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真人是來干什么的,方解不知道。
但是張真人說的話,似乎是專門來對他說的。可方解又不能確定,張真人就是因為要說這些話才來雍州。他先去了西北,然后一路南下,走過的…想到這里方解忽然心里一動。
張真人走過的路,莫非是忠親王楊奇一路追殺大陸明王走過的路?
這念頭只是在方解心里一閃即逝,他并沒有太深的去想。張真人又沒有親眼所見那場惡戰,也沒有去過大輪寺,他又怎么可能知道當初忠親王楊奇追殺大輪明王走的是哪條路?
下午的時候,方解陪著張真人出雍州城,去雍州附近著名的古跡走了走。他本以為張真人這樣的得道高人,會喜歡看看這些東西,沒想到的是,張真人似乎對那些風吹雨淋出歷史味道的遺跡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走馬觀花般看了看。
“真人不喜歡?”
方解忍不住問。
“這些死物,沒有什么可看的。我不是個有大覺悟的人,看看這些古跡就能憶苦思甜,也不會聯想到什么往西崢嶸歲月,更不會懷念憧憬古人的壯闊輝煌。你與其帶我看看這個,不如帶我去喝杯花酒。”
方解一怔,訕訕的笑了笑:“您是真人。”
“首先是人”
張真人笑了笑道:“只要是男人,哪個不喜歡看鶯鶯燕燕各色美人兒?再說,道宗從來不禁女色。”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補充:“武當山”
最后這句,他說的格外嚴肅。
項青牛轉頭看過來一本正經的跟著補充:“清樂山也不禁!”
“這個…”
方解笑了笑道:“只是雍州城里實在沒有什么好消遣的去處,羅耀在雍州的時候,這城里的青樓雖然說不得紅火,但畢竟還有些絕色在。自從紇人入侵,雍州城里最先逃出去的是一大批富戶,緊跟著就是那些青樓姑娘…”
“所以我沒打算急著回去。”
張真人瞇著眼睛說道:“莫非你還不知道,紅袖招就要到雍州了?若是有幸能見到息大家的流花水袖,這一趟才真的不虛此行。”
“知道”
方解點了點頭:“不過,只怕真人也不好見到這流花水袖了。”
“是啊,有個難纏的小子一起來的。”
張真人點了點頭。
方解忽然心里一亮:“真人莫非正是因為那個神秘的撲虎而來?”
張真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我在長安城里停留了一個月,也沒有看清楚那人那軍隊從何而來。雖然我知道那是萬星辰偷了輪回,可我卻不知道是從何處偷來的,因為不知道那人來歷,所以根本就看不透徹。”
方解本想問關于那個鐵甲大將軍的事,聽張真人這么說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過,我倒不是一無所知,只是這推測有些太匪夷所思,即便說了也沒人信。”
張真人笑了笑:“畢竟,我活的不算太短,畢竟,大隋建國至今還不足二百年。”
“真人想到了什么?”
方解連忙問道。
“還不能說。”
張真人道:“那個鐵甲將軍太過霸道凌厲,我在大隋軍中的時候,一直不曾與羅耀交手。便是因為我明知不是羅耀的對手,而羅耀明知即便可以殺我卻也消耗不小,而長安城里還有那個鐵甲將軍,他沒有把握取勝。可便是我也沒有想到,即便羅耀為了對付那人而不與我交手,最終還是敗的那么徹底。”
“所以,我在長安城里那一個月,本想查清楚那人來歷,卻最終連他身邊都不曾靠近過。不過,那個叫撲虎的少年既然離開了長安城,或是能找到一點答案的機會。”
他這樣說,算是正面回答了方解之前的問題。原來張真人南下,并不主要是為了來看看方解。而是因為那個黑小子撲虎,還有那個沒出長安城的大將軍。
“他們還有幾日應該就到了。”
張真人道。
“是”
方解點了點頭:“前幾日我手下驍騎校送回來消息,紅袖招的船隊已經進了北徽道。如果順利的話,不出七天就能在平商道下船。傳聞此人修為極強,萬軍之中也找不到對手。羅耀麾下那些將軍我都知道,皆是高手。撲虎能斬了一個又一個,其修為可想而知。”
“不過…不親眼看看,自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高。”
張真人停下腳步,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不管那兩個人那支軍隊從何而來,都是很古怪的東西。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天下之亂,或許真正亂于這古怪之人。現在的亂,只是小亂而已啊。”
“真人打算擒住那撲虎?”
方解問。
張真人搖了搖頭:“我之前沒告訴過你我也怕死的?我擒住那撲虎,長安城那怪人來追殺我怎么辦?”
蹲在一邊的項青牛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曾經有人問過我,道宗和佛宗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我當時想了想,覺得唯一正確的回答就是。佛宗的人也怕死,但他們絕不會承認。道宗的人怕死,但他們不覺得怕死是什么丟人的事。”
“精辟”
張真人贊了一聲,看向方解道:“所以,我來只是來等消息的。撲虎來,是來看你而不是看我。他要看你,你自然也要看他。若他看你順眼會起招攬之心,若他看你不順眼,會直截了當的動手。所以我只需要安安靜靜的在暗處看著,或許答案就自己出來讓我知道。”
“真人…就算你這樣想,能不能別直接說出來?”
方解嘆了口氣道。
項青牛很認真的說道:“道宗的人另一個特點就是,在好事上有可能說謊,但在壞事上,一般很少說謊。”
“你能老老實實滾一邊去嗎?”
方解看著項青牛認真的問。
項青牛搖了搖頭很嚴肅的說道:“還不到時候,你現在讓我走我才不走。等那個兇神惡煞一樣的撲虎到了雍州,你不讓我走我也走。”
“果然好朋友。”
方解白了他一眼,然后問張真人:“前輩有什么指點?”
張真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緩緩的說道:“這個人之所以來,還是因為你這少見的體質。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先來看看,看過之后連我都有了貪念,若我會大輪明王那奪魄法子,你就又多了一個敵人….不過,既然那個鐵甲將軍和撲虎都是萬老前輩想辦法請來的人,就說明他們也不懂得如何逃避輪回。既然他們不是大輪明王,你怕什么?”
方解一愣,然后笑了笑:“我怕什么?我覺得有加入道宗的資格。”
項青牛沒忍住,噴了老大一口水。
因為在北徽道境內遇襲,所以南下的船隊就在當地靠了岸。這一戰刺客九成被殺,鐵甲軍也算是了數十個。他們身上的甲胄看起來足有百十斤,比起一般重甲步兵身上的厚重鏈甲還要重的多。
按照常理,穿上這樣一套鎧甲莫說廝殺,便是行走都困難。可也不知道那鐵甲將軍從哪兒尋來這么多魁梧健碩的士兵,穿著重甲走路就好像一點影響都沒有。
“咱們本來預計在平商道內碼頭下船,到了那就有方解安排的人迎接。可現在咱們提前下船,你我步行無妨,可士兵們身上穿著如此厚重的甲胄要走近千里,是不是?”
談清歌的話沒有問完,但他知道撲虎懂了。
“這些士兵,非同尋常。”
撲虎微微昂著下頜傲然道:“莫說千里,便是萬里之遙,你累癱軟在地起不來,他們依然還能闊步而行。我知道你其實想說的是紅袖招那些女子,讓她們徒步走那么遠的路你于心不忍對吧?”
談清歌笑了笑,臉色微紅。
“看上哪個了?”
撲虎問。
“哪有的事!”
談清歌連忙擺手:“我只是覺著,紅袖招里都是女流之輩,而且都是嬌生慣養的,只怕那雙腳兒多走幾步路都不行,更何況千里之遙?”
“好”
撲虎點了點頭:“那我下令,讓士兵們背著她們走就是了。”
“啊?”
談清歌搖頭:“那怎么行!她們…她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你的意思是?”
撲虎笑問,他似乎很喜歡看談清歌窘迫的樣子。
“不如我去尋個鎮子,雇幾輛馬車來。”
“這一段正是人煙稀少之地,所以此刻才會選了在這下手,你哪里容易尋到馬車?再說,那些刺客沒有盡數被殺,說不得還會回來。你出去尋馬車,若是被人殺了呢?”
“那…”
正說著,忽然聽到有吹角示警之聲。撲虎臉色一變,立刻掠上附近一個高坡往遠處看。只見遠處有塵煙起來,不過并不濃烈,看規模來的隊伍似乎人數不多。撲虎打了個手勢,鐵甲軍士兵立刻開始列陣布防。
最前面兩排鐵甲士兵從背后將足有一米半長的投槍從背后取下來,隨時準備投擲。隨著對方來人越來越近,撲虎眼神逐漸變得迷惑起來。
來的,是大約五十騎人馬,還有至少三十輛大車。
那五十個騎士,身穿深藍色錦衣,披著大紅色披風。
其中一個騎士手里挺著一桿大旗,紅色大旗上黑色的方字格外醒目。
“對面可是撲虎將軍?”
為首的騎士從馬背上躍下來抱了抱拳:“卑職是黑旗軍方將軍麾下驍騎校百夫長于定方,拜見將軍!”
“方解的人?”
撲虎臉色微微一變,看了一眼于定方后面那幾十輛大車:“我今天上午遇襲,這才過了中午,你就能帶著幾十輛馬車過來,黑旗軍的能力倒是讓人刮目相看。今天上午遇襲時候,料來你們的人也在附近看到了?”
“是”
于定方點了點頭:“所以卑職知道,將軍可能需要一些馬車。將軍麾下勁卒走路自然不是問題,可紅袖招里的人都是我家將軍的朋友。”
撲虎的臉色有些難看,回頭看了談清歌一眼,不知道為什么,談清歌的臉色也很難看。
就在這時候,忽然小丁點從紅袖招隊伍那邊輕盈的飄了過來,打量了于定方一眼問:“你是小方方手下?”
“是”
于定方連忙垂首:“卑職見過小當家,奉了我家將軍之命,來接息大娘與諸位。將軍吩咐過,萬不能讓諸位受了委屈。”
“哼,算他聰明!既然是小方方的人我就不客氣了。”
小丁點粲然一笑,回頭對紅袖招那邊招了招手:“你們惦記著的那個該死家伙派來的馬車,上不上?”
“上啊!”
姑娘們歡呼了一聲,一片羅裙飄動,帶著香風上了車。
撲虎再看了看談清歌,發現談清歌的臉色更難看了。
于定方等紅袖招的姑娘們都上了車,往前邁了一步后說道:“今兒上午的事,卑職的人確實看到了,但因為當時人手有限,所以沒能相助,請將軍海涵。”
“哼”
撲虎冷哼了一聲。
談清歌忽然說了一句:“怎么知道,不是你家將軍派來的人?”
于定方似乎早就料到會有人這樣說,他朝后面招了招手:“上午時候逃了七八個刺客,恰好我帶人遇著,就盡數拿下了。這些人卑職留著也沒用,送給將軍好了。至于是不是我家將軍派的人,一問便知。”
“而且…”
于定方看著談清歌一字一句道:“談先生,你還真小瞧了我家將軍!”
談清歌臉色一變,下意識的看了紅袖招那邊一眼,可那些姑娘們早就上了車,哪里還能看到一個人。他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