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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惡魔 羅三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他不是因為自己要殺人而緊張,而是因為在這個環境下殺人而緊張,當然,還有一些讓他手微微發顫的興奮。這里是演武場,是帝都內外除了皇宮之外最肅穆的地方之一,而他就要在這個尋常百姓進都進不來的地方殺一個人。
這也不是讓他興奮的理由,讓他感覺到心在狂跳呼吸粗重的理由是陛下也在演武場。
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殺人,不管怎么想都很刺激。
羅三郎是羅文的家將,自從羅文到帝都演武院之前左前衛大將軍羅耀把他派給羅文做貼身護衛開始,他就成為了羅公子的心腹。
在帝都這個到處充斥著權利陰謀和陷阱的地方,羅公子除了信任他也沒有別的選擇。所以羅三郎堅信,一旦公子離開演武院之后進入軍中任職,他依然是公子的親信,因為他知道公子太多的秘密,也幫公子做了太多私底下見不得光的事。羅公子現在已經離不開他,到了一個新的環境更離不開他。
比如這次要去殺那個斷了一條右臂狼狽如狗的少年。
公子在帝都的時候他這個親信,充其量就是個跑腿的。可一旦公子進入軍中任職,他自然而然也會混到一個不低的軍職。要知道從四品的郎將身邊的親兵隊正,只要放下去做到六品校尉輕而易舉,若是公子肯保舉,哪怕做到從五品的牙將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旦身上有了軍職,羅三郎知道自己的命運就真的改變了。
在羅家,他不過是個家奴。
即便在羅府里有些地位,可說來說去還是個奴才。
所以,他將自己的前程都寄托在了羅文身上。只要殺了那個斷臂少年,就沒人知道攻破土城的辦法不是羅文想出來的。這樣,羅文就能名正言順的拿下頭名,然后直接進入十六衛戰兵中任職。
羅文的前程似錦,他的前程也一樣似錦。
帶著十幾個羅府的家奴,羅三郎催馬直奔之前屯兵的軍營。那個少年是見不得光的人,他只能藏在軍營里等著與羅文公子一道返回長安城里。再者,他即便想逃也逃不走。他進得來,但出不去。
沒有人領著,先不說他能不能走出去,就算出去,難道外面等著殺他的人會再讓他逃過一次?
所以羅三郎堅信,那個斷臂少年現在依然藏在軍營里。
十幾匹戰馬風馳電掣一般沖進了軍營,能容納五百人的營地真的不大,幾十座帳篷大墳包一樣分散矗立,開始進攻土城的時候羅文讓方解就在他的大帳里等著消息。所以羅三郎直接帶著人沖到大帳外面,他打了個手勢,讓手下眾人把那大帳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兄弟,還在不在?我奉了羅將軍之命前來接你,快出來吧。”
羅三郎對著大帳里叫了一聲,然后側耳靜聽等著方解的回答。
等了差不多一分鐘,大帳里依然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羅三郎臉色微微一變,指了指那大帳,立刻有三個家奴下馬,抽出橫刀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一個家奴用刀子緩緩把大帳的門簾跳開,探著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搖頭,示意里面沒人。后面跟著的兩個人隨即將門簾撩開快步沖了進去。
就在門簾撩開的那一剎那,幾支弩箭電一般從帳篷里射了出來。那兩個家奴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就被幾支弩箭釘穿了胸口。這個距離連弩機括產生的巨大力度下,非但讓弩箭幾乎全部沒入了他們的身子,還將他們兩個人撞的又從帳篷里跌了出來。
“他就在帳篷里!”
有人喊了一聲,聲音里帶著輕微的顫音。
就是這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剛才還和他們一同談天說地的同伴就被射死。羅三郎的臉色變得極為陰寒,抽出橫刀指著帳篷示意眾人靠過去。一個家奴小聲提醒道:“要不放火燒了帳篷,把他活活燒死!”
“放屁!”
羅三郎罵了一聲:“你他娘的就是白癡,一旦起了火立刻就會引人過來。陛下現在就在演武場里,如果那些大內侍衛處的人撲過來,咱們這幾個人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找盾牌,頂著沖進去,他只有一個人還斷了右臂,只要沖進去難道他還能擋得住十幾柄橫刀?”
“是!”
幾個家奴從別的帳篷里找到盾牌,四五個人湊在一起擠成一團,將盾牌頂在前面,慢慢的往大帳里面擠。門簾拉開之后,沒見再有弩箭射出來。這幾個人心里松了口氣,猛的一發力全都沖了進去。
慘呼聲從帳篷里傳來,讓羅三郎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那幾個沖進去的家奴發出幾聲慘叫之后,后面的人將最先進去的兩個人拖著從帳篷里拽了出來。
那兩個人的腳上也不知道被什么刺穿,血流了一地。想來一定是那個少年在進門的地方,土里埋了什么尖銳的東西。軍營里有專門對付步兵沖鋒用的鐵蒺藜,灑一地的話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羅三郎估摸著就是這東西,自己幾個手下急著往里沖根本就沒注意到腳下有什么問題。
“倒是個有些本事的。”
他猙獰的罵了一句,從戰馬上跳下來大聲吩咐道:“去找弓箭,往里面亂箭射過去!”
演武場的軍營里什么都不缺,基本上大隋戰兵制式裝備在這里都能找到。非但有硬弓,甚至還有并沒有普遍裝備軍隊的連弩。因為連弩的造價太高,而且制作工藝繁復,所以這個東西一直以來就只有最精銳的軍隊才配備。演武場是訓練最精銳將領和士兵的地方,只要和軍武有關的東西幾乎一樣都不缺。
之前帳篷里射出來殺了兩個人的弩箭,就應該是連弩射出來的。由此可見那個斷了右臂的少年,在軍隊開拔之后徹底的熟悉了一遍這個軍營。
所以,羅三郎有些頭疼。
如果不畏死亡的往里沖,想殺了那個少年也不是太難的事,可這樣一來必然還會損失人手,死的人太多對羅文他沒辦法交代。而且死的人太多,清理現場也會變得艱難。萬一留下什么蛛絲馬跡,很有可能被人發現。
所以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他甚至不愿意下令手下人往帳篷里放箭。
但現在這個時候,如果在顧忌那些小事只怕拖的時間越久事越不好辦。土城已經告破,用不了多久羅文他們三個就會得到皇帝陛下的接見。然后演武場的人就會回來收拾軍營,清點器械。
留給羅三郎的時間并不多。
“射,不能耽擱了!”
他低聲嘶吼了一句,率先拉開一張硬弓往帳篷里射了過去。兩個人在一左一右挑著帳篷的簾子,其他人站在門口瘋了一樣一支接著一支的把羽箭往帳篷里傾瀉出去。等到每個人射出最少三根羽箭之后,羅三郎猛的喊了一聲,帶著幾個人丟掉硬弓持刀沖進帳篷里。
腳蹚水一樣往前沖,誰也不敢邁大步子。
他知道羽箭亂射進去或許殺不了那少年,可一定會讓那少年手忙腳亂。只要那少年沒機會瞄準扣動連弩,他們沖進去之后用橫刀殺人易如反掌。他們雖然是羅耀府里的家奴,可羅大將軍麾下,哪怕是家奴也皆是弓馬嫻熟之輩。
等沖進帳篷之后,羅三郎卻傻了。
帳篷里根本就沒有人,正對著帳篷門的桌子上綁著幾支連弩,機括上的繩子已經斷了,顯然是之前沖進來的人撩開門簾的時候拉動了繩子,然后連弩里的弩箭便自己射了出來。地上確實灑了不少鐵蒺藜,有的上面還沾著血。
“上當了!”
羅三郎一驚,立刻轉身往外走。
就在這個時候,從圍在帳篷外那些家奴的身后忽然閃出來一個黑影,那黑影藏在另一座帳篷里,一直在等著時機。那人一出現就對著那些家奴的后背扣動了連弩的機括,噗噗噗的悶響中,四五個家奴后心中箭哀嚎一聲倒了下去。
大隋的制式連弩威力極大,從后心射穿心臟輕而易舉。那人瞄的極精準,幾乎沒有浪費一支弩箭。
連殺四五人之后,那黑影一閃即逝消失在一座帳篷后面。
羅三郎臉色一寒,大罵了一聲帶著剩下的人追了過去。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家奴才轉過帳篷,就看見一個少年對著他嘿嘿笑了笑,然后單臂將手里持著的長矛刺了過來。噗的一聲,那長矛狠狠的刺穿了家奴的心臟。偷襲得手之后,少年轉身就跑。
等羅三郎轉過來,只看到軟軟倒下去的手下,還有一閃消失的背影。
“追!”
羅三郎喊了一聲,帶著人繼續往前追。
繞過三四個帳篷之后,那少年又不見了蹤跡。才停下來,忽然一支投槍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擲了過來,直接將一個家奴穿死。剩下的四五個人再轉身去找,哪里還能看到人影。正驚懼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傳來慘叫,他們趕緊沖過去,卻見之前傷了腳的兩個家奴已經被人抹斷了脖子,血還如瀑布一樣往外噴著。
羅三郎的心幾乎快從嗓子里跳了出來,他急切的往四周去看,卻根本看不到那個惡魔一樣神出鬼沒的少年。
“三哥…咱們走吧。咱們殺不了他…再這樣下去,咱們都得死在這兒。”
一個家奴顫聲說道。
還沒容得羅三郎說話,又一支投槍擲了過來,精準的刺進了那說話家奴的后心,投槍鋒利的槍尖從這人前胸上鉆出來,帶出一股濃稠的血液,噴了羅三郎一臉。
看著那面容猙獰的尸體倒下去,羅三郎的心也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幾下。到現在,他手下已經只剩下三個人,三個嚇破了膽子的人。
“從現在開始咱們別分開,背對背往前找,四個人靠在一起,他就不能偷襲!”
羅三郎吩咐了一句,四個人背對著背靠在一起,然后緩緩的往前移動尋找那個少年的蹤跡,就在他們往前移動的時候,一個黑影如壁虎一樣爬到一座帳篷頂端,雖然他只用左手向上攀爬,但速度依然奇快,動作靈活矯健。
爬到帳篷頂上之后,少年把嘴里叼著的投槍拿在手里,看著下面那四個人冷冷笑了笑,然后猛的將投槍擲了下去。從上而下,投槍從一個家奴的頭頂插了進去,一直插到了脖子里。他甚至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嗓子就被堵上。身子一軟,那家奴緩緩的倒了下去。頭頂上露出來的半支投槍頂在帳篷上,死尸身子的姿態看起來怪異的讓人心顫。
羅三郎三個人大驚失色,連忙往上面看過去。在他們抬頭的那一刻,就看到少年郎如單翅雄鷹一樣從帳篷上躍了下來。半空中的少年從背后抽出橫刀,立斬而下,噗的一聲,直接將一個家奴的腦袋從肩膀上卸了下去。
下一秒,少年的橫刀直刺,筆直的穿過一個家奴的咽喉,刀尖從家奴的后頸又鉆了出來。
收刀,少年用滴著血的刀尖指著才舉起刀子的羅三郎冷冷說道:“乖乖聽話,我不殺你。”
羅三郎心里一哆嗦,下意識的把手里的刀子丟掉。
“把尸體都藏進那邊的料草堆里,動作要快,慢一分,我先卸掉你的四肢再剜去你的五官。”
方解吩咐了一聲,羅三郎立刻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將所有的尸體一具一具的拉到草堆邊,用草料蓋住。
“把衣服脫了。”
方解用刀尖指著羅三郎的鼻子尖說道:“不殺你,是因為還得讓你回去找你家公子報信,讓他趕緊帶人回來把尸體處理了,不然事情要是暴露了的話我這樣一個小人物沒什么可怕的,倒是你家公子的前程只怕就毀了。你家公子要是足夠聰明就忘了今天這事,如果忘不掉還想殺我,只怕他也不好過…提醒你家公子,他馬上就要升任將軍了,還是多為自己的前程想想。”
羅三郎顫抖著把身上那套大隋右祤衛的戰衣脫了,跪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
方解一刀敲在羅三郎的后腦勺將其擊暈,然后手腳麻利的將自己衣服換了。換好之后,先一刀割掉了羅三郎的耳朵,再一刀挑斷了羅三郎右臂的手筋。劇痛讓羅三郎醒來,然后忍不住發出哀嚎。
“滾!”
他冷聲罵了一個字,然后翻身躍上一匹戰馬沖了出去。
在羅三郎的視線里,那個惡魔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