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很想知道,這些人有什么手段現在還能撼動你的地位。從江北到江南,從西疆到東疆,黑旗軍的地位是硬生生打出來的。就算那些人手里握著一些實力,還能有什么?高手?兵力?財力?”
散金候冷冷笑了笑:“高手,我知道這個世界上肯定不止表面上那些能見到的大修行者,有些人不愿意拋頭露面。若是沉淀了幾百上千年的大家族中,有幾個存世的老怪物也可以理解。但是這些人太久沒有走動了,真的理解這個世界的變化?當年萬星辰在的時候,他們不敢造次,就說明這些個老怪物加在一起也打不過萬星辰。”
“財力?”
散金候道:“我倒是想看看,這中原天下有多少家族的財力,能和我貨通天下行比一比。”
方解點了點頭。
散金候繼續說道:“兵力?如果說黑旗軍中有他們安插進來的人,這倒是極有可能的事…中下層的軍官手里有兵權,這不假。黑旗軍后期擴充過快,容易被人安插進來人也不假…但是,就算大量的中下層軍官都是他們的人,沒有一個登高一呼的人似乎也難以成事。”
方解喝了口茶,看起來并不是很擔憂,但是眉宇間那一抹淡淡的憂慮,散金候卻看得一清二楚。能讓方解憂慮的事,必然極其難辦。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的就是這個…”
方解哈出一口氣,雖然東疆的天氣算不得寒冷,但是哈出來的白氣還是顯得很濃。
“我一直在想,這個能登高一呼的人是誰。”
他雙手捧著杯子,好像是在暖著手。馬車里的溫度一點兒也不低,他此時的手冷,其實還是心冷。若非想到了些什么,心又怎么會冷?
“離開長安城之前,你安排的那些事我其實能看出來一些什么。”
散金候緩緩道:“你知道留守長安城的人里可能有人靠不住,所以才會把朝權和軍權分開。但是這樣一來,這樣一來雖然可以讓隱藏的敵人覺得有些難辦,但也會讓信服你的人心里不舒服。”
“我這樣安排,有自己的想法。”
方解道:“雖然對于長安城來說,我就是一個新人。這城里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底蘊我不知道,就想百姓們經常說的,你都不知道你在大街上隨隨便便撞了一下的人是個什么身份。在長安城,權勢兩個字顯得那么普通。我是一個新人一個外人,我進入長安城之后想要了解這城里的事城里的人太難,而城里的人城里的事想要了解我卻不難。”
“最起碼,他們是看著我進城的,我進城帶著些什么,他們都看得很清楚。而我卻看不到他們,他們有什么無法探知。”
方解的視線在馬車車窗外面,眼神有些飄渺:“所以,有些時候想要了解敵人,就必須用有些非常規的手段。”
“比如…”
他的話還沒說完,被散金候吳一道接了過去:“比如,故意露出些破綻?”
方解點了點頭,微笑。
他微笑的時候,雖然眉宇間的那淡淡陰郁還在,但是看起來卻有些輕松。
“有些時候,這樣的手段是必須的。”
他說:“一個人想要殺我,他在暗處我在明處,不管我走到哪兒去干什么,始終都在他的監視之中。他可以隨時隨地的出手,但是他很謹慎,他需要等到最合適的機會。我對這個人不了解,甚至連他的修為都不了解。我只是知道有個人一直在盯著我,只是知道他可能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出手。這種情況下,我的處境極為不利。”
“哪怕這個暗中盯著你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高手,我的心里也會發慌…人們對于看不見的威脅,總是會有些發慌。這種時候,最需要做的就是讓這個暗中的人出來,只有他出來,我才能反擊。”
“但是這樣的人在暗中已經生活的很久了,他有經驗,他不著急。我看不見他摸不著他,計算發力往四周去掃也不可能逼他出來。所以,我只能騙他出來。我必須暴露自己的破綻,讓他覺得這就是出手的最好時機了。”
方解道:“我希望,他會出來。”
“但是…”
他朝著吳一道笑了笑:“這種破綻,是真的破綻。我做不出一個假的破綻給這個敵人看,因為他看的極清楚。要想讓他從暗處出來,只能露出真的破綻。這個破綻,可以讓敵人對我一擊斃命。”
“只有這樣,他才可能出來。”
方解說。
吳一道的臉色很肅然,他知道方解的這種選擇有多無奈。
“可即便如此。”
吳一道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真的沒有方解考慮的多。而當他開始考慮這些事之后,才發現真的不是那么輕易簡單能解決的。
他說:“即便如此,即便你露了破綻出來,卻還是不知道敵人會怎么出手。”
“只能等他出手。”
方解道:“所以,很被動。”
馬車一直行駛的很平穩,大隊人馬進山海關之后道路就變得越發好走起來。東疆畢竟是從楚國搶過來的疆土,說到建設來說畢竟不如中原。雖然論富庶來說,東楚在人均上對比肯定強過大隋,但是論建設投入,東楚遠不如大隋投入的多。
可以說大隋好面子,但是在這種事上大隋歷來都不會被人詬病。
這些日子以來,隊伍行進的速度不算慢,但是為了保證士兵們不會筋疲力盡,所以并不是很急。方解似乎有意讓人知道他一直就在軍中沒有離開,也好像是有意在告訴別人他并不著急回去。
一個月之后,隊伍已經到了江都。
方解是故意讓隊伍繞路走江都的,對外界釋放的信號,儼然就是皇帝巡游一般。
江都城,曾經是南朝陳的國都。
方解的車駕進江都城的時候,地方上的官吏鄉紳,是按照迎接皇帝的規模來迎接的。江都趙家在去東疆之后被沐廣陵陰了一把,結果元氣大傷。帶兵去東疆的趙家人幾乎全都死了,趙家和沐家的這個仇也就算是結上了。
當初,趙家可是主動帶著幾乎全部兵力去東疆的。這種千里馳援本是一件美談,可是到了東疆之后因為被沐廣陵猜忌,趙家人損失慘重。江都趙家,可以說由此跌入了谷底。本是為了保家衛國而去,結果死在同僚的算計之下。
趙家雖然樹大根深,在江都城的地位已經穩固了很久。但是這次打擊之下,趙家人幾乎被隔絕在權利地位之外了。江都城成了無主的地方,表面上還是宣稱效忠朝廷,可連個做主的人都沒了。
各家各戶都想爭這個位子,奈何誰也不敢先挑頭。
所有人都很清楚,誰挑頭誰就是眾矢之的。無奈之下,大家商量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將趙家僅存的一個年輕人推舉起來,表面上還是趙家人做主,其實不過是個傀儡。趙家人經營的產業,早已經被其他各家都蠶食了去。
現在的趙家,就是一個空殼子。
一群女流只會哭哭啼啼感慨樹倒猢猻散人走茶涼,只有一個才不過十六歲的趙天奎苦苦支撐。只是這趙天奎別看名字顯得很有氣勢,其實是個性子稍顯懦弱的書生。
方解特意帶兵繞路走江都,其實正是為了趙家而來。
江都城外 凡是有頭面的人都到了,人頭攢動,鑼鼓喧天。
方解現在已經儼然是中原之主,雖然還沒有晉位登基,可在普通人看來,哪怕在一般的豪門看來,已經沒有人可以撼動方解的地位。自古以來最講究一個站隊,此時方解還沒有稱帝,大家要是不趁著還早站隊的話,以后怎么會有好日子過?
“臣趙天奎,攜江都城同僚鄉紳,恭迎王爺。”
趙天奎站在眾人前面,撩袍跪倒。
穿了一身黑色團龍長袍的方解從馬車上下來,神色已經看起來恢復的和正常時候無異。他這樣拋頭露面的出來,也是為了打消某些人的顧慮。不少人都聽聞方解在東疆戰場上身負重傷,如果方解不出來,難免會有什么亂七八糟的傳聞出來。
“快起來吧,你父親是我最敬佩的人。”
方解快走幾步,伸手將趙天奎攙扶起來:“趙令公高義,于東疆戰場上與外敵作戰,身先士卒,正是我輩楷模。若非沒有趙令公這樣的人,東疆的戰事不可能這么快結束。”
趙天奎的父親鎮守江都,加中書令。所以方解稱呼一聲令公,到也不為過。
趙天奎對方解這樣飛反應,顯然有些準備不足。見方解說的鄭重認真,語氣也不似寒暄,竟是忍不住眼圈一紅。
“家父能得王爺肯定,縱死無憾了。”
“有憾”
方解搖了搖頭:“他的遺憾,便是不能照料自己的家人。他為國捐軀,國不敢忘,我亦不敢忘。所以我才會特意繞路來江都看看你,看看你的家人。”
方解擺了擺手,廖生隨即站出來展開一份旨意宣讀,以朝廷的名義褒獎了趙家人,然后追封趙天奎的父親為正二品大都護。大隋立國至今,武將官職升至三品便是極致,除了大將軍李嘯之外,更無一人能官制二品。方解這樣做,無疑是在表一個態度。
“你可繼承國公之位,領江都節度使。”
方解拍了拍趙天奎的肩膀說道。
這可是天大的顏面!
要知道方解到現在位置,就封了兩位節度使。第一個就是如今還在西北肅清蒙元殘敵的宋自悔,封西北諸道節度使。另一個是在東疆的納蘭定東,封東疆諸道節度使。趙天奎,就是第三個。前兩個人的戰功之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趙天奎不過一個寸功未立家境中衰的少年而已,竟然能得到方解如此賞識,一下子就讓所有人震撼無比。
特意為方解整理出來的房間中。
吳一道遲疑了一會兒說道:“這樣一來,難以服眾吧?”
方解笑了笑:“便是要的難以服眾,趙天奎年幼,這些日子飽受欺凌。我給他留下一些兵馬,他必然報復。只有將他立于其他人的對立面,我才能放心大膽的用他。趙家人在東疆的戰功和付出都太大了,所以要獎。趙天奎沒有什么經驗無所謂,我留下幾個得力的輔助他就是了。地方上,需要這樣的生面孔。我只要他對我感恩戴德就夠了…兵我給他留下,倒是想看看他以后能做的多絕,當然…越絕越好。”
吳一道笑了笑:“倒是一劑猛藥。”
方解嗯了一聲:“要會長安了,地方上不能不顧。只有地方上安穩,我才能回去好好的和那些人打打交道。”
“其他將領會不會心有不甘?”
吳一道問道。
方解道:“我之前已經跟他們說過,他們的功勞,一樣都不會少,回長安之后我就會論功行賞。我打算讓陳定南回云南道去,雍州節度使非他莫屬。讓陳搬山回朱雀山大營,黃陽節度使的位子我給他留著。現在還是需要武治的時候,所以這些我信得過的將領,都要分派到地方上。”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