方解離開長安之前特意去見過吳一道,他確信到了雍州之后自己手下的人立刻就會被羅耀的人看的死死的,而他安排大犬他們十幾個人在暗中要做的不是協助他為朝廷辦事,僅僅是為了保證他們這些人能有一條退路。為了朝廷做事將自己手里全部的東西都亮出來,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方解絕不會為了向朝廷傳遞消息而讓大犬他們有暴露出來的危險,所以他必須找另一個渠道。
毫無疑問,再也沒有比吳一道的貨通天下行更適合的了。方解才不會相信貨通天下行在雍州沒有人,而以吳一道的身份來看,貨通天下行在雍州除了明面上的那些伙計之外,肯定暗中還有人手。
所以他去找吳一道,也就知道了聚寶齋其實就是吳一道設置在雍州的暗樁。貨通天下行可不僅僅是幫皇帝賺錢那么簡單,這樣龐大的一個商行若是不利用起來收集信息就太浪費了。
這也算是皇帝無心插柳而得到的好東西,貨通天下行的人遍布大隋收集民間的消息比大內侍衛處還要好用。現在想想皇帝真的很了不起,哪怕貨通天下行建立的初衷并沒有什么雄闊的目標,可是到了后來這家商行已經為皇帝做了太多的事。
比如修繕長安城墻。
比如運兵西北三道。
當然這也足以說明吳一道這個人了不得,能將生意做的這般大又豈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做到的?
方解走了一趟散金候府,要來了一整個聚寶齋的人幫他傳遞消息。
從聚寶齋出來,方解和沉傾扇沐小腰又隨便轉了一會開始往回走。這一路上有多少雙眼睛看著他們,方解卻絲毫也不理會。這些人只是盯著他罷了,往好的方面去想就是憑白多了許多保鏢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在想什么?”
沐小腰見方解的眉頭皺著忍不住問。
方解有些失神聽到沐小腰的問話后歉然的笑了笑,他舒展了一下身體笑道還不是因為怎么查羅耀的事。其實他說了謊,進雍州城的那天在人群里他看到了那個佛宗的天尊釋源。為了不讓沐小腰和沉傾扇她們擔心,方解一直沒有告訴她們。
“羅耀重要手下的事要好好打聽,咱們在京城知道的消息都來自大內侍衛處并不齊全。只知道他手下修為不俗的護衛有四十個,號稱四金三十六銀,那三十六格銀甲護衛常年在他府中并不外出。四個金衛是誰咱們一無所知,羅耀手下還有什么人需要提防還是一無所知。”
方解一邊走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說著這些,遠遠的看起來他就好像在品評著路邊攤販的商品似的。
“其實我在想…為了朝廷也好為了皇帝也好都不是咱們把性命拼在雍州的理由。自始至終我也沒有過為了皇帝他老人家賣命的覺悟,所以每每聽到別人說我對他忠心耿耿的時候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所以,咱們現在有三個選擇。第一,就當是散心來的把一切目的都忘掉隨遇而安,只要咱們不去觸碰羅耀的東西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招惹咱們,這樣很安全。第二,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稍微探知一些東西回長安城交差,對得起皇帝給的俸祿就行。”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第三,查,往死里查,查到連羅耀穿什么顏色的內褲都要清楚。”
沉傾扇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在雍州這個地方想把羅耀查的一清二楚無異于癡人說夢,依我看還是量力而行。為朝廷做事犯不上你拼命,為你自己也犯不上,沒有什么事是比活著重要的。”
方解笑道:“這詞不是每次都我說的嗎,怎么從你嘴里說出來也毫無違和感啊。”
沉傾扇很認真的說了四個字:“近墨者黑。”
沐小腰攔住一個賣糖葫蘆的,買了三串。三個大人,兩個美女一個俊男,每人舉著一串糖葫蘆一邊走一邊說話。看起來愜意且幼稚,哪里有一點欽差大人武林高手的風范。這一幕讓那些暗中監視著的人全都有些無語,心說看樣子那位欽差大人哪里有一點威脅?
“咦…”
方解一邊吃一邊贊道:“這南方的糖葫蘆原來和北方的糖葫蘆味道不同,這東西看起來像是山楂,可味道卻全然不一樣。”
他大聲說了一句,引得周圍的路人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
那是西南盛產的一種小漿果,很常見。
“想要查羅耀,就得從他的身邊人入手。毫無疑問最合適的目標就是那位公子羅文,不過他在長安的時候想殺我卻沒殺了,到了他家地盤上想讓他配合我那比搬山還難。這個人又不是真的白癡,只要我上趕著靠過去他立刻就會覺著我是有什么目的。”
“要不使個美人計?”
沐小腰笑著說道。
方解白了她一眼道:“好啊,回頭讓聶小菊打扮一下今晚上就動手。”
這句話讓沉傾扇和沐小腰同時笑了起來,格外的暢然。她們兩個都知道方解是絕不會為了任何事讓自己的女人是用什么美人計的,這種事休想讓方解認可。哪怕是逢場作戲也不行,在這一點上方解霸道的一塌糊涂。
“找機會…”
方解一邊走一邊說道:“卓先生的傷勢雖然還沒有徹底恢復,但用意念窺探一個修為遠不如他的人的心應該不算難事。回頭盯著羅文,找機會讓卓先生暗地里接近他用讀心術試試能不能有些收獲。”
“陸鷗說整個雍州能知道羅耀最多事情的,一個是他的妻子楚氏另一個就是羅文。和楚氏不可能有什么交集更不好下手,所以咱們的目標就只能是羅文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忽然看到遠處有幾個人迎面快步而來。
已經到了雍州半個月,方解自然認的那為首之人是誰。
左前衛大將軍府的管事,沒了一條胳膊還瘸了一條腿讓人過目難忘的那個叫孫者的老人。
“小人見過欽差大人,找到您可真不容易。”
孫者行大禮相見后笑著說道:“我家夫人知道今日大人您推了所有的宴請,猜測大人您是厭煩了酒肉油膩的東西,特意親自做了一席清淡飯菜,想請大人到大將軍府做客。也算夫人代大將軍照顧大人,任何旁的人都沒有請,免得您覺著心亂。”
“既然是夫人邀請,那我怎么能不從命?”
方解笑了笑,心說剛才說到和羅耀的妻子沒有什么交集,現在這機會就來了。
自從到了雍州之后方解已經來過幾次羅耀的大將軍府,但除了進雍州那天見到了他的妻子楚氏之外就再也沒有見過。當初那個女人給方解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的年輕。據說這個女人也已經超過六十歲,可她卻仿佛活在歲月之外,如刀般鋒利的時間沒有在她臉上刻下無法抹除的痕跡。
看起來這個臉色白的好像滄蠻山頂積雪的女人,也就是三十歲左右。站在羅耀身邊的時候她更像是羅耀的女兒,與羅耀鬢角的白發相對比的是她那一頭黑的發亮的長發。
因為只有一面之緣,所以方解說不上對這個女人有什么看法。如果不知道她的年紀,也不會因為她面相的年輕而驚訝什么。當然,讓方解印象深刻的還有她身上那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氣息。
如果說她的臉色白的像鬼,那么她的氣息比臉色更像。
跟著大將軍府管家孫者走進門的時候,方解下意識的看向池塘對面的那座三層木樓。
“大將軍每日都要到大營巡視,風雨不輟。”
孫者解釋道:“所以今日這家宴,大將軍怕是趕不回來。”
“大將軍為國戍守西南盡忠盡職,我也不敢耽擱他軍務上的事。勞夫人款待,我已經受寵若驚了。”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小公爺呢?”
孫者回答:“少爺一早出門,說是去滄蠻山鹿猴洞里找些好東西送給夫人做賀禮。大人不知道,再過六七天就是我家夫人生辰,夫人不喜少爺破費賣一些貴重的東西,所以只要少爺在雍州每年都會去滄蠻山上尋一些新奇玩意,回來送給夫人做禮物。前幾年少爺在京城演武院,依然每年都會派人送回來他親手做的禮物。”
“小公爺是大孝之人,令人敬佩。”
方解贊了一句。
孫者道:“是啊,從帝都回來之后不久,少爺就聽說滄蠻山鹿猴洞里竟然有難得一見的晶石,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很漂亮。不過那洞里有異常兇悍的野物守著,很是危險。少爺為了進鹿猴洞準備了好多天了,今兒一早帶著甲士和仲伯一塊上山,估摸著要五天之后才能回來。”
“嗯”
方解嗯了一聲,他看得出來這個孫者是個很爽直的人。這個時代的軍人差不多都有這樣的性格,方解很喜歡。
“真是冒昧了,夫人大壽我竟是不知道。”
方解歉然道:“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備一份大禮。”
“大人不必客氣。”
孫者一邊走一邊說道:“夫人生性喜歡安靜也簡樸,這么多年來生辰從來沒有大操大辦過。更不會收任何人的賀禮,雍州地方上的官員和咱們左前衛的人都一樣,誰送來賀禮夫人一概派人原封不動的送回去。”
“夫人賢良淑德,令人敬佩。”
方解又贊了一句,心里想的卻是這位夫人的脾氣似乎和羅耀有著極大的反差。羅耀喜歡熱鬧,經常住在大營里幾天不會來。相比來說,他更喜歡和手下們吃住在一起。而這位夫人喜歡安靜,據說最不喜被外人打擾。
此時主動請自己吃飯,方解有些摸不清對方什么態度。
不過,羅文去了滄蠻山,這個消息倒是有些價值。滄蠻山距離雍州并不算太近,來回五天已經算是很快的速度了。估摸著楚氏也是因為羅文不在府里,所以才會出面請方解來大將軍府吃飯。
跟在孫者后面走的時候,方解腦子里一直在飛速的旋轉。
這個女人,請自己來大將軍府吃飯難道真的只是官面上的應酬?如果不是,她是不是幫羅耀試探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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