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宿舍的房門,他站在門口愣了好幾秒,才猶猶豫豫地進屋。
他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怔怔出神。
以前過道里總是吵鬧,年輕人過剩的荷爾蒙,哪怕隔著房門也能清晰聞到。這墻的隔音也不好,晚上總有些奇奇怪怪的男歡女笑,攪人清夢。
甚至有一晚,他實在不堪忍受,在動靜最轟轟烈烈的時候,憤怒地錘開隔壁學員的門,罵道:“這是宿舍,不是賓館,滾外面開房去!”
燈光昏黃的屋內,漂亮的海航女生羞紅了臉,男生則是嘭的一下摔上門,只留下兩個字:“有病!”隨后,似乎有意報復,屋內傳出更加劇烈的聲響。陳斌當時真有踹門進去把他閹了的沖動。
都走了。
那群精力過剩的年輕人,那個半夜三更不睡覺苦練騎術的男生,所有人,都走了。
整個第三層,從此只有一扇會開合的門,和一個終于可以安心睡覺的老男人。
可老男人卻睡不著了。
“咚咚咚!”
敲門聲將老男人的思緒打亂,他開門,是節節高。
“兄弟,臉色不太好啊?一個人躲被窩里傷心飲淚?”
節節高又換了發型,蓬松的頭發頂端挑染了一圈黃毛。陳斌真是打心眼里佩服這個黃毛,吐槽道:“真是什么事都動搖不了你換發型的決心。”
節節高甩甩他自以為炫酷的那撮黃毛,笑道:“你不懂,換發型就是換心情,人總要學會放下才是。”
陳斌呵呵一笑:“我倒挺想學你這技能,可我沒這天賦,可能我沒那么無情吧。”
節節高挑挑眉:“陰陽怪氣的,直接罵我無情不就得了。不要太傷感,死不過是生的開始,我們失去了他們,但他們并沒有失去這個世界,總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的。”
陳斌沒有反駁。這是節節部落流傳數千年的生死觀,他很難用科學的觀點將之扭轉,再說,科學也未必正確,至少解釋不了自己重生且穿越的事實。
“大爺,一個人寂寞不?讓我進去坐坐唄!”
陳斌立刻警惕起來,這孫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時也只有借積分的時候這么殷勤。
“干嘛?扯淡就免了,沒那心情。”
節節高聳聳肩:“心情不好才要扯淡嘛,來,跟哥聊——誒誒,別關門呀,我開玩笑的。”他頓了頓,隨即一臉神秘地說;“你是不是落什么東西了?”
陳斌茫然:“我落什么了?”
“你好好想想。”
陳斌皺眉想了想,實在想不到落了什么東西,總不能是昨晚落海里的一堆裝備和鈔票吧。
節節高從兜里掏出兩個七彩手鏈,在陳斌面前晃了晃:“這是不是你的?”
陳斌愕然道:“怎么在你那兒?”我不是明明放七區宿舍了嗎?他心想。
節節高笑道:“你那會兒不是被關禁閉了嘛,宿舍清人,我們就去你寢室里轉了轉,看看有沒有什么貴重物品,尋思著幫你帶回來,結果就在床頭柜里發現了我們節節部落的祖傳手藝。
明白為啥諸事不順心情不好了吧?這玩意兒很靈的我告訴你,一定要收好,保你平安到老。”
陳斌接過手鏈,哭笑不得。大爺的,難道是命嗎?
“行了,我回去睡覺了。”
“等等!”陳斌叫住轉身欲走的節節高,“問你個問題,你為什么加入協會?”
“這有什么好問的,為了錢唄!”節節高翻翻白眼,頭也不回地溜下樓。
陳斌石化在原地。
真是簡單粗暴的動機,不過,還真符合黃毛的一貫作風。
他嘆了口氣,將手鏈重新帶回手腕。
他不是迷信的人,但盯著這兩個普普通通甚至算不上多精致的手鏈,他竟有種錯覺,仿佛真的心安了一些。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他縮進被窩,關燈睡覺。
醫療部住院大樓,401隔離病房。
一陣劇烈的咳嗽后,孟達山緩緩睜眼,眼中隱隱約約是一道健美的身影。他一驚,口中叫著“艦長”,身體掙扎著想要坐起。
“好好躺著!”糯米艦長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孟達山是星海五號的艦長,同時也隸屬于東方四號,頂頭上司發令,他只好乖乖躺回床上。身高兩米二的大山低下頭,面帶愧色。
“艦長,我,我——”
“不用多說,我都知道了。這事不怪你,兩頭A級海怪出現在淺藍海域,誰也想不到。”
孟達山愣了下:“兩頭?不,是四頭!”
“四頭?”
“對!星海六號的張艦長替我分擔了兩頭!張艦長呢?”孟達山滿臉期待地望向健美的女人,然而女人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感到一陣胸悶,急問:“那我船上的新兵呢?我讓小朱帶他們逃了!”
“我們到時,只有三十八名新兵活下。”
孟達山握緊拳頭,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那、那星海六號,他們先走——”
“星海六號今早返港,但船上除了水手,只有二十三名新兵。”
“這…”
孟達山仿佛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床上。
糯米艦長說:“四頭A級海怪,它們是聯手攻擊兩艘星海號么?”
孟達山點頭:“給我的感覺,是。不止A級海怪,還有數量龐大的低級魚群,我出海多次,也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就仿佛——”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推測:“仿佛在埋伏我們。”
糯米艦長微微蹙眉:“怎么說?”
孟達山說:“這也只是我的感覺。A級海怪和魚群幾乎是同時發難,它們攻擊的目標相當明確,是兩艘艦船的動力系統,之后也是通力合作,我第一次見會彼此合作的A級海怪。”
海怪之間幾乎不會合作,A級海怪更是獨霸一方海域的存在,是實力強大的掠食者,為爭奪地盤相互間大打出手才是常態,至于合作對敵,甚至不惜和低級魚群為伍,這在深藍海域都很難見到,更何況在霧氣濃度極低的淺藍海域?
糯米艦長冷笑起來:“聽起來,倒像是一場精心謀劃過的襲擊。”
孟達山吃了一驚,精心謀劃嗎?那是誰在謀劃呢?S級海怪?還是…超越S級的傳說中的海怪?他感覺后背一陣發涼。
糯米艦長起身:“你好好休養,這事,我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