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聽了這話之后,麗淑儀必定又要有一番纏雜。可讓秦素吃驚的是,她居然沒表示反對,只點頭道:“但聽殿下安排。”
秦素這下子倒有點懷疑起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你同意了?”
麗淑儀聞言,面上再度浮起了一個苦笑:“我都說予殿下知曉了,自然也就料到這個結果。東西交給殿下保管,自是遠好過留在我手上,我此前的舉動,委實是太大膽了。”
說到此處,她便又自嘲地咧開了唇角:“這本就是我的妄念、執念,如今的我…知錯了。”
“你早該清醒了。”秦素立時冷聲說道,旋即不再耽擱,提聲喚道:“來人。”
阿栗與白芳華應聲而入,那廂麗淑儀也喚來了岳秀菊。
秦素便對麗淑儀道:“夫人且說罷,她們要怎么幫你。”
麗淑儀便向這幾人溫婉地一笑,柔聲道:“我叫岳供人帶你們去庫房,請你們替我找樣東西。”
她一面說話,一面便自袖中取出了一張紙,那上頭畫著錦囊的樣子,還著了顏色,下頭則標注著尺寸大小等等,準備得倒是十分仔細。
“便是此物。”麗淑儀將紙交予了岳秀菊,面上是一個合宜的淺笑:“辛苦幾位了,這東西也不知放在了哪里,可能要勞你們多找一會兒,我已叫人提前備下了茶點,你們慢慢找便是。”
三個人齊聲應是,岳秀菊在前帶路,從偏殿那邊的門離開了。
秦素目注著她們離去的方向,眉心微微蹙起,看向了麗淑儀:“不是說去庫房么?為何去了偏殿?庫房難道不是單建著的么?”
“讓殿下見笑了。”麗淑儀的面上漾起了一個尷尬的笑來,語氣也變得越發地低微:“這惠風殿的庫房與偏殿正是連著的,有些像是暖閣或抱廈一般,但格局上卻又有些不同。總之就是…怪怪的。”
說到這里,她的眸底深處便又漫上了幾許凄涼:“惠風殿本就是供人幽居之處,這些許古怪,也不能稱之為怪罷。”語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秦素委實想象不出這建筑的古怪,只是,看麗淑儀此刻的樣子,想來這事再一次觸及了她的痛處。
這倒也不難理解,還是江八娘那句話,由奢入儉難,麗淑儀當年曾經有多風光,如今的境況便有多凄涼。
這樣想著,秦素便也沒再追問,只點頭向她笑了笑:“夫人也別怪我想得多,我這也是怕出事兒罷了。”
“這怎么能呢?”麗淑儀立時說道,面上已然堆起了濃濃的笑,一掃方才的落寞:“殿下也太客氣了,這本就是我的錯兒,卻是連累了殿下。”
她輕聲地說著話,熱絡的眼神定定地停在秦素身上,連眼珠子都像是定住了一般,襯著她那張脫了形的臉,十分怪異。
秦素掃眼看過,心里便又有點毛毛的起來。
也許是錯覺吧,麗淑儀今日的表現,總讓她覺得有些詭譎。
“便錠般坐著想也無聊,殿下若是有興致,不若我們著一盤棋可好?”麗淑儀的語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秦素舉眸看去,卻迎上她熱切的、甚至可以稱之為渴盼的目光。
秦素心下極是狐疑,口中便婉拒道:“還是算了罷,我今日沒心情著棋,且我的棋藝也很糟,沒的壞了夫人的眼。”
“哦,是么?”麗淑儀臉上的熱切飛快地轉作了失望,面色悵悵,若有所失。
秦素往左右看了看,卻見偌大的正殿之中,除了她與麗淑儀之外,竟是半個人影都不見。大殿的正門虛掩著,透過圍屏的上方,能夠瞥見一角陰郁的天空。
“這天倒是陰下來了,該不會下雨罷?”麗淑儀的語聲再度響了起來。
秦素轉首看去,卻見她也正在看向那一角天空。
那一刻,她抬起的臉被梁柱的陰影覆去了大半,并瞧不清她的表情。
秦素不著痕跡地端詳著她。
從秦素的角度看去,麗淑儀的側臉有些嚇人,顴骨高聳、兩頰深陷,因人都瘦得干了,那眼窩便格外突立出來,在天光下落著陰影,跟個黑洞也似。
看著此刻的麗淑儀,秦素的心,居然莫名地就柔軟了下去。
說來說去,這世上也不過皆是些可憐人罷了。江三娘其人雖可恨,然卻也有叫人同情的地方。
此刻,麗淑儀正地望著天空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十分怔忡。
秦素微嘆了口氣,視線掃過她的手,卻見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捻著紗羅的鎖邊兒:卷起來,又撫平;再卷起來,再撫平。如此往復不止。
“罷了,我們著棋便是。”秦素嘆聲說道。一面在心中唾棄著自己一時的柔軟,一面卻又覺得,與其這樣兩個人干坐著,倒不如尋些事情打發時間。
不料,聽了她的話,麗淑儀卻是轉首向她搖了搖頭,強笑道:“還是算了罷,我也不愿強人所難,殿下難得來我這里散心,沒的消耗心神,卻是無趣。再者說,我,終究不是那個該與殿下著棋之人。”
秦素聞言,面色微微一變。
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轉首看向麗淑儀,卻見對方也正在看著她,見她看了過來,麗淑儀便扯出了一說不上是笑而是譏的表情來,說道:“我聽人說,當年在青州的九霄宮,殿下也時常著棋。”
她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秦素,似乎想要從她的臉上發現些什么。
秦素心頭微凜,面上則浮起了一個淡笑:“我棋藝極差,與人著棋也是輸的時候多些。”
“是么?”麗淑儀的眼窩深處像是閃過了一道光,旋即她便挪開了視線,轉首望向了旁邊的銅獸爐,面上的神情也隨之淡了下去:“看起來,與殿下著棋之人,棋藝甚高。”
秦素沒說話,只狐疑地看著她,心里有點打鼓。
麗淑儀這話分明意有所指,就是沖著薛允衡說的。
當年在九霄宮時,秦素的確時常與薛允衡著棋。
只是,麗淑儀又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