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道器之重
陸青山并不清楚自己的實話實說，已經是被水月觀主認定成了“謙遜”的表現。
他一轉話鋒，問道：“觀主，我先前傳來的靈信，你有收到吧？”
他在回到蒼穹天之后，就已經是將有關魔域之中出現人族的消息整理成靈信，傳給了水月觀主。
水月觀主點了點頭，“收到了，我已經將此消息傳至天河城那邊。”
“那就好。”陸青山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長安劍仙已經插手此事，但這件事畢竟是涉及大夏皇族，一個處理不好，就可能導致人心渙散，極大內耗人族的底蘊，所以還需要多方出手協調才是。
而天河城，顯然是最強大的巨擘。
水月觀主眉毛一挑，正想詳細問問陸青山在深淵的所見所聞。
這時，卻是有兩道流光破開云霧，向著他們這個方向飛來。
瞬息之后。
流光即至，停下，光華淡去，一個面色和善的中年修士與一位相貌清麗的女修從中顯出身形。
正是天機觀的另一位副觀主鏡湖觀主以及林瑤。
“鏡湖，瑤兒，你們二人怎么來了？”水月觀主疑惑道。
她正在與陸青山談話，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兩人應該不會打擾她才對。
“師父，出大事了，鏡湖師叔那邊剛剛收到了一則大消息。”林瑤如水般的眸子中流露著焦急的情緒。
“怎么回事？”水月觀主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目光看向鏡湖觀主。
若是只有林瑤一人至此，可能情況還不會特別嚴重。
可既然連鏡湖都被驚動了，事情顯然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鏡湖觀主很快就是通過元神傳音，將詳細情況告知給了水月觀主。
陸青山能注意到水月觀主的神情逐漸是變得肅穆起來。
“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心中也有著疑惑，不過并沒有貿然開口去問。
——說不定是涉及天機觀的宗門之秘，他一個外人不宜多問。
水月觀主沉默了片刻，最后是看向陸青山。
這讓陸青山頓時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這件大事，與我相干？
“陸青山，你這次要有些麻煩了。”水月觀主緩緩道。
水月觀主此等身份之人，由她嘴里說出的麻煩，自然不可能是危言聳聽之言。
“觀主，是發生了什么嗎？”陸青山眉頭直皺。
水月觀主端詳著陸青山，開口問道：“你本命劍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吧？”
陸青山頷首，“當然。”
“擁有劍靈的劍器，品質都是極高的，”水月觀主頓了頓，猛然盯著陸青山，“所以你的這柄本命劍，是何品質？是不是......道器？”
陸青山猶豫了片刻，看了眼鏡湖觀主，最后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道器，只不過缺失了部分神力，并無完整道器之威。”
鏡湖觀主聞言瞳孔猛地擴大，顯然是心有所震。
“道器啊，”這邊，水月觀主則是不由長吐了一口氣，“即使有想到，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陸青山，你可知道，在整個人域之中，偽道器是有許多，但真正品格達到道器的法器，加起來也不過是兩掌之數，頂多是再加上幾根手指。”
水月觀主一臉正色道。
“怎么會如此少？”陸青山十分震驚。
雖然在前世，從未有玩家執掌過的道器。
但是在陸青山看來，那只是因為玩家實力還較低，想來在數個版本之后，終將會進入頂尖高玩人手一件道器的時代。
他完全沒想到的是，道器的數量會少到這般地步。
少到甚至就連人族尊號境修士，都不能做到人手一件道器。
水月觀主點了點頭，解釋道：“所謂道器，就是承道之器，成形有著極其嚴格的要求。
道器一般都得是先有個承載大道的先天器胚，然后由我們修士后天將之祭煉完善而成，或者是，其本身就是天地孕育所出的完整道器。
總之，它是無法純靠修士以一己之力煉制而出的。”
水月觀主說到這，陸青山已經曉然。
人族從來不缺乏刻苦專研，攻克難關的修士。
依照人族的創造力與學習能力，只要是有一位煉器師能憑借自己的能力煉制出一件道器，就算過程極其困難與艱辛，至此之后，煉制出道器的煉器師也只會是越來越多。
而這么悠久的歷史下來，人族怎樣也不至于僅有十數件道器。
是承道這個門檻，將人族煉器師攔在了門外。
這非人力所能及，需要的是天時相助。
“我們七大道宗，至少是在明面上，其實都是只有一件道器，如我們天機觀的天機鏡，你們劍宗的扶搖......”
水月觀主繼續道：“道器之貴重你應當明白了吧。”
陸青山面色微微變化。
“道器啊，”一旁的鏡湖觀主在這時也是插話道：“這可是承道之器，其中蘊含的機緣不可估量。
另外，太多人只聞其名，這輩子都沒見過道器，因為道器一般都掌握在人族頂尖修士的手中。”
說到這，這位天機觀副觀主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陸青山，“小子，就目前人族已知擁有道器的修士中，你是修為實力最低的那一個。”
“只是神力殘缺的道器罷了。”陸青山皺了皺眉。
“神力殘缺，那也是道器，遠勝偽道器。”鏡湖觀主沉聲道。
陸青山沉默，這點倒是說的不錯。
他沉吟了片刻，又開口問道：“觀主所說的我可能有些麻煩是與我的本命劍有關？”
“你反應倒是快，”水月觀主輕輕點了點頭，“也不知是誰放出的消息。
總之，外界如今都在傳聞，你之所以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實力突飛猛進，更是花費僅僅一年不到的時間，便從最強四境晉升到最強五境，三劍逆伐六品巔峰蛟王，全都是倚賴你的本命劍。
他們說，你的本命劍并非偽道器，而是道器！”
陸青山面色微變。
如果說先前他還不明白這代表什么，那現在肯定是一清二楚了。
“這可是道器啊，很多九境修士都沒有的道器，甚至是對尊號境修士而言，可能都免不了有些眼饞，畢竟他們最明白道器之威，也總不會嫌道器多的。”水月觀主肅聲道。
“若不是我用不來劍，也不喜歡劍，我可能看你小子都要不順眼起來了。”鏡湖觀主呵呵一笑，再次發表自己的看法。
“鏡湖師叔…”本來就心切陸青山的林瑤，見鏡湖觀主這般說話，忍不住拉長了音調，抱怨了一句。
這邊，水月觀主目光灼灼地盯著陸青山，“不管傳播消息的人是真的知道你擁有道器，還是別有用心，結果都已經塵埃落定。
現在你擁有道器的消息已經是完全傳開，人族不知多少宗門，多少修士都知道了，都盯上了你。
你很強不錯，更是背靠劍宗，師從洛神，但你要明白，相比其它掌控道器的大能修士，你陸青山還真算不上什么。”
陸青山靜默。
在他前世，有一段關于資本的注釋與評論：
資本總會逃避動亂和紛爭，是膽怯的，可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非常膽壯起來。
只要有一成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人使用；
有兩成，就會活潑起來；
五成，就能引起積極的冒險；
一倍的利潤，就會使人枉顧規則；
三倍的利潤，就會使人不怕任何事，甚至不怕死亡。
這個道理，在修士的世界中，同樣是放之皆準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才煉虛的修為，就算戰力超凡，撐死了也就化神修士巔峰戰力，”水月觀主憂心忡忡，“陸青山，你這次麻煩大了。”
陸青山擁有道器的消息，足以讓世間九成九的修士感到艷羨、眼紅，甚至彌生殺機。
畢竟太多的修士，別說擁有道器，甚至是見都沒見過。
而殺陸青山奪道器所能帶來的“利潤”，又何止是三倍？
這可是能讓陸青山突飛猛進，躋身最強五境的最大“功臣”。
劍宗的威懾力，在道器所帶來的誘惑力面前，顯然已經是變得微不足道。
那些邪修以及地府修士不用說，恐怕早已在暗中對陸青山虎視眈眈。
即使是那些出身名門正派的修士，必然也是同樣眼紅，甚至生出陰暗心思。
“若不是你是劍修，除非身隕，否則本命劍無法割舍，恐怕都會有一些“胸懷大義”的修士，以除魔為借口，向你“借”劍，”水月觀主唏噓不已，“就是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福還是禍了。”
因為是本命劍，所以旁人無法“借”劍。
但也正因為是本命劍，要想掌控道器，除了殺死陸青山，別無他法。
陸青山面色冰冷，“好狠的一招......”
道劍，他的確有，還不只一柄。
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三柄。
只是龍雀與忘川都因為一些事情，導致現在空有道器品格，無道器神力，旁人根本看不出太多東西，頂多是認為偽道器。
而真正擁有道器神力的鎮魔，他至今為止都未公開使用過。
“毫無疑問，這個傳出消息之人或者勢力，大概率是信口開河，并無確鑿證據，只是單純的想要陷害于我。”陸青山眸光冷冽，開口說道。
畢竟，若是真確定他之本命劍為道器，這背后之人應當是恨不得將此消息藏著掖著，從而獨享道器，又怎會肆意傳播？
又有誰會將寶藏的地址消息放出去呢？
只是不巧的是，他的本命劍還真是道器。
“主要是，這個消息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微妙了，或者是說你陸青山現在的風頭太大了。”
水月觀主也清楚其中的道理，嘆了一口氣道：“即使是我，都無法理解，你是如何做到在七年的時間里，從七域論道上的金丹修士成長為如今的最強五境。
特別是從最強四境到最強五境的承接，你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這段時間，無數修士為你之成就驚嘆，議論紛紛，而偏偏是這個關頭，這個消息傳出。”
“身懷道器的說法，無疑是你擁有如此驚人表現的最合理解釋，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修士的認可，并飛快傳播開來。”
道器，是大道之器，其能幫助陸青山飛快成長，并且讓他擁有遠超自身境界的戰力，聽上去的確是十分合理。
只能說，這此背后出手之人，的確是深諳人性。
鏡湖觀主微微鎖眉，沉聲道：“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消息從出現到傳播開來的時間間隔實在太短了，并且似乎是有意避開我們天機觀，這才打了我一個猝不及防。
這則消息先是在其它六域幾乎是同時爆發，唯獨在中天域是沒有推手進行推波助瀾，所以我也沒能及時發覺，并且扼殺苗頭。”
他對陸青山道：“現在以這則消息在其他六域的傳播速度來看，不多時，你小子執掌道器之事，就會傳遍整個中天域。”
這是將陸青山放到風頭浪尖之上，眾目睽睽之下，他所要承受的壓力之巨大可想而知。
“要想在短時間內將此消息傳遍人域并且將之坐實，背后出手之人的力量，十分大。”陸青山沉默了一會，緩緩道。
“擁有這個能量，還有意針對我的，極大可能是地府修士那邊親自出手。
還請水月觀主幫我查清此消息起源之處，說不定能溯本求源，揪出大魚。”陸青山對水月觀主恭敬懇求道。
“探查的重點，可以放在中靈域。”他做出判斷。
“放心，稍后我會立馬開始著手調查此事，”水月觀主對于這點不置可否，只是擔心道：“只是你這邊......你準備如何？”
“需要我為你施展靈術，幫你變換相貌隱藏身份嗎？還是說你要回劍宗閉關一小段時間，等風頭過去再說。”
“若是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助陸公子你，我的天賦秘法正適用這種情況。”林瑤忍不住插話道。
她指的是她斗轉星移靈術配合幻體神脈，所構建出的天衣無縫的偽裝能力。
“嗯？”水月觀主還沒說什么，鏡湖觀主卻是先吹鼻子瞪眼起來，看上去頗為不滿。
——斗轉星移是禁忌靈術，每施展一次對施法者本身都會造成極大的損傷。
他可見不到林瑤為了外人動用斗轉星移靈術。
陸青山卻是很平靜，搖了搖頭道：“不用這么麻煩。”
“劍修可沒有閉門造車的道理，兵來將擋，客來劍還就是了。”
“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正好給我磨練劍技。”
“我之秘劍術，還需要一個契機才能領悟，而搏殺，向來是練劍的最好方式，這未嘗不是一種機遇。”
強者的腳下，總是堆滿血骨。
劍修更是如此。
陸青山咧嘴一笑，牙齒雪白發亮，又顯森寒，“要知道在平時，可不會有這么多人趕著來送死…”
“你終究只是五境，總有你應對不了的修士。”
“那我就逃。”陸青山微微一笑，淡然道：“若是真有大修來截殺我，那我逃跑，也不丟臉。”
有夏道韞的劍符以及那艘來自獓刃魔尊的染血戰舟，只要不是八境修士出手，無人能殺他。
八境修士，人域之中可不多，大部分都在域外戰場之上。
“而且我相信，能使我不得不逃的修士，只會是越來越少。”陸青山眼瞼微垂，輕聲道。
在場三位天機觀修士，不論修為高低，聽陸青山此言，心中都是一動。
他們感受到了陸青山信念之堅定，仿佛看見了陸青山的獠牙與鋒芒。
名劍一旦出鞘，就沒有收斂鋒芒的道理！
水月觀主明白陸青山這個選擇的風險之大，但她并不會去勸阻陸青山。
這就是劍修的路。
以劍決因果，只憑手中劍，斬出大道天。
沒有這種信念，是成就不了劍仙的。
“你自己小心了，我不希望看到你夭折的消息。”最后，水月觀主道。
此時此刻，與中天域相隔許遠的隱秘淵涯之中。
“稟告尊上，陸青山本命劍為道器的消息已經是傳遍人域，現在許多修士都在蠢蠢欲動。”一個修士躬身向六眼邪獸匯報道。
“陸青山啊陸青山，我們的確投鼠忌器，不好親自出手殺你。”六眼邪獸滿意無比，眼眸中滿是瘋狂與扭曲。
“但是，我們又何須親自動手？”
“你同族的刀，馬上就會架到你的脖子上去了啊！”
“你完蛋了。”
六眼邪獸不由發出一陣陣瘋狂的笑聲。
讓人族的修士，親手去扼殺一個人族天才劍修。
這給他帶來了一種病態的快感。
毀滅吧！
陸青山這邊，他又與水月觀主介紹了一番自己在深淵中的所見所聞，以及分享了一些從中收集到的魔族消息之后，此次談話也暫告一段落了。
他告辭離開。
林瑤眸光一泛，連忙與水月觀主打了個招呼，就跟著陸青山一起退了下去。
“斗轉星移靈術損傷如此大，瑤兒為他一個外人動用了一次還不夠，竟然還想動用第二次。”鏡湖觀主看著并肩離去的林瑤與陸青山，頗為不滿道。
“瑤兒怕不是看上這小子了，你也不管管？”鏡湖觀主怨氣十足，“這小子長得倒是人模狗樣，要是再這樣下去，瑤兒怕不是魂都要被這小子勾走了！”
林瑤可是深得他們看重的天機觀弟子，是修天機靈術之人，極大可能的下一任天機觀主，怎么能為一男子如此付出？為一男子如此鬼迷心竅？
特別是這男子還是個外人。
鏡湖觀主十分不開心。
可水月觀主對于鏡湖觀主此言，卻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怎么，我說得有哪點不對嗎？”見水月觀主這個反應，鏡湖觀主慍怒道。
“這小子生得一副好皮囊，而且劍技驚天，天賦卓絕，膽識過人不說，還意氣風發，瀟灑不羈。”
這位面容姣好，明艷生姿的女冠理所當然道：“如此驚艷的一個劍修，我若是早生個千年，說不得也要被他迷上一遭，小姑娘看上他怎么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不看上他，難道還要看上你這種老頭不成？”水月觀主冷哼一聲，身形一幻，已然消失，留下略顯尷尬神色呆立在原地的鏡湖觀主。
片刻之后。
“年紀大點怎么了，吃你家米了？”
鏡湖觀主憤憤嘟囔了一聲，“再說，我倒是和你同代，而且我年輕的時候也不差嘛，怎么也不見你看上我？”
不滿且委屈地抱怨完，鏡湖觀主的身影也同樣是消失不見，僅留山崖邊山風陣陣。
嗚嗚，嗚嗚地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