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軍在沛城并沒有停留多久,方解將地方上的事都交給了魏西亭,這個人知道該怎么做讓方解滿意,這是繼獨孤文秀之后第二個被方解火箭一樣提拔起來的文官,從一個縣令到總理三座大城事務,這種角色上的轉變事實上一般人很難適應過來。品書網()
大部分人都在抱怨自己做的足夠多而得到的不夠多,每每看到身居高位的人心里都會想著如果坐在那個位子上的是自己也一定可以,甚至做的會更好,可真的當機緣巧合下做到那個位子上之后才會發現,原來并不想自己想的那般簡單。
魏西亭做事算不上有多開闊的眼界,但他有一樣好處,那就是知道方解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奔著這一個目標就夠了。
相對來說,獨孤文秀比他的大局觀更好,所以方解才會將更重要的事交給他。其實,當方解把獨孤文秀的母親從老宅里接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布局。那個時候方解就知道自己需要一個當時黑旗軍權利結構之外的人來做事,因為這件事涉及的范圍太大。一旦觸及,或許就不是傷筋動骨那般簡單。
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方解做事不可能不謹慎小心些。
如今的黑旗軍雖然還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完全控制整個西南,但那三道江山其實已經被方解攥在手心里了。北徽道,南徽道,雍北道,這三道雖然還在地方世家手里,可他們現在除了遵從方解之外還能做什么?
方解南下的時候逼著他們各道抽調了一萬郡兵,他們手里攥著的牌也就越發的少了起來。而通過南北不斷的擠壓,黃陽道和平商道同時發力之下,那三道世家大戶的生存空間被壓榨的越來越小,對黑旗軍的威脅也越來越小。
方解在雍州的時候,逼迫那三道總督抽調百姓遷至平商道,然后還不斷派人在這三道招募新兵,從根本上將這三道總督的根基在不斷的撬動。
如果方解愿意,現在黑旗軍隨時可以將這三道收入囊中。但方解還暫時不打算和西南所有的世家徹底決裂,留著那些人的目的在于他們還有壓榨的空間。
在沛城停留了兩日之后,方解隨即率軍開拔。從沛城再往南二百多里就是金安,也正因為距離太近,所以金安城的規模比起沛城來就差的遠了。沛城是慕容氏的祖地,所以沛城城主的地位和權利似乎比其他各城都要高些,近在咫尺的金安尤其被白愷善欺負的狠了,金安城城主寧浩因為手里的兵力有限,對白愷善是敢怒不敢言。
金安的地理位置頗為尷尬,從沛城到大理城不過六百里,金安夾在其中,本就沒有什么發展的余地。一座是慕容氏祖地,一座是南燕都城,金安在中間被左右壓著,寧浩也只能忍氣吞聲。
可以說寧浩是南燕個城主中最憋屈的一個,其他各城城主儼然如土皇帝一樣權柄滔天,尤其是遠離大理城的那些城主,連南燕朝廷的政令都可以無視。可寧浩不行,他就是一個在夾縫中生存的人,為了保住自己城主的位置而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
不過話說起來,若是換了別人是金安城主,或許早就被除掉了。只因為他會表現自己的孱弱也會表現自己的謙卑,所以慕容恥才會允許他這樣一個沒有存在意義的城主繼續存在。
而且寧浩知道自己實力弱所以他懂得借勢,當初慕容恥登基之后,為了將權利集中曾經試探著想剝奪各城城主的一些權利,寧浩無疑是慕容恥展現皇帝威嚴最好的人選。金安不大,兵力有限,再加上距離大理城最近,是慕容恥手心里的東西,要想立威,沒有比金安更合適的地方,也沒有比寧浩更適合的人了。
寧浩知道自己不可能擋得住慕容恥的軍隊,也那些習慣了看戲的城主們也絕不會施以援手。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好像除了被動接受之外也別無選擇,但他沒有,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做了一件事。
他派人四處游說,讓那些城主們堅信他是慕容恥屠刀之下的第一個人,但絕不是最后一個人。他讓那些城主們覺得,如果他被慕容恥裁撤沒有遭到抵抗的話,那么接下來就會下一個,如果城主們在這件事上沒有強硬的態度,那么接下來就會被慕容恥逐步蠶食。
就這樣,他居然說服了不少人聯合起來向南燕朝廷施壓,逼迫著慕容恥改變了主意。
寧浩懂得,自己弱小的情況下怎么樣借勢。
所以他還是城主。
而在黑旗軍攻破沛城之后的第三天,寧浩派往大理城的信使就風塵仆仆的進了大理皇宮內。
他派人求援,他必須說服慕容恥派兵。
而他要做的,則是等待,拖延黑旗軍。
當寧浩站在金安的城墻上,用千里眼看到北邊浩浩蕩蕩的人馬開過來的時候,他就確定即便是死守也絕不可能擋得住強大的黑旗軍。金安比不得沛城,城墻高度和寬度都限制了防御兵力的鋪開,而敵人的攻城器械又那么齊備,這種情況下,他幾乎沒有猶豫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杜牧”
寧浩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中年男人緩聲道:“能不能保住金安,就看你的了。”
杜牧抱了抱拳道:“城主,這次比不得以往了,屬下最多有把握拖延黑旗軍攻勢三四日,若是三四日內大理城那邊依然沒有援兵過來,就算屬下竭盡所能,只怕也無濟于事。”
“能拖的一日是一日,大理城那邊我再想辦法。慕容恥比誰都清楚,現在北邊三城全都失陷,金安就是大理的門戶,一旦金安再失,慕容恥也會如坐針氈。”
這個杜牧在金安極有名氣,他雖然不是世家大戶出身,也沒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學,但一直是寧浩最看重的人。就因為他的臨機應變和口才,才得以讓寧浩的城主位子沒有被奪走。當初正是此人,靠著一張嘴游說四方,才聯合了各城城主向朝廷施壓。
“你打算怎么談?”
寧浩問。
杜牧嘆了口氣道:“金安沒有和黑旗軍談判的籌碼,所以要想談,只能從議降上來談。屬下試試看吧,盡力做的就像是城主真的打算要開門投降一樣。以議降為借口,拖上幾日。”
“去吧!”
寧浩拍了拍杜牧的肩膀:“你能救金安一次,我相信你還能救金安第二次。若這次你成功,自此之后金安城里所有的東西,我愿意拿出半個金安來酬謝。”
杜牧的臉色變了變,心里卻還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看向城外,在心里喃喃道…談什么都好,首先要的是…對方肯談才行啊。
方解從白獅子后背上跳下來,看了看幾里外的那座城問:“金安有什么有名氣的東西嗎?”
陳孝儒回答:“金安城最有名是荷葉雞,用當地的土雞包了荷葉再裹上特殊的泥土烤熟,據說味道一絕。據說當年商國皇帝特定金安的荷葉雞為貢品,也不知道是那土雞特別還是泥土特別,反正都說別的地方做不出金安荷葉雞的味道來。”
“休息一日,后天進城吃荷葉雞。”
方解笑了笑說道,眾將轟然大笑。對現在這支黑旗軍而言,他們已經習慣了勝利。金安城里據說并不過五六千,人口不過六七萬,這樣的小城打起來要是再對付不了,也就沒必要再去打大理了。
“金安城里還有一樣有名的…”
陳孝儒一邊笑一邊說道:“城里有個人叫杜牧,小時候是個放牛娃出身,年少沒讀過什么書,但天生好口才,最懂游說之道,金安城之所以沒有被慕容恥吞掉,全靠此人四處游說,各城城主施壓之下金安才得以保存。”
“靠嘴吃飯的”
方解想到了自己前世時候歷史上那有名的兩個靠嘴吃飯的,一個掛六國相印,一個兩次相秦兩次相魏,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這個杜牧小時候家境貧寒,年少時候為人放牛,后來長大了娶妻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家中的錢都被買了書,日子過的極苦。他一心入仕,可卻屢屢應試不第,到最后家里沒有糧食吃,他讓妻子會娘家去借,他妻子索性回了娘家就沒回來。他卻懶得理會,只在家里讀書,餓的狠了,就去哥哥家里蹭飯,有一次被他嫂子拿棍子打出來,成為鄉里的笑柄。”
陳孝儒在腦子里整理著前陣子驍騎校打探來的消息:“后來慕容恥登基之后幾年,打算逐步收回各城城主的權利,第一個要拿金安開刀。寧浩知道消息之后愁眉不展,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個時候,聽說了此事的杜牧在城主府門外求見,大聲喊自己有解決之法。寧浩問外面是誰,有人告訴他就是那個不干活連妻子嫂子都看不起的杜牧。”
“寧浩也知道此人的名字,讓人將其趕走,杜牧卻跪在門外,說反正城主也沒有辦法,不如讓自己試試,城主又不損失什么。杜牧心想確實如此,便打發杜牧說,你要是能保住我城主之位,我就給你榮華富貴。杜牧起身離去,居然真的被他說服了幾個城主,聯名向慕容恥上書,寧浩的城主之位得以保全。”
方解心里微微一怔,想著原來這個時代也有這樣的人。這杜牧的人生軌跡,和自己熟知的那兩個游說大家之一倒是頗為相似。
“最有意思的是,他成功之后備受重用,去接妻子回家,他妻子連門都不給開,最后還是寧浩親自登門,他妻子才相信他發跡了。”
正說著,遠處有幾個親兵帶著一個人往這邊過來。
“主公,金安里出來人了,說是叫杜牧,有要事求見。”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就是寧城主的戍衛之道啊…”
他轉頭看向遠處,看向那個名氣極大的杜牧。
“告訴他,想談可以,讓寧浩兩日之內準備兩萬只荷葉雞送出來就有的談,送不出來就等著我黑旗軍馬踏城主府吧。”
“真的要那么多?”
陳孝儒有些吃驚。
“當然要,不過還是那句話,進城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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