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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殺人當快意

  浩浩蕩蕩的船隊順流而下,為了繞開羅屠的控制的區域,從長安城里出來的隊伍先是橫渡了洛水,然后翻過了芒碭山,從黃牛河再向東然后取道洛水順流而下。這比直接走長江渡口要繞出去近千里,不過為了安全到達雍州多走一些路也是必然。

  羅屠雖然兵敗,但依然擁有超過四十萬大軍。長安城里出來的鐵甲軍就算再精銳,也不過區區千人之數。

  本來按照撲虎的意思,就是直接沖過去算了,不過身為欽差的談清歌卻極力反對。畢竟這支隊伍里還有紅袖招近百口人,而其中又多是女流。也不知道是和談清歌比較投緣還是撲虎也有憐香惜玉之心,最后竟是同意了談清歌的要求繞路而行。

  要知道對于撲虎來說,繞路,這是以往他從不肯做的事。

  靠在船舷上,談清歌回頭看了一眼大船上那些陰沉著臉的鐵甲軍士兵,雖然他們依然冷冰冰的不能讓人親近,身上還是帶著一股子濃到讓人不適的殺意,可談清歌看得出來,這些鐵甲軍士兵似乎都不習慣乘船。

  這些魁梧壯碩的士兵們,一個個緊緊的握著他們身邊能扶住的東西,似乎生怕一撒手,自己就會墜入大江。

  談清歌忍不住笑了笑,心說這世界上果然沒有絕對強大的人。這些鐵甲軍士兵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當初以堪堪兩萬之數,竟是硬生生將羅耀的百萬大軍殺了個七零八落,這就足以說明,在陸地上,他們當得起無敵這兩個字。

  可到了搖搖晃晃的大船上,他們一個個都很緊張。

  “還有多久才能下船?”

  撲虎也是臉色難看,他似乎也極不適應這種在水上飄蕩的生活,本是冷傲之人,此時臉上竟是帶著幾分可憐之色。

  “快了”

  談清歌指了指江邊一座隱隱可見的大城說道:“那就是信陽城,已經進了黃陽道的地面,咱們順流而下走的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有十天左右就能進平商道。上了岸之后再走一天半,最遲兩天,就能到雍州。”

  撲虎的臉色顯然變了變,扶著船舷嘆氣道:“竟是還要十天…我這輩子最厭惡的事就是坐船,若不是你說走水路能快些,我是萬萬不肯上船來的。”

  “萬軍之中往來沖殺如入無人之境的大將軍,怎么也會怕水?”

  談清歌取笑了一句。

  “怕水算的了什么?誰沒有自己怕的東西?我還怕老鼠呢!”

  撲虎抱怨了一句,順著船舷坐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大船上,似乎只有坐下來靠著什么東西,才會讓他覺得踏實些。

  “你呢,有什么怕的東西嗎?”

  他問。

  談清歌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后很認真的回答:“怕死。”

  “唉…”

  撲虎不知道為什么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說道:“我曾經以為我最怕的事也是死,可是后來發現,原來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經歷的多了之后你就會發現,很多你恐懼的東西其實根本不必在意。”

  “說的好像你死過似的。”

  談清歌笑著說道。

  “你才死過!”

  撲虎白了他一眼:“跟你聊聊天的感覺不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什么朋友,只有大將軍愛我護我,我也習慣了跟在他身邊,聽他的命令做事。他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這卻是我第一次離開他這么久,所以難免急著做完了事趕回去。所以啊…我才會答應你坐船南下,不過我還是覺著,只有腳踩著地面上才踏實。”

  “你為什么沒有朋友?”

  談清歌問。

  “因為…”

  這次輪到撲虎認真的去想,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我丑?”

  談清歌仔仔細細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點了點頭:“是丑。”

  撲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真奇怪了,若是換做別人說我丑,我早就一把拉過來撕把了。可你說我丑,我為什么就沒有想殺你的心呢?”

  “因為我誠實。”

  談清歌道:“你說你丑,我仔細看過,你確實不漂亮。別人說你丑你想殺他們,是因為他們是在嘲笑你。而我說你丑,沒有嘲笑的意思。”

  明明是別人最愛聽的話,他卻說個沒完沒了。

  而撲虎卻好像真的沒有生氣:“你不會聊天!”

  “我?”

  談清歌沉默了好一會兒后說道:“我也沒什么朋友…”

  撲虎微微怔了一下后好奇的問:“你又是為什么沒有朋友?”

  “因為…”

  談清歌笑了笑:“我帥?”

  撲虎啐了一口,嘴角上卻帶著笑。

  談清歌微微嘆息了一聲后說道:“在演武院的時候,一大半的時間是幫伙夫做飯,然后是去藏書樓給老先生送花生。剩下的時間要么在睡覺要么在后山發呆。也不能說我見的人少,那些演武院的學生每天都要來吃飯,可我就是不喜歡他們,我說那些人身上帶著一股子讓人厭惡的味道。后來還問過伙夫這是為什么,伙夫說因為你窮他們富因為你低他們高。”

  他轉過頭看了撲虎一眼:“我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樣。”

  “這就是嫉妒心嗎?”

  撲虎問。

  談清歌笑道:“你可以用個漂亮些的詞,比如說我清高。”

  撲虎大笑,然后很認真的問:“你能和我做朋友嗎?”

  談清歌愣住,然后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也許以后,你我真的會成為朋友。”

  這話其實已經算是拒絕,可撲虎卻好像很高興:“朋友是什么?”

  談清歌不知道,他也問過伙夫。伙夫告訴他,朋友就是你高興的時候他陪著你高興,你哭的時候他未見得會陪著你哭,但會去把氣哭你的人揍一頓的家伙。你得意的時候,他或許會離你遠遠的,他會過他的生活你過你的生活。當你失意的時候他會走過來拍拍你的肩膀,對你笑笑說,要不要比比看誰撒尿比較遠?

  談清歌不知道伙夫為什么對朋友的定義這般粗俗,可他卻隱隱覺著朋友好像就應該這樣才對。

  所以他將伙夫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撲虎想了好一會兒,似乎對他來說這些話有些難懂。但他決定嘗試一下,他站起來解開褲子對準船舷外面:“要不要比比看誰撒尿比較遠?”

  談清歌愣住,然后點了點頭:“好…不過你不許用內勁!”

  撲虎呸了一聲:“我又不是要殺人!”

  “你撒尿殺過人?”

  “還真沒有…不過以后可以試試…”

  大船在向南第三天的時候已經過了平商道,北徽道是西南四道中南北走向最短的一道,用不了兩天就能過去進入南徽道。不過洛水在北徽道境內的這一段景色最是美好漂亮,沿岸風光讓人心曠神怡。有崇山峻嶺的壯闊,也有江南水鄉的溫婉。

  談清歌看的如癡如醉,每日間就是站在船頭看兩岸風景。

  而撲虎似乎對這些毫無興致,不過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陪著談清歌站在船頭。這兩個人看起來格外的不搭,一個身材修長面目清秀,一個矮小壯碩相貌丑陋。最初大船上的人還覺得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反差太強烈,到了后來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覺著,這兩個人站在那,就好像這洛水兩岸的景色一樣。

  有高山險峰,也有苗圃花卉。

  很搭。

  撲虎見談清歌幾次張了張嘴又閉上,忍不住好奇的問:“你這是想干嘛?”

  談清歌紅了臉,訕訕的笑了笑:“這一路看過來,大江兩邊都美的讓人想要感慨幾句什么,怪不得那些詩人喜歡遠游,好風景真能讓人心里舒服。我也想說幾句什么,可想了半天…肚子里沒詞。”

  “你真糟蹋了這件書生長袍。”

  撲虎鄙視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說道:“詠景的詩詞,我能隨口說出來一百首你信不信?”

  “不信”

  “那我也不說。”

  撲虎嘿嘿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以前讀書的時候,我總是不耐煩的跑出玩,要么去著雀兒,要么去挖螞蟻窩。后來大將軍為這事結結實實打了我一頓,我才肯硬著頭皮去背那些古人的詞句。可是背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他舒展了一下身體說道:“男人當然要縱橫沙場,在我看來賦詩一首絕對不如立斬一人來的快意。你不會作詩不算什么,會殺人就夠了…我忘了,你也不會殺人。不過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無所事事,只能看書,倒是養成了看書的習慣。所以不管去哪兒,我都要帶一本書消遣。”

  談清歌低頭看了看掛在自己腰畔那柄如一泓秋水的長劍,嘆了口氣道:“文不能七步成詩,武不能十步殺人…我還能干嗎?”

  “活著唄”

  撲虎自然而然的說道:“活著,就是大成大就…這話,是大將軍說的。”

  “活著,就是大成大就?”

  談清歌重復了一遍,若有所悟。

  他剛要說話,忽然看到撲虎的臉色忽然一變。之前輕松言談時候的笑意陡然消失,那種已經好多天沒有在他眼睛里出現的殺意不可抑制的冒了出來。

  “大將軍就說過,路上會有些小丑冒出來…果不其然!”

  這話才說完,忽然從水中躍出來一條大魚直奔談清歌!

  談清歌看著撲虎發傻,似乎是根本沒有感覺到身后的危險。他看到撲虎從腰畔將一柄大錘摘了下來,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可撲虎卻并不是要對他怎么樣,一把將他拉開然后將大錘擲了出去!

  水中躍起來的,哪里是什么大魚。

  而是一個人。

  不止是這一個人,水中出現了無數黑影,看起來真的好像是不少大魚在水中游曳似的。只是這些大魚可不和善,有的躍出水面直奔大船,有的手里則靠近大船,竟是要在水底將大船鑿穿!

  撲虎擲出去一錘,半空中那人雙手持刀力劈而落,那刀斬出一道磅礴的刀氣,當的一聲正正的斬在大錘上。

  可這道凌厲刀氣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那大錘筆直的飛過去砰地一聲撞在那刺客胸口上,直接將那刺客半邊身子轟碎,然后竟是有意識一樣在半空中兜了個圈子自己飛了回來。殘缺不全的尸體墜落下去,染紅了一片江水。

  黑影越來越密集,人越來越多。

  撲虎冷冷笑了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談清歌,你不會作詩就學學如何快意殺人吧…我來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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