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解看到這柄名為朝露的直刀的時候,眼睛就再也挪不開了。之前對那短銃的注意力完全被這柄直刀吸引過來,眼神炙熱。怡親王楊一直看著方解,當他從方解的眼神里看到炙熱的時候,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拉攏一個人,投其所好是最重要的。
方解從楊手里將朝露刀接過來,一瞬間,刀的那種冷冽氣息便順著他的手掌蔓延到了全身。這刀的寒氣之重讓方解吃了一驚,他忍不住仔細看了看,發現刀身上果然有一層細密的水珠,在陽光下反射出美麗之極的色彩。這刀比大隋的制式橫刀要重不少,即便是方解拿在手里也覺得稍顯沉重。
按照尺寸來說,朝露刀只比大隋的制式橫刀稍微長了一些,由此可見這制作這刀的玄鐵確實很特別,最神奇之處自然是那刀身上的一層細密水珠。如此冷冽的刀身在如此冷冽的空氣中,刀身上的水珠卻沒有結冰,更顯神秘。方解好奇的用袖子將刀身上的水珠抹去,可不多時,刀身上又慢慢的浮現出來一層。
楊從桌子上將方解之前看到的那柄鑲嵌著珠寶的短刀拿起來道:“這柄短刀,那個東楚商人說是不得了的寶貝,能切金斷玉,你且拿來試試,看看是它銳利還是朝露銳利。”
方解舍不得,他怕毀了這完美至極的朝露刀。哪怕只是在刀鋒上崩出來極細小的一個缺口,他也不忍。
“無妨”
楊笑了笑,忽然將短刀抽出來斬在朝露刀上。按照方解的身手要想避開自然輕易,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挪開。當的一聲脆響之后,楊手里那所謂的東楚寶刀立刻斷為兩截。再看朝露,鋒刃沒有一絲損壞。
方解看著這朝露刀,愛不釋手。
“刀送你,為的自然是朝廷社稷,當然,孤與你一見如故也是緣故,這刀到了你手上也算是了卻孤一樁心愿。待日后孤尋著好的工匠,再打造一個配得上這朝露刀的刀鞘。”
“多謝王爺厚賜!”
方解將朝露刀放在一邊,雙手抱拳深深一禮。
站在一側的沉傾扇看了一眼那刀,又看了看怡親王楊后微微皺了皺眉。只是她站在楊一側,楊自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楊上前扶住方解不讓他拜下去,微笑著說道:“孤剛才已經說過,這刀送你是最合適的。若是整日躺在孤的庫房里不見天日,這刀也便成了凡品,再好也只是擺設。你若是真想謝孤,以后孤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不要推辭就是了。”
“王爺厚愛,學生怎敢推辭?”
方解垂首應了一聲,言辭懇切。
楊滿意的點了點頭,指了指桌子上那些東西道:“你若是喜歡什么,一并挑了去就是,反正這些東西也是孤白的來的,送你還換來一個人情。”
方解想了想,看著那短銃道:“那就再取這件好了。”
怡親王嗯了一聲,轉身問沉傾扇道:“你可有什么喜歡的東西?若是瞧上了什么玩意兒,自己拿了就是,你跟著方解第一次見孤,孤終究還是要送些見面禮的好。”
沉傾扇微笑道:“多謝王爺抬愛,只是我實在不知道該要些什么,不如王爺隨便賞一件,無論是什么都好。”
“哈哈”
楊的心情似乎極好,從桌子上選了選,最終選了一把純金打造鑲嵌著不少寶石的扇子,拿起來看了看后遞給沉傾扇:“孤知道你名字里有一個扇字,送你這東西雖然稍顯俗氣了些,但恰是合著你的名字,倒也不錯。”
“謝王爺賞賜。”
沉傾扇大大方方的接過來,拿在手里仔細的看了看。
這扇子也只算是一件漂亮的珍寶,扇不得風也做不得兵器。不過其價值必然不菲,光是打造這扇子耗費的金子便不是小數。
“走,咱們下樓吃酒。”
楊連著送出去三件禮物,看起來心情很好。他吩咐下人將其他東西收起來,然后率先走了下去。順著旋梯到了樓船三層,仆人們已經將酒菜擺好。菜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不奢華,也不葷膩,做菜的人顯然手藝不俗,菜看著普通,可偏是這般的家常菜最難做的出彩。
“坐吧”
楊落座后說道:“也沒有外人,只咱們三個。本來孤準備了幾個標志的清倌人待客,奈何傾扇也跟著來了,方解啊…你可不能說孤待客不周。”
方解訕訕笑了笑道:“讓王爺見笑了。”
楊道:“這算的什么,男兒身邊若是沒有紅顏知己,那才是被人笑話的事。一個男人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其實看他身邊的女子如何便一目了然。”
這話方解不敢茍同,可又無法辯駁。自古以來好像多是這樣的道理,雖然聽起來顯得對女子不尊重,可事實真就如此。其實換個思維來想,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覺曉,你覺得西北戰事,會打上多久?”
喝了一杯酒后楊貌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拿滿都旗不難,守滿都旗不易。最起碼,數年內這仗打不完。若是大隋占了滿都旗,蒙哥必然派兵奪回。一時奪不回來,便一時不會罷休。所以,學生也不敢說這仗要打上多久。”
楊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那你覺著,對蒙元動兵,是對是錯?”
這話…讓方解的心立刻一緊!
太極宮東暖閣 皇帝盤膝靠坐在土炕上,翻看著手里的一本書冊。或許是批閱奏折有些乏了,所以找了一本古籍隨便翻著。想一想好像這本書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熟讀,時隔三十年后再翻才發現竟然已經忘的七七八八。
做皇子其實遠比普通孩子要辛苦,他們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太多,以至于沒有時間自由支配自己的生活,想要玩一會兒都是奢望。做了皇帝自然更累,莫說沒了玩的時間,更沒了玩的心思。
一念至此,皇帝倒是有些羨慕自己那個在皇位上坐了四十多年的父親。他與先帝相比,截然相反。先帝是一個從來不肯把自己關在籠子里的人,在位四十多年間幾乎每年都要出長安巡視,實則就是逃開朝堂散心。
楊易有時候也會想,索性放開一切就出去玩一陣子。東海之濱的行宮重新修繕好已經六七年,自己卻一次都沒有去過。說起來做皇帝應該多閱歷,但他真的有太多的東西沒有見過。沒有見過大海,沒有見過長江,沒有見過大草原,也沒有見過十萬大山,甚至連傳說風景如畫的江南,他都沒時間去走一走看一看。
皇帝做到這個地步,似乎有些了無生趣。
但,楊易喜歡這樣的生活。
他喜歡手里攥著權利的感覺,那比看到任何絕美壯闊的風景都要讓人滿足。他甚至喜歡批閱奏折,在他父親看來這可是世間最痛苦折磨的事。其實以大隋的國力,以大隋的根基,他即便只做個無為而治的皇帝,大隋依然不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
但他不愿,既然為帝,怎么能不流芳千古?怎么能不功在萬世?
他如愿以償的當上了皇帝,但不愿做一個碌碌無為的皇帝。大隋立國一百多年來,除了太祖太宗之外,其他的皇帝哪一個讓人深刻的記住了?太祖開國,太宗開疆,這兩為帝王即便百年千年之后依然被大隋子民頌揚尊敬。可自己若是不干一番大事業出來,那么唯一留下的就是史書上蒼白無力的名字。
所以,他才會選擇了蒙元。
之前的大隋皇帝,誰敢輕易對蒙元開戰?
他敢!
他叫楊易。
腦子里的思緒有些亂,楊易隨即將書冊合上然后閉著眼揉了揉眉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他輕聲問了一句:“方解還在怡親王府里沒出來?”
秉筆太監蘇不畏欠了欠身子回答:“回陛下,還沒有。影衛的人一直盯著,在外面用千里眼看見過方解和怡親王登上樓船最高處,沒多久又下去了。”
“嗯”
皇帝嗯了一聲道:“方解是個機靈的,朕將這事交給他去做,必然不會讓朕失望。老六到現在還沒有放棄,甚至還在暗中使一些齷齪的手段。朕殺了兵部侍郎候君賜,罷了兵部尚書虞東來,他還不肯老實下來…難道入朝掌權就那么讓他癡迷?還是他存了別的心思?”
蘇不畏不敢答話,也不能答話。
皇帝也知道這樣的話,蘇不畏沒膽子去接,所以他嘆了口氣道:“去請周院長來,朕有事和他商議。”
蘇不畏應了一聲,轉身出門。
皇帝靠在墻壁上晃了晃脖子,看著窗外已經偏西的太陽微微嘆了口氣。怡親王最近這段日子開始活躍起來,他知道自己這個六弟是想要征西大總管這個差事。朝廷里已經有人在為他說話,說什么旭郡王楊開資歷不足以掌控大局,說什么西北戰事一拖再拖是因為楊開畏戰。
這些話,還不是為老六在鋪路子?
皇帝都知道,但他不確定老六到底有沒有別的心思。
朝廷里的官員暗中和怡親王有聯系,這事他若是想知道就沒人瞞得住。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羅蔚然報上來的名單竟然那么觸目驚心。雖然這些官員不一定都被怡親王拉攏成為了其親信,只是拿了好處替怡親王說話的自然不在少數。可哪怕有一個官員死心塌地的站在怡親王那邊,對皇帝來說這都是要警惕的事。
想來想去,皇帝發現原來方解才是最合適去接近老六的人。滿朝文武官員,竟然沒一個是他真正信任的。
但他信任方解嗎?
皇帝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是…不信任。作為一位帝王,他不可能真正的去完全相信一個人。
想到那個少年,皇帝嘴角挑了挑。
“若你可用,朕自然不會埋沒了你。”
他喃喃了一句,腦子里想著,朕非但要為太子留下一片太平江山,也要扶植幾個可用的人才。
就在這個時候,厚重的棉門簾被人從外面撩開,一個小小的腦袋鉆進來看了看,隨即燦爛的笑了起來:“父皇,陪我放風箏好不好?”
這是一個粉雕玉琢般漂亮的小男孩,五六歲年紀,圓嘟嘟的笑臉可愛之極,最漂亮的是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起來好像會說話一樣。
楊易伸出手,小男孩笑著跑進去,笨拙的爬上土炕然后一頭鉆進楊易懷里:“姐姐不帶我放風箏,父皇帶我去好不好?”
“好!”
皇帝把小男孩抱起來舉過頭頂:“父皇把你舉的高高的,誰也夠不到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