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一日死生 這次小腹中的疼痛感覺比以往幾次都要強烈的多,強烈到方解沒有絲毫抵抗的余力。以前他曾經想過,如果在與人搏斗的時候這種疼痛忽然到來,自己的下場會是什么?答案只能是必死無疑。
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方解都沒有在體會過這種疼痛。他以為也就不會再來了,還慶幸過。
然而這次疼痛之猛烈,讓他在昏迷過去之前如墜地獄。
方解還清晰的記得當初來長安城之前,在半路上的時候他問過沐小腰,修行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沐小腰的回答是疼,每一次實力的提升都會帶來一次身體上的煎熬。但是實力到了一定地步之后,這種疼痛也就變得微乎其微。但經常疼一次那是修行者的特殊待遇,方解很不解自己這樣毫無修行之力的廢柴怎么也會經歷疼痛?
而且,遠比修行者經歷的那種內勁淬煉身體的疼痛要劇烈的多。
方解是個有足夠毅力的人,他經歷這幾次疼痛都沒有哀嚎出來已經殊為不易。若是換做別人,只怕反應要強烈的多。
手扶著書架倒下去的時候,方解甚至還想到幸好此時不是和敵人面對面,不然這次真的死定了。而在撲倒的時候,他幾乎用僅存的可以死控制的力量,讓自己朝著馬麗蓮的方向倒下去,他早就注意到了她在那里,也知道她肯定會幫自己。
一個人冷靜到這個地步,或許已經變得可怕。
方解醒過來的時候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于是他知道沉傾扇在自己身邊。他緩緩的睜開眼,卻發現這里不是自己的鋪子,而是在演武院的宿舍。而坐在一邊握著他的手的女子,確確實實是沉傾扇。
他試圖坐起來卻沒成功,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
身體的虛弱超乎了方解的想象,這次劇痛帶來的后果遠超前幾次。沒有經歷過這種強烈之極的痛楚,就無法理解方解此時的感受。他甚至錯覺整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向手指發出動一下的指令,手指卻沒有絲毫反應。
這種感覺就是,方解覺得腦袋是自己,剩下的其他部位全都不是自己的了。
腿在那里,卻不能動。
手在那里,也不能動。
他覺得自己還活著的證明,就是視覺聽覺和嗅覺還在。
甚至,沒有感覺。他聞到了沉傾扇身體上淡淡香味,卻感受不到沉傾扇握著自己的手。所以從一睜開眼,方解就知道自己這次不好了,他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
然后讓他稍微踏實一點點的事就是,他還能說話。
屋子里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女人,另一個是女教授丘余。他先是看了沉傾扇一眼,然后求助的看向丘余。而丘余臉上凝重的表情,讓他心里那種不好的感覺越發的清晰強烈。然后,一種洶涌澎湃的悲傷涌進方解心里,讓他幾乎難以把持。
經歷了這么多,拼爭了這么久。
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下場?
他不敢去想以后自己只能躺在床上的生活,那會是生不如死吧。
見他醒來,丘余走到床邊坐下來。伸出手捏著他的脈門,過了一會兒后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現在應該是個死人才對。”
這句話,讓方解的心沉到了谷底。
“為…什么?”
他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聲音中透著恐懼和不安。
“你沒有脈搏”
丘余語氣有些沉重:“從馬麗蓮背著你來找我的時候開始,我就發現你沒有了脈搏。按照常理,你早就應該死了才對。我剛才聽過,你也沒有心跳。你也別問我為什么會是這樣,因為我也沒找到合理的解釋。不只是我,只怕天下間沒有人遇到過這樣奇怪的事。”
“但你也不用難過。”
丘余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發絲,眼神中又一絲疲憊:“因為你還沒死,只要沒死,就有希望。”
方解看向沉傾扇,發現她的眼神里也有悲哀。
他想哭,想要咆哮吶喊。可是終究只是苦苦的笑了笑,然后閉上了眼睛。他不想說話,不想再聽到任何事。沒有人可以體會他此時的傷感,這種真的變成了廢人的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強烈到他甚至在問自己,為什么你還不死?
“我會想到辦法的。”
丘余起身。
她看著方解認真的說道:“連我都沒有放棄,你自己憑什么放棄?”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走了出去。
沉傾扇握著方解的手,眼神中的意味很復雜。心疼,悲傷,痛苦。她伏下來身子,臉頰貼著方解的手背:“丘教授說的沒錯,她都不曾放棄想要救你,你憑什么自己放棄?這里是演武院,一定有辦法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么。”
“丘教授托那個叫馬麗蓮的學生跑來鋪子找我,讓我來演武院守著你。她或許是擔心有人趁著你暫時沒有自保的能力傷害你,防人之心還是要有的。我本來就要跟著你的,你偏偏不許,我現在還不是來了?”
她讓自己笑了笑,然后語氣輕柔的說道:“其實也好,可以偷懶躺幾天。”
方解喃喃的問了一句:“只是暫時的?”
“肯定是的。”
沉傾扇點了點頭,用她的臉頰摩挲著方解的手背:“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以前你在樊固那三年,是小腰和大犬他們守著你。我守著的是一個假的你,但我依然守的很用心。現在他們都不在,終于是我守著你了。這間屋子就是你和我的世界,如果誰想走進來傷害你,我就殺了他…無論是誰。”
方解的眼角濕潤起來,有一滴眼淚滑落。
夜色中,教授丘余快步走進藏書樓。
她告訴自己,一定可以找到辦法,一定可以。
藏書樓里有浩瀚的書籍,她手里是一盞油燈。
這夜晚,或許三個人都將無眠。
當太陽從東方緩緩爬過長安高大的城墻,沉傾扇打了水幫方解洗了臉凈了手。一夜沒睡的方解假裝從熟睡中醒來,已經冷靜下來的他沒忘了給沉傾扇一個干凈的微笑。沉傾扇也笑了笑,顯得那么美。
她出門倒水的時候,看見在不遠處那個叫馬麗蓮的少女手里拎著一個食盒。馬麗蓮有局促的站在那里,或許是在猶豫該不該走過來。于是她招了招手,然后接過食盒很真誠的說了聲謝謝。
這是沉傾扇第一次對人說謝謝。
馬麗蓮搖了搖頭說:“他救過我兩次,救的是命。”
然后她走了,沒回頭。
沉傾扇看著這個少女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羨慕。她回到屋子里,喂方解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一個素菜包。方解似乎食欲不錯,眼神里也沒了昨日的悲傷和絕望。但他瞞不住沉傾扇,沉傾扇知道他只是為了讓她好過些。
“放心吧,我不會放棄。”
方解笑了笑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就當是另一種錘煉好了,說不定一個時辰之后我就能自己站起來,然后抱著你在屋子里轉個圈。”
“要轉好幾個圈才行,不是一個。”
沉傾扇微笑著說道。
方解嗯了一聲:“對,要轉好幾個才行。”
沉傾扇喂方解喝了水,然后在他身邊坐下來:“要不要再睡一會兒?睡著了的話一個時辰很快就會過去。”
“我喜歡等待驚喜。”
方解說。
沉傾扇道:“那咱們就一起等著,一個時辰,很短。”
他們兩個很認真的在說著謊話,都希望能騙了對方。可是這謊話太白癡了些,他們兩個都很明白不過是癡人說夢。沉傾扇握著方解的手試過很多次,依然找不到他的脈搏。她貼在他的胸口,也沒感受到他的心跳。
這是一件完全不合常理的事,哪怕是最博學最有經驗的醫生也沒有聽說過的事。
沉傾扇微笑點頭:“我陪你一塊等著驚喜的到來。”
“好啊”
他似乎很開心。
沉傾扇柔聲道:“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跟你說過想給你生個孩子的事?”
“記得啊,一個時辰之后我就把這事辦了。”
方解認真的回答。
沉傾扇使勁點頭,笑容燦爛甜美:“如果有了孩子,我們不要讓他修行好不好?讓他做個百無一用的書生,考不上功名的話就做個教書先生。找個安靜的小村子,與世無爭的過一輩子。然后咱們還要把關為他挑一個合格的妻子,不需要太漂亮但一定要賢惠。”
“上次你不是這么說的。”
方解抗議道:“你上次說要讓他做個花花公子的,教他怎么勾引人家黃花大閨女!”
沉傾扇撇了撇嘴:“我反悔了不行?外面就有一個時時刻刻念著你救命之恩的黃花大閨女,要不要我現在把她請進來?”
“哈哈,你竟然吃醋!”
方解得意的笑。
然后他的笑容忽然僵硬,臉色變化了一下后哇的一聲噴出來一大口血。那血被穿過窗戶的陽光照著,反射出一種妖異的顏色,紅的那么鮮艷透徹。血大部分噴在沉傾扇的身上,她卻沒有躲閃。
她伸出手有些慌亂的想幫他把嘴角擦干凈,一向冷靜沉穩的她竟然手足無措。血順著她的手指縫隙留下來,燙到了她的手也燙到了她的心。
“還不到一個時辰是吧…”
方解依然在笑,笑容逐漸僵硬。
他緩緩的閉上眼,視線變得模糊。沉傾扇瘋了一樣想阻止他閉上眼睛,卻只看到了方解逐漸變成灰白色的眼球。
她發出一聲悲戚的哀嚎,屋子里瞬間被一股風暴席卷。窗子,座椅全都碎裂,墻壁和地上布滿了劍痕。
一夜沒睡在藏書樓查閱典籍的丘余恰好到了門口,聽到沉傾扇的哀嚎臉色立刻一變。她風一樣沖進屋子里,然后捏住了方解的手腕。她試圖尋找到一絲生機,但她的心卻逐漸沉了下來。
她翻開方解的眼皮,發現眼球已經發灰。
“怎么會這樣?”
她喃喃了一句,然后頹然的坐了下來。
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沒人注意到方解的眼睛里一絲紅芒一閃即逝。
片刻之后,周院長驟然出現在門外。但他沒有走進來,只是在門外看了方解一眼隨即重重的嘆了口氣。嘆息中滿滿的都是惋惜和驚訝,連他也無法想象這樣一個驚采絕艷的少年怎么會這么早的隕落。有許多人都說方解是個不能修行的廢物,可他卻一直堅信這個少年有輝煌的以后。
但是…
他轉身離去,背影蕭條。
就在周院長的身形消失的時候,就在丘余起身打算為方解蓋上被子的時候。就在沉傾扇眼神里溢出殺氣,喃喃的說了一句我去將你所有的敵人先送進地獄為你做奴隸的時候。就在馬麗蓮頹然的跪倒在門外失聲痛哭的時候。
方解的眼睛驟然睜開,紅芒暴現!
PS:好像沒寫出那種絕望后驚喜的感覺,但還是要鄭重的求紅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