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姐姐,我想跟你學劍法。”
一大清早,小洛雪就打著哈欠強迫自己從被窩里起來,蹲守在林蒙去往后山晨練舞劍的必經之路上。
林蒙注視著洛雪臉上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想起她送給自己的雕刻木偶,冷冷道:“可以,但我不喜歡麻煩,所以很多東西只演示敘述一遍,一切全憑自己感悟,悟得到就是你的。”
洛雪重重點著頭,學劍的事情比她料想的還要順利。
只要林蒙姐姐肯教她,她有把握很快就能掌握那些繁復萬千,精妙多變的劍法。
晨曦照在初融的白雪上,熠熠生輝,雪是昨晚半夜落得,洛雪在床上橫豎睡不著,就在窗前看了許久的雪。
因為她一想練了劍法,有了實力以后就能跟在師父身旁了,不由得多了幾分期待與激動的情愫。
盼望夜盡天明。
林蒙向著論劍臺走去,那柄被她喚作“夫君”的無名劍器懸浮在身旁,發出嗡嗡鳴響。
所謂論劍臺是一處懸崖峭壁邊上的廣闊平臺,有一株雙人合抱之粗的蒼勁古松,立于平臺上,旁逸斜出,在這殘雪消融,晨曦照耀的景色下,平添了許多韻味。
抵達論劍臺上,未見林蒙有何動作,那柄無名劍器自行御空而起,斬下一截三尺長的松枝。
林蒙袖手一揮,這截松枝便飛到了洛雪的手中。
“劍本凡鐵,因執拿而通靈,因心而動,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伴隨著講述,林蒙緩緩拔出劍器,霎時間一股勁風四處激蕩,將四周的殘雪高高揚起。
她執劍而舞,一身勝雪白衣俊逸瀟灑,殘雪縈繞在她身旁飛旋。
劍隨意轉,渾圓如一。
洛雪見狀,腦海中自動將林蒙所有動作都牢牢印刻下來,化作一個個持劍小人,更有一股奇妙的景象出現。
那些腦海中的持劍小人身上甚至出現一條條紅色的線,直覺告訴她,那是運氣的路線,于是乎手握松枝,依循小人的模樣,嘗試催動“氣”這一縹緲無形的存在,于經脈中緩緩運轉。
起初還有些生澀,遍布于天地間的氣似有似無,伴隨著劍舞持續下去,漸漸愈發清晰明確。
某一個瞬間,洛雪甚至感覺到自身被一個巨大的海洋所包裹,而那海水便是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靈氣,它看不見摸不著,但真真確確就在那里。
能否感應到靈氣的存在,已經是凡俗之人修行的第一道門檻了。
仙塵大陸百億的人族生靈,但真正能邁入這第一道門檻的,都少之又少,僅有數百萬罷了。
更不提后續的艱難險阻。
修行一途,從來就不容易,有如千軍萬馬走鋼絲一般。
洛雪現在每一次呼吸吐納,每一次揮劍,便在不知不覺中引導靈氣進去軀體之中,浸潤骨肉血脈,洗滌經脈。
不一會兒,洛雪只覺通體熾熱,粉嫩白皙的肌膚上排出汗水,將渾身打濕。
“劍之一道,唯劍我兩忘,我非我,劍亦非劍,于虛無寂寥中尋其真,于茫茫天地間得其意,抱元守一,往復循環,周而復始…”
林蒙見洛雪輕而易舉便掌握了她教授的東西,微微驚訝了一下,便繼續吟誦道。
雖然袁棠是林蒙的師父,但并非親口教導過什么,只是視其修為進度,丟給她適合的劍修秘籍,讓其自行領悟。
以林蒙這種先天劍胚資質,自己感悟反倒是最好的。
而林蒙現在教授洛雪的口訣,便是她這幾年的感悟的劍道精華之處,所以洛雪只是初聞便已經能感悟到天地靈氣的存在,甚至可以納為已用,以一種柔和溫潤的方式洗滌經脈,鍛化已身。
如此,一個時辰之后,小洛雪已經是大汗淋漓,臉頰微微泛紅,渾身被一層黑色垢塵所包裹,黑不溜秋的。
“今天就練到這里,劍道初學,不可冒進,以后每天早晨都在此等我,不論晴雨暑雪,有一日不來,你以后就不用來了,明白嗎?”
林蒙的語調一向冰冷,生出一種格外嚴厲的感覺。
“明白!”
洛雪的額頭滑落豆大的汗珠,滴在論劍臺的石板上,化作晶瑩的珠花。
第二日,大雪紛飛。
亂雪迷人眼,遮天蔽日,三丈之外難以視物。
洛雪早早的起來,屋外狂風呼嘯,光是打開門都費了她好大的力氣。
她艱難的走出屋外,頂著風雪向著論劍臺進發,如此辛苦跋涉了許久,雙手耳朵都凍通紅了,才終于抵達。
林蒙早早的就在此處,盤膝而坐。
除卻那柄無名劍器,她身邊又有一柄巨大的重劍倒插在石板上。
洛雪走上前,對著林蒙恭謹作揖,“林蒙姐姐我來了。”
林蒙道:“冷嗎?”
洛雪渾身打著哆嗦,連連點頭。
“那就將昨日教授你的劍訣舞上數十遍,直到自己不冷了為止。”
洛雪聞言,從地上隨便拾起一根松枝就開始舞劍,回想著林蒙傳授的口訣,很快便又進入那種玄妙的狀態。
天地靈氣撲面而來,緩緩被她納入體內,浸潤已身,漸漸驅散了軀體的寒意。
“運劍行氣之法,有三字訣。乃清、凈、定也。清者,存神泥丸,若月朗水清,日暖風輕。凈者,一氣到臍,思看蓮花凈之意。定者,一氣至海底停住,思如泰山之穩…如露之念珠,月之浸水…”
林蒙開口朗誦,清越的聲音穿過呼嘯的風雪,回響在洛雪的耳畔。
她一聽就知道這是運氣法訣,立刻依循法訣指引,凝神化靜,舞劍更顯癡迷,茫茫然真若入了物我兩忘之境界。
似乎不再是她揮動松枝而舞,而是在一股難以描述的力量牽引下,松枝與她齊齊共舞,圓融如一,意滿氣足。
大雪遠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更盛。
洛雪身上滿是厚厚的堆雪,她卻無知無覺,只是依循著那奇妙力量的感召,劍舞如行云流水。
如此這般,不知過了多久,大雪消弭,她才緩緩睜開眼,驚覺渾身竟然滿是白雪,連連搖頭,將雪花抖落。
而林蒙周遭卻一片雪花都沒有。
這時候她指了指那柄倒插的重劍,“試試能不能將其拔出來。”
洛雪上前,細嫩的雙手緊緊攥住劍柄,施加了許多氣力,但那柄重劍未動分毫。
“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教導你新的東西,直到你能把這柄重劍拔出為止。”
林蒙道。
洛雪點著頭,思忖著自己什么時候才可以拔出這種比她人還高大的重劍。
林蒙又道:“說起來元宵沒有教你如何修煉嗎?”
洛雪搖著頭,反而眼眸燦爛明星,“師父教會了我認字讀書,教會我做人的道理,這些是遠比修行更重要的東西,也是師父撿到了我,我才能來到這里的。”
林蒙很不客氣道:“元宵自己修為就低微,他當然教不了你修行上的東西。”
洛雪蹙了蹙眉頭,稚嫩的聲音卻格外嚴肅道:“林蒙姐姐,我從湯圓姐姐那里也聽聞過師父的事情,他的確修為資質不高,可這并不代表什么,他依舊是我師父,是改變我一生的人,是我最重要的人!”
洛雪緊握著手中松枝條,鏗鏘有力,“他修為低不要緊,我修為高就好了,只要我足夠厲害,一樣可以保護師父!我要做師父手中的劍,守護在他身邊,替他斬除掃蕩一切苦厄!”
林蒙忽然問道:“所以這就是你想練劍的緣故?”
洛雪狠狠點頭。
林蒙并沒有再說什么,而是驀然看向她身旁那柄懸浮的無名劍器,“瞧,她現在說得這些話,居然跟你有幾分相似呢,夫君。”
從來不茍言笑的林蒙,居然微微綻出笑容。
那清冷的眉宇漸漸舒展,宛若霜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