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道大興城 作為長江以南最北面的道治所在,大興城現在的地理位置格外的引人注意。//78xs//曾經的大隋戰兵大將軍龐霸在江南舉起了清君側的大旗之后,就長時間以大興城為根基之地,龐霸的軍隊渡河北上的時候,也是以大興城為出發地。
大興城已經有至少五百年的歷史,作為當初大隋太宗皇帝下旨南征之后打下的第一座江南重鎮,這里從來都不缺乏關注。當初李嘯之所以選擇這里作為對南陳開刀的地方,就是因為此處戰略位置極為重要。
算是江南江北的一個重要的樞紐。
而大興城里最著名的,便是眉苑。
大隋歷代皇帝下江南,必走的一站便是這里。
作為江南七大名苑之一,曾經接待過五位大隋皇帝入住,而這個眉苑的主人大興金家,其地位自然可想而知。說起來百姓們已經忘記金家在大興城已經做了多少年主人了,不管是哪個朝代哪個家族統治中原,大興城里從來都是金家人說了算。就算這里是新南郡郡治所在,有一位郡守大人,就算這里還是蘇北道道治所在,有一位總督大人。但無論是哪位大人,只要是還在大興城里,有什么大事總是先要登門拜訪眉苑。
蘇北道總督周懷恩是眉苑的常客,大興城里的百姓經常看到總督大人的馬車停在眉苑外面。
作為大隋二十四道總督之一,名符其實的封疆大吏,周懷恩在大興城里的任何舉動卻都離不開金家的支持,如果他的決定和金家的一絲有沖突,他絕不會一意孤行而是會按照金家的意思去辦。
也正因為如此,周懷恩的總督做的格外穩固。大隋吏部每年都會派人進行吏治考察,吏部的巡檢官員會暗中走訪各地,聽取民情。然后綜合各地地方官自己寫上來的政績文書,綜合評定地方官是否合格。
周懷恩在二十四道總督中,每年吏部的評價都排在前幾位。
說起來他并沒有什么特別突出的政績,但勝在穩定。在他任內,蘇北道一直平平穩穩沒出過任何讓朝廷揪心的事。因為緊鄰著長江,自然多有水患,可他從來沒有向戶部伸手要過一兩銀子修繕大堤,但該做的事一件也沒落下。
所以即便他最后選擇了站在叛軍的這邊,當地百姓對他的罵聲也不是很多。畢竟這么多年來,周懷恩實實在在為蘇北道做了不少事。
眉苑既然能被稱為江南七大名苑之一,自然有其稱道之處。這園子可以稱之為江南園林的典范之作,處處透著一股子秀美卻不顯得小家子氣。
周懷恩每次來眉苑,都會從中發現不一樣的美。
坐在荷池邊的涼亭子里,品著一壺價值可以足夠一家中產百姓一年生活用度的一品雀舌,他看著荷池里的錦鯉有些失神。金家的嫡長子,也是目前暫時主持金家事務的金世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總督大人今日有什么心事?”
金世勛 如果方解聽到這個名字,第一時間就會想到現在在大隋西北苦苦支持的大將軍金世雄。而事實上,金世雄確實出自大興城金家,是金世雄的三弟。
金世雄已經五十幾歲,金世勛是長子,已經六十二歲。
可遺憾的事,這個家里還不是他完全說了算。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許多年,奈何他有一個健康長壽的老娘,而且還是一個對權利有著絕對的老娘。可即便如此,誰也不敢小瞧了這位金家大爺。
“三爺有消息回來嗎?”
周懷恩問。
金世勛搖了搖頭:“老三在西北的局面很辛苦,高開泰和王一渠控制著水路,羅耀的人又攔在中間,就算我想幫他一把也幫不上。現在就看他能不能自己把隊伍帶起來,如果能的話…我們也不至于對在東北被圈禁了十幾年的楊志那么在意,更不至于捧起來一個龐霸。”
“實在不行的話,就讓三爺回來吧。西北那邊那幾萬殘兵不值得他耗費精力,以他帶兵的能力,不愁將來不能成大事。”
“再看吧,你也知道老三那個執拗的性子,認準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對了”
周懷恩問:“怎么有陣子沒見著老太君了?”
“她?”
金世勛搖了搖頭:“對修為上的事我不了解,母親大人這些年將大部分事交給我,差不多所有的時間都在閉關,前幾日出來的時候很高興,說是又提升了一個境界,對于這個我了解的不多,所以也沒多問。不過母親大人的修為越高,在通古書院里金家的地位也就越穩固,那個董卿復之所以對我金家始終很尊敬,還不是因為母親大人的修為足夠強。”
周懷恩點了點頭:“老太君前些年出去走動,據說在通古書院里好好教訓了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晚輩,這份膽識魄力,咱們始終不及。據我推測,老太君的修為就算不及傳說中的那個萬星辰,只怕也不會差多少。”
“萬星辰…”
金世勛撇了撇嘴:“他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這話剛說完,他忽然愣了一下。
“那是誰?”
周懷恩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發現不遠處竟然有個佝僂著身子的駝背老者慢慢的走著,背著一個包裹,拎著一柄長劍。
“不是眉苑的人!”
金世勛微怒:“那些下人越來越放肆懈怠了,什么人都往園子里放!”
他剛要起身吩咐人去將老者趕走,忽然恍惚了一下,那老者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他面前。施施然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喝了一口,然后眼神里有些贊許。這個看起來如同一棵老梅樹般的老人,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萬星辰從來沒有過什么時代,不過如果他想有的話,也不難。”
金世勛愣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他指著老人剛要吩咐下人將其拿下,忽然發現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件東西,黏糊糊的。
他低頭看了看,然后啊的驚叫了一聲竟是被嚇昏了過去。
一顆人頭從他手里掉落在地,撲通一聲滾進了荷池中。
“老…老太君…”
周懷恩嚇得軟倒了下來,再看時哪里還有那個老者的身影,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就在這時候,眉苑后面一座三層木樓忽然倒了一半,斷痕那么平直,就好像被人切豆腐一樣將三層樓切成了兩半。老婦的尸體在沒倒的那一半樓子里,沒了頭。
城中最西側有一座小小院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和旁邊的民居沒有什么不同。只是這院子里的主人卻一直很神秘,鄰居們不曾看到過他出來。每日里只是家中的下人出門買菜,也很少和鄰里交談。
鄰居家的小女孩出生了,剛剛做了父親的漢子大喜過望,想請鄰里喝酒,去敲響那小院子的房門,只是有個下人出來問什么事,他將來意說明之后,那下人轉身進去,沒多久拿著一封銀子遞給他說家主身子不適,這銀子當賀禮吧。
十五年之后,小女孩出嫁的那天,臉上多了不少皺紋的漢子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去請鄰居,十五年前收了人家那么多銀子的賀禮,卻連一杯喜酒都沒有補上,不是他不想,而是那家主人一直拒絕。所以他再去敲門,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人換了,他說明來意之后,那下人回去,不多時拿著一封銀子回來說,您家里有喜事,我家主人也很高興,這個算是賀禮吧。
二十年之后,這個漢子病故,他的老伴讓女婿幫忙知會一下鄰里。女婿敲開了鄰居家的門,一個生面孔的下人問什么事,他將來意說明,下人回去再回來,遞給他一封銀子說,家主對您家里的不幸也很悲傷,幾十年的老鄰居說走就走了,這點銀子算是家主的心意吧。
又十年后,已經兩鬢斑白的婦人領著一家人挨家挨戶的告別。她父母死了之后她就和丈夫搬過來住,如今兒子都已經成家,在郡治衙門里做一個文案小吏,打算將她們一家都接去郡治生活,她也想念兒子,于是決定搬走。敲開隔壁門的時候,一個小書童問什么事,她說明來意,小書童進去又回來,遞上沉沉的一個錢袋。
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從有記憶開始就沒有見過鄰家下人們嘴里說的那個家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現在她已經老去,可那個家主一直就沒有在她的視線里出現過。
她才恍惚明白了一些,有三個字從她的腦海里隱隱浮現。
修行者 是啊,如果不是修行者,怎么會有這樣奇怪的習慣?怎么會這樣長壽?于是她在門口深深的施了一禮,喃喃了一句原來自己身邊住著一位神仙,然后滿懷敬畏的離開。
再之后,她一家人在去郡治的半路上離奇被殺。她若是沒有那呢喃自語,或許還能到郡治安享晚年。又或許,從一開始她的父親就不該去敲響那家的院門。她更不知道其實附近的老街坊因為各種原因都搬走了,然后都死在了半路。所以,新搬過來的人更不知道那小院子里住著誰。
兩個小書童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說話的聲音很輕腳步更輕。今天是他們兩個第一天到這院子里伺候那位家主,之前的下人已經太老了所以換了他們兩個來。他們兩個是從海寧陳家三百多個仆人中選出來的,足夠精明伶俐。而住在這個院子了的那個老人,好像也格外喜歡眉清目秀的小書童服侍。
他們兩個不知道那個身材很魁梧高大的老人到底什么身份,只知道昨夜里是陳家家主親自帶著他們兩個來的,半路上交待了許多事。
一個小書童將房門推開,為同伴撩開簾子。另一個小書童端著一個托盤走進去,托盤上是一碗粳米粥和幾盤精致小菜。他們兩個進去的時候先是俯身施禮,直起身子后嚇了一跳。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駝背的老頭,就坐在主人對面。
“你修蟬功視這屋子如洞穴,已經縮了七八十年…可你人在洞里心卻始終不在,所以你最終也邁不過那一步。”
駝背老頭伸手將托盤上的米粥端過來,然后自顧自就著小菜將米粥喝完。
高大的老人看著他,然后很認真的問:“你為什么要出來?”
駝背老者擦了擦胡子上黏著的米粒:“要死了,拉著幾個老朋友下去喝茶。”
高大老人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真不講道理,我們這么多年都沒有做過什么,就是不想讓你出來,可你最后還是出來了。這規矩當初是你定的,通明境上境以上的人不準參與進來,可你自己現在卻在壞這規矩。”
駝背老者撇了撇嘴:“當初是我揍服了你們,你們才守著我講的規矩。這規矩本來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定的,誰拳頭硬誰才是道理的這個道理你難道還沒明白?另外…張易陽殺的那三個里有一個通明境上境的,你們真不該這樣試探我。”
說完這句話駝背老者起身,拿起包裹拎起古劍走出屋子,兩個小書童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高大老者沉吟了幾秒之后,忽然背后生出來一對透明的蟬翼,一飛上天。再幾秒之后,變成了兩片尸體的他從高高的云端掉下來,在地上砸出來兩個深坑。
終于,他住進了洞穴。可惜…是分居。
駝背老者拎著古劍顫巍巍繼續往前走,卻瞬間消失。
“真累啊…”
他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不知道還能串幾個門,見幾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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