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新鮮喪尸老喪尸。
白驍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摸著老喪尸的肚子躲雨。
只有人類,或者這只人類變成黑絲女喪尸,都可以。
秋天的雨是冰冷的。
這時候下一場雨,還不如下雪,至少兩人還能繼續走。
林朵朵睡一會兒醒一會兒,每次醒來都聽聽雨聲,然后再閉上眼睛,她倒不是特別冷,后面是熱烘烘的喪尸,肚子上也被他的手蓋著,唯有接觸雨衣的地方有點涼。
她伸手摸了一下喪尸王的腿,地上因為下雨的緣故是濕的,他的腿現在也是濕的。
“要不站會兒吧。”
荒野上沒有避雨的地方。
“濕都濕了,下一天難道要站一天啊。”白驍撫著她的肚皮,道:“接著睡吧,雨停了換件衣服就好。”
“沒事嗎?”
“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好。”
白驍說的是實話,以往下雨會讓所有喪尸本能的焦躁不安,現在噼里啪啦的雨聲,即使是打在雨衣上,他也依舊平靜。
仿佛老僧入定。
他剛被感染時很想心靜,還在棚子底下盤腿坐著試圖對抗那種無法抑制的躁動,可無論是聲音,還是人類的氣味,都會引起他的狂躁,現在好像真的成了得道高僧一樣。
即使和地面接觸的部分都已經濕了,望著低沉的雨幕,他身體紋絲不動,內心也一樣。
以前吃飽了也可以對抗躁動,這幾天沒吃飽,情況也沒惡化。
“我想,也許你可以給我剃個光頭,以后我就是大威喪尸方丈。”
白驍細細體味著這種平靜,他在回憶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方丈?”林朵朵問。
“就是和尚,六根清凈。”
“六根清凈?凈身?”
“那個叫太監…”
白驍很無奈,和尚和太監都分不清,這哪里一樣了?他道:“好了你不要講話了,沒文化的蠻夷。”
“你一個喪尸鄙視我沒文化?”林朵朵咬了咬牙,這不是第一次被喪尸鄙視了。
“我可不是一般的喪尸,我是文明喪尸。”
“有多文明?”
“從來不隨地吐痰…”
“你以前天天隨地流口水。”林朵朵無情拆穿了他的謊言。
“愛護環境…”
“你把山給燒了。”
“…愛護動物”
“你騎著野豬亂跑,還想用針筒給人家那個啥。”
“敬老愛幼。”
“你想讓二蛋拉磨,還讓星期五背筐。”
“你還摸我的腿。”
白驍沉默了半天,張了張嘴,又閉上,繼續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遲疑道:“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霸喪尸?”
簡直壞的流膿。
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有種想踹寡婦門的沖動。
“這說明我更適合做個方丈了!”
“啊?”雨衣下響起林朵朵怔愣的聲音。
“你看那些武俠里,凡是大徹大悟的高僧,以前肯定都是惡霸,拿起來了屠刀才能放下,那些沒拿過屠刀的最多做個燒火工打打雜,做不了方丈。”
“是…是這樣嗎?”林朵朵吃驚。
“你看魯智深不就是。”
聞言林朵朵不說話了。
“所以我要摸摸你的團團,以便成佛。”白驍的手往上移了一點。
“啊?”
“哈哈逗你的,接著睡覺吧。”
白驍望著模糊的雨幕,在這個落雨聲中,他需要更集中一點注意力,提前察覺到不可預知的危險,雨聲的干擾會影響他的判斷。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雨也成了遮擋,只要不是太靠近,在這荒野里坐著,他就像個死物,所有一切,包括人類的氣味,都被雨衣和雨隔絕了,即使遠處公路上駛過車、走過老喪尸和怪物,也很難發現他。
他還偷看過這只蠻夷洗澡。
壞,太壞了。
曾經的五好青年,年度最佳員工,怎么會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霸?
一定是喪尸病毒影響的。
白驍恨極了這個病毒,竟然會影響他讓他偷看蠻夷洗澡,還摸她腿,真是個無恥的病毒。
誓與感染抗爭到底。
從今天起,戒掉流口水!
喪尸王摸著人類滑溜溜的肚子,下定了戒口水的決心,望著依然持續的雨幕。
天上那積了很久的陰云,找到機會一直傾瀉著,雨勢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漸漸的小下來,不過只是減小了,還沒有停的意思。
他有足夠的耐心。
林朵朵藏在雨衣里,坐在他腿上,也不會被淋到。
他就這么枯坐著,如參禪一樣,末世里冒雨趕路不是一件好事,但凡有個頭疼發燒,即使是咳嗽,也沒有藥品來治,小病容易拖成大病。
在災難爆發后的那些年里,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在四處逃難時死于這個原因。
等雨停了,稍微收拾一下,天空還是陰陰的,有風吹來,白驍一只手抱著林朵朵,背著棺材,一只手拿著車門和包裹,踩著泥濘的路繼續往預定的方向過去。
“其實你可以讓我自己走。”林朵朵抓著包被白驍扛著,開口道。
“你太慢了。”
白驍說,“而且走路多了會長腳皮,你會本著節約的精神想要喂給我。”
林朵朵趴在他肩膀上笑了。
“我看你提著車門挺費勁的。”
“那你坐我肩上來吧。”
白驍想了想,也沒讓她落地,直接抱起來讓她坐到自己脖子上,兩條腿跨在前面,這讓他有種帶女兒去趕集看馬戲的感覺。
“能坐穩嗎?”要是小點還行,林朵朵那么高怕她坐不穩。
“可以。”林朵朵身體前傾,騎著喪尸,呼吸著高處的新鮮空氣。
她忽然記起了小時候,也曾這樣被父母放在脖子上帶著,只是那記憶早已經模糊了,究竟是何時,在院里還是在村子里,她都記不得了,只有那么一個淺淺的印象。現在她一手提著包裹,一手抱著喪尸的鐵頭盔,想起了喪尸以前說的,“我騎著你,天下無敵。”
“坐穩一點,別掉下來。”喪尸王提醒一句。
“放心。”
“也別在我脖子上撒尿。”
“廢話真多,駕!”
廢墟已不再是屬于人類的世界,大地一片荒蕪。
偶爾林朵朵空出一只手拿起脖子上的望遠鏡,這種高度足夠她看到很遠,望向四方,查看可能的威脅。
入目所見,一片茫茫。
她就是喪尸的眼睛。
“報告!前方安全,沒有看到威脅。”
“那就繼續前進。”
一人一喪尸把那片泥濘的荒野扔在身后,一路向著東南方向離開。
“這些雨水不能直接喝。”
“等晚上找個干燥的地方燒一下。”
沒有了那種狂躁的本能,白驍頭腦格外清晰,他覺得這也是當機立斷帶林朵朵離開的原因,放以前他不會這么快判斷出形勢。
走了整整一天,暮色四合之際,有風從遠方吹來,暗沉的天邊出現一縷紅霞。
“遠處天上有黑影。”偵察兵林朵朵報告。
“進棺材。”
白驍手一搭,雙開門的豪華版大棺材就已經準備好了,林朵朵直接蹲進去,他關上門背起來。
遠處的黑影已經肉眼可見。
他舉起防彈車門將自己的身形遮掩,慢慢往前走著。
過一會兒。
“過去了嗎?”棺材里響起林朵朵的聲音。
“還沒,不過也沒過來。”
滿天飛鳥。
烏棱棱從遠處飛過。
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白驍不知道安全區怎么對付它們。
不過想來除了躲進車里,就是拿噴火器去燒了。
地面喪尸背著棺材,提著車門,站在茫茫野草間,望著那一群可怕的生物從高空路過遠去。
張嘆說那是人類的喪鐘。
比喪尸更加可怕。
白驍轉回頭,背著棺大步離開這片不祥的地方,走在陌生的路上。
這片土地上總有能容得下兩人生存的地方,他們作為目標很渺小,而越是人群聚集,目標越明顯,譬如安全區——祝他們好運。
“沒過來吧?”棺材里傳出聲音。
“它們走了,你再躲一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