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將軍猶肯為民死
定遠關，天下第一雄關。
和絕大部分關城不同，定遠關之所以有如此盛名，就在于它真正做到了將所有北原異族擋在中原之外。
因為定遠關所立之地，乃是北原南下的唯一通道，關城兩側俱是陡峭山林，北原異族的鐵騎根本沒辦法發揮優勢，而中央地區全部都被定遠關的城墻攔住，使得北原鐵騎甚至連繞都繞不過去。
所以北原鐵騎南下的唯一辦法，
就是攻破定遠關。
“不過自從昔年開國武圣陸行舟在此拴馬立石以來，定遠關就沒有被那幫蠻子攻破過，百年來俱是如此！”
走進定遠關，負責接待眾人的是一位披堅執銳的年輕士兵。
他的修為不高，只有煉體境，但他身上的甲胄上卻還帶著未干的血跡，森寒的殺氣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你們都是應英雄帖而來的吧？”
“跟我過去吧，我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來負責接待你們，之后會有新的人換班過來，我還得去參加城防。”
“哦還有。”
那士兵說到這里卻是陡然一頓，隨后指向了立在定遠關朝向中原的城門旁邊，而在那里，則是一塊巨大的褐色巖石，巖石本身沒什么特殊的，但在看到它的時候，常清等退役老兵立刻站直了身子。
而對于不明所以的軒轅鴻等人，那士兵則是做出了解釋：
“百年前，北原鐵騎曾經在中原肆虐，最后被開國武圣陸行舟趕了回去，而那時，開國武圣便是在這里休息的。”
“這是他的拴馬石。”
“定遠關立于此，拴馬石面朝中原，便是象征定遠關永鎮西北，對我們定遠關而言有著很重要的意義。”
士兵解釋完后，眾人才紛紛恍然大悟。
緊接著，士兵就要帶著眾人進入定遠關，當然期間還對人群做了分類，有些人是像軒轅鴻常清這般，以上陣搏殺為目標的，而有些人，則是作為商隊來定遠關運送糧食，想要趁亂賺上一筆的。
但無論如何，定遠關這邊都做了統一分配。
而與此同時 “喂！老陸，我準備去跟著常老爺子去武庫拿兵器了。”
只見軒轅鴻牽著他那匹雜毛瘦馬走了過來，大手一揮，卻是突然將瘦馬的韁繩塞進了陸行舟的手里：
“臨走前我也不好說啥，就把老白送你照顧了！”
“送我？”
“對啊。”軒轅鴻點了點頭，然后湊上前道：“我說老陸啊，你可別犯傻，你和常老爺子不一樣，不是血氣境的高手，這都六七十歲的人了，安享天年不好么，定遠關那么大，也不缺你一個人嘛”
見陸行舟不說話，軒轅鴻還以為他答應了，旋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馬鞍就當是老陸你給我出了說書這么個好主意的回禮，白送了，不要錢！等我殺了幾個蠻子，出了名，再回來找你喝酒。”
說完，軒轅鴻就快步離開了，看那背影，竟是有些迫不及待。
而陸行舟則是目視著對方離去后，又看了看身旁的瘦馬，目光一轉，卻是落在了那馬鞍的馬韁扣上。
片刻后，陸行舟伸手解開馬韁扣，卻是從馬鞍下掏出了一個布袋。
袋子里裝著的則是滿滿的銅錢。
“....怪不得跑得那么快。”
陸行舟失笑搖頭，將這銅錢袋子系緊后塞進了懷里，這才牽起了那匹名為“老白”的瘦馬離開了原地。
雖然定遠關非常大，但陸行舟對此并不陌生。
誠如那士兵所說，
定遠關本身就和他有著極大的聯系，受封開國武圣的那一年，他縱橫東西南北，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
城門口的拴馬石也確實是他的。
而留下那玩意兒的原因，和留下南蠻那座鎮界碑的原因其實是一樣的，無非就是當時想裝個逼而已。結果也確實如此。所以說實話，聽士兵說那拴馬石歷史的時候，陸行舟心里甚至還有點暗爽。
“快點！靖遠樓那邊的陣法需要立刻修補！”
“別提了，威云樓那邊也出問題了。”
“安平樓出現故障！快快快！”
牽著馬，陸行舟默默地行走在定遠關內的街道上，而四周則是來來往往的兵卒，每一個臉上都帶著凝重和緊張。
穿過人群。
走過街道。
很快，一座巨大的府邸就出現在了陸行舟的面前，上面書有“定遠”二字的牌匾更是讓陸行舟莫名感慨。
原因無他。
這字他寫的。
陸行舟在府邸外站了片刻，隨后才牽著馬，大步走進了府邸中，而門口的哨兵則仿佛完全沒看到他一般。
“將軍，十二樓中有三座樓的陣法已經徹底失效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明天北原那邊就要真正發起進攻了。”
“我明白。”
定遠將軍府中，以老將之身駐守在定遠關七十余年，已然有百歲高齡的定遠軍大都督，王慶云深深地嘆了口氣：“傳令下去，殺牛犒軍，讓大家都吃一頓好的，從明日開始，就是真正的死戰了。”
“是。”
等下屬離開后，王慶云便將身子埋進了太師椅中，目光一轉，卻是看向了房間的最角落，而在那里，只見一柄橫放在桌案上的雪銀戰戈正熠熠生輝，而在戰戈的尾端，隱隱可以見到一個古篆字。
砰！大門打開的聲音陡然響起。
“怎么了？”
王慶云聞聲回頭，下意識地說道，然而讓他愕然的是，走進房間的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位副將。
而是一個身著灰袍的老人。
下一瞬，王慶云就猛地抖動身形，全身的氣血在這一刻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好似要直接將整個書房炸開。
“雖然我知道你很崇拜我，但也不用特地把我的東西放在書房吧，搞得好像我已經是作古的老人一樣。”
一團朦朧煙霞順著老人的聲音飄散開來，所過之處萬物寧靜，甚至將王慶云體內的氣血都給壓制了下去。不過此時的王慶云卻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是一臉呆滯地看著老人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龐。
好一會兒過后，他才遲疑地開口道：
“將軍？”
“嗯。”
看著和九十多年相比，已經老得不像樣子的王慶云，陸行舟微微一笑：“沒想到你居然真當上了將軍啊。”
恍惚間，陸行舟卻仿佛回到了過去。
那是他在永世城的幻境中，曾經見到過的一幕。當時的他剛剛擊退北原，結果卻在班師回朝的時候遇到了一批難民，于是他暫時改變了行軍路線，還親自領兵將那幫難民送到了最近的城池里。
期間他認識了一個小孩。
年紀不過六七歲。
他的父親是被北原異族殺掉的，他則是和母親一同淪為了難民，而當時，那個小孩曾信誓旦旦地對原身說道：
“我以后也要成為和將軍你一樣的人！”
“我也要當將軍！”
“把那幫蠻子全部打跑！”
當時的原身稍微鼓勵了那孩子幾句，并表示如果他真當上了將軍，自己到時候一定會送給他一份大禮。
之后的事情一目了然。
原身困守浮云山，哪怕他得知了昔日的孩子真的當上了將軍，卻也沒法親身前去，再三斟酌后，當時的他將自己在那三年征戰中，用得最趁手最頻繁的兵器作為禮物，然后讓人送到了定遠關。
這是原身的遺憾。
稱不上執念。
但卻是因果。
看著眼前王慶云那不斷激烈變化，以至于甚至顯得有些扭曲，和橘子皮一樣的老臉，陸行舟不禁失笑：
“倒也不用這么激動吧？而且現在的我可不是將軍了，只是一介匹夫罷了。不如說，你現在才是將軍吧。”
王慶云到底不是當年的小孩了，在短暫的激動過后，他終究是冷靜了下來，但對陸行舟的稱呼卻是一如既往：“對我而言，將軍永遠都是將軍，只是我以為，我以為將軍近些年的身體不太好....”
“哈哈哈。”
陸行舟聞言笑得更開心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對中原發生的事情，王慶云恐怕根本是一無所知，他的視線從始至終都只注視著北方。
數十年來一如既往。
“恭喜你了。”
陸行舟笑著說道，原身百年來從未有過婚娶，百年過去后更是孑然一身，除了逆天觀的眾人，浮云山外也只有王慶云一人和他還留有因果。而此番見過面之后，自己也就替原身正式了結了這份因果。
所以接下來，就是他自己的個人意愿了。
“我看了你發的英雄帖。”陸行舟走到房間旁，看著自己曾用過的那柄雪銀戰戈，突然伸手將其提了起來。
“介意加我一個么？”
此番北行，乃是為了一段因果，順便故地重游。
故地何在？
北原光明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