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子彈 這是一個很典型的江南小鎮,即便是在戰爭年代,這里也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其實整個江南真正被戰爭波及的地方并不多,不管是勝屠還是楊堅,都沒有不敢把戰火在江南擴大。
這個小鎮子的早上格外的安寧,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罕有行人。之所以人們喜歡到江南游玩,就是因為江南這緩慢的生活節奏,那些如畫般的美景倒是顯得在其次了。這里的人們都懂得如何享受生活,在沒有事做的時候絕對不會早早起床。
東沿鎮的男人們在無所事事的時候,每天都會起的很晚,起來之后不是先洗漱,而是蹲在自家門口抽上一口水煙。而女人們,哪怕只是到鄰居家坐坐,也會換上最漂亮的衣服,連頭發都要梳理的一絲不茍。
這樣的小鎮,在江南多如牛毛。
馬蹄子的聲音踏碎了小鎮的寧靜,嗒嗒嗒的聲音那么清脆。
村口閑聊的幾個老漢有些懶洋洋的回頭去看,然后嚇了一跳。一隊看起來很雄壯的騎兵緩緩的進入鎮子,那些騎兵身上穿著黑色的甲胄,馬鞍一側的得勝勾上掛著的馬槊即便藏了槊鋒,也依然讓人覺得心里發寒。
每個騎兵的后背上都背負著一個長木棍似的東西,腰畔上還都掛著一個鹿皮囊,看起來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最讓人覺得可怕的,是那些騎兵鐵盔上拉下來的面甲。
和這個安靜的小鎮子氛圍格格不入,便是那些騎兵身上凜冽的殺氣。鎮子里的老人們也沒見過什么世面,他們自然不知道并不是每一支軍隊的士兵們身上都會帶著殺氣。只有真正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殺伐的士兵,才會有這樣冷冰冰讓人不適應的氣質。
如果說這個小鎮子的安寧如一池水,那么這支進入小鎮的騎兵隊伍就是一條猙獰的鱷魚。
“官爺”
聞聽到消息的里正鄭三水一邊披著衣服一邊跑過來,攔在隊伍前面諂媚的笑著:“不知道官爺是誰的隊伍,來我們小鎮有什么公干?我是這東沿鎮的里正,有什么吩咐您盡管說,我幫您辦。”
“這鎮子里有沒有外人來過?”
為首的騎兵別將問道。
“沒有的,我們鎮子最安生不過了,從不曾有外人進來。”
鄭三水點頭哈腰的回答。這些年來東沿鎮也進過兵,也見識過亂匪,應付這些人鄭三水已經有了些經驗。他知道這些兵大爺絕對不能得罪,想不遭罪就要順著他們。
“我們要找的人很特別,你若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別將從懷里取出一副畫像抖開:“都是這樣的光頭,見過沒有?”
“這樣的光頭?”
鄭三水心里忽然一顫,想到此時在自己家里做客的那個光頭…他不知道這光頭什么來歷,只覺得這人性子很溫和,待人客氣,而且極博學,而他兒子將束發卻沒讀過幾天書,他就把那光頭留了下來。
“沒…沒有。”
鄭三水下意識的回答,他隱隱覺得如果自己承認自己家里藏著一個,肯定不好過。
“請鄉親們配合一下,這些光頭都是從西域套過來的佛宗弟子,他們前陣子試圖刺殺鎮國公,事敗之后潛逃,這些人表面溫和卻極度險惡。若是有人發現,立刻舉報,不然恐有大禍。”
“沒有的…”
鄭三水喃喃了一句。
“他家有!”
村口的一個老漢忽然站起來,指著鄭三水大聲道:“我昨天才看到他家里有個光頭,就是和這畫像上的人一般打扮,進去就沒有瞧見出來,想必是被鄭三水藏起來了!”
別將看了鄭三水一眼,然后打了個手勢。
他身后的騎兵立刻分成兩隊,向前沖出去要把院子圍了。就在這時候,一個僧人從院子里飄了出來,向遠處疾掠了出去。
“火槍!”
為首那別將喊了一聲,那些騎兵立刻從后背上將那長木棍似的東西取下來,然后一邊縱馬追那僧人一邊填充子彈,那是火器。
隨著第一聲槍響,追在僧人后面的騎兵陸續開火。雖然縱馬之中火器的精準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但數量彌補了精準度上的不足。子彈出膛之后劃出一條火蛇,比羽箭射出的速度要快得多。
僧人向前疾掠中回身甩動長袍的衣袖,那大袖如吃飽了風的船帆一樣鼓起來,子彈打在上面如打在一堵很軟但堅韌異常的墻壁上一樣。不過僧人要想避擋開全部子彈,奔跑的速度立刻將降了下來。馬隊很快就追上他,然后圍了個圈子將其困住。
隊伍后面 方解和項青牛騎著馬緩緩的過來,看了一眼那個僧人:“這個僧人的修為不算很高,火器營分隊齊發,他只有自保之力,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殺死。洋人在東疆應該就是靠著火器數量上的優勢,才能擊敗修行者。”
項青牛點了點頭:“不過,你讓火器營追殺佛宗的人,是想知道什么?”
“知道洋人是怎么擊殺大修行者的。”
方解搖了搖頭:“看來,洋人的火器和我的火器不一樣,八品以上的修行者已經有能力擋住子彈,然后抽身而退,只要不往前死命的沖,逃生的問題不大。可是驍騎校傳回來的消息,東疆有九品的修行者死在洋人的火器之下了。而且貨通天下行的人已經和沐廣陵了解過,當初東楚有不少修行者試圖刺殺那個叫萊曼的奧普魯帝國皇帝,都失敗了。”
項青牛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洋人有克制修行者的火器?”
“或許吧。”
方解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想不到洋人是靠什么擊殺九品修行者的。
遠處,那個僧人在暴雨一樣密集的火槍齊射下終于抵擋不住,一顆子彈穿透他的軀體之后,他的內勁運行立刻一窒,緊跟著,數不清的子彈將他的身軀打穿,血霧一陣陣爆開。
大軍向北進發的準備已經基本完成,黑旗軍的隊伍分派出去不少千余人的馬隊,清剿殘余的亂匪。方解能做的只有這么多,在他離開之后,他可以斷定勝屠和楊堅手下的那些逃兵大部分會成為亂匪,禍亂一方。可是他終究要離開,只能多清剿一些。
回到固原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今天一天,火器營出動只擊斃了一個僧人,就是藏在東沿鎮的那個。不是火器營的威力不夠,而是這段日子方解一直派火器營的人在干這件事。當初大自在帶來的那些僧人,高手都被他和項青牛殺了,有些人逃走,但數量并不多。
“還在想洋人用什么手段擊殺的大修行者?”
項青牛問。
方解點了點頭,他抿著茶皺眉沉思。
“左鳴蟬從牟平那邊送過來消息,才到。”
方解把面前的一份密信遞給項青牛:“牟平城里現在有不少洋人,戍守牟平的楊順會已經徹底淪為洋人的奴才,洋人繞到沐廣陵身后的隊伍就是從牟平登陸的。左鳴蟬信里說,最初的洋人隊伍是假扮成商人進入牟平的,一批一批的進來,化整為零,然后悄悄離開牟平,用了半年的時間才形成了一支人數數萬的隊伍。這支洋人軍隊本是要繞到沐廣陵身后的,卻被從江都趕去的趙天錚攔住了。”
“不過,自此之后,楊順會對洋人算是沒有任何阻攔了。洋人也沒有再用之前的法子一點點把軍隊滲透進來,而是水師的艦隊直接在牟平城登陸,大軍一隊一隊的進城。楊順會的兩衛戰兵全都撤到了三十里之外,不聞不問。”
方解嘆息了一聲道:“指揮牟平那邊洋人軍隊的,是個叫厄爾泰格的奧普魯帝國大公,帶著的人馬不下十萬人。楊順會干脆的坐了洋奴,而牟平城里那些有血性的修行者卻不甘心,組織了一次暗殺,想除掉厄爾泰格。結果…去的十幾個修行者都死了。”
方解道:“左鳴蟬知道這件事之后,帶著人打算接應那些江湖客。可是沒有接應到,那些人進了厄爾泰格住的院子就再沒出來。左鳴蟬冒險進去探查,檢查了那些江湖客的尸體,發現他們都是被火器擊殺的。”
“但是,左鳴蟬懷疑那些擊殺了江湖客的火器非同尋常。他悄悄放翻了一個洋人士兵,檢查了那士兵的火器沒有發現什么不同之處。然后他去生擒了一個厄爾泰格的親兵出來,檢查了那親兵的火槍,也沒有發現什么異樣,和咱們火器營配備的火器基本相同。”
“沒區別?”
項青牛好奇的問道。
“肯定有區別,只是左鳴蟬沒有發現。”
“那就是哪兒不對。”
項青牛沉思了一會兒:“火槍沒有不同,難道是子彈?”
方解點了點頭:“現在我也開始懷疑這一點了…等等…”
方解的眼神忽然一亮:“我之前見過洋人的所謂法師,在云南道的時候南燕皇帝慕容恥請來的洋人幫手里,有幾個法師,他們用的手段和修行者不同,但功效卻相差無幾,也是用到了天地元氣,只不過他們不是用修為之力催動,而是用…”
方解轉頭吩咐道:“派人給在沐廣陵和牟平城的驍騎校發千里加急,讓他們盡量找一些那些洋人重要將帥身邊的親兵隊用的子彈。”
就在方解想到了什么的同時,遠隔萬里之外的牟平城。
驍騎校千戶左鳴蟬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死尸,忍不住搖頭嘆息了一聲:“整整兩個月,這個家伙居然扛了這么久!兩個月,手段用盡,也沒逼問出這些洋人火器的秘密。”
“千戶!”
一個年輕的驍騎校揉了揉鼻子,蹲下來看了看說道:“這家伙身上沒有找到子彈,他為什么不帶子彈?”
左鳴蟬啪的拍了一下腦門:“我操!他娘的只顧著在火器上找不同,在人身上找不同,我甚至他娘的以為這些洋人也有修行者,只不過修行的是將內勁依附在子彈上,卻沒有去想子彈的問題。”
“咱們去弄一些!”
他笑了笑:“只要知道那些洋人是靠什么擊殺大修行者的,然后破解,洋人的好日子就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