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道韞(大章)
“是的。”陸青山道。
“你進來吧。”
陸青山心中思緒頃刻間轉過了無數道彎，腳下卻沒猶豫，迅速踏進了山霧之中。
這片山霧非常古怪，他只不過走出十數多步，居然便是跨越了萬仞高度，從山腳走到了山腰之處，仿佛其中是蘊含著縮地成寸的神奇力量。
身前最后幾縷霧氣緩緩散去，一抹宛若仙境般的景致浮現在眼前。
明明從外面看來，陡峭無比形似劍刃的劍來峰，在山腰處，竟然是有著一大片平坦寬闊的崖坪。
崖坪之上有鏡子般的小湖，青蔥綠挺蕭蕭的劍竹，無數盛開的花朵，以及如銀線般傾瀉而下的一道瀑布。
小湖里，有著一群黑色的鯉魚在翻騰跳躍。
小湖前，兩三棟簡單的木樓懸立。
木樓前，有一位女子亭亭站立。
一襲淺色青衣，襯托著修長的身形。
女子就是夏道韞。
這里就像是一個老農隱居之地。
假如不是那竹葉形似飛劍，小湖水波涌動之間隱約聽到有大海之勢，瀑布乍看一條銀線，再一看又猶如天河倒掛，木樓初看普通，再一看又古韻玄妙，華美如天上宮闕......的話。
所有看似簡單的東西，再認真掃過，又感覺不一樣了。
除了夏道韞。
乍看很牛逼。
再一看，還是很牛逼。
劍仙，是無數劍修都難以達到卻又心之所向的境界。
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前提條件是第九境，還因為，劍仙之名的背后，還承載著一些晦澀難明、玄奧萬分卻又磅礴無比的條件。
具體是何條件，到陸青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都未有玩家搞清楚。
但他們知道，兩萬年來，修為達到第九境的劍修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只三個。
可那劍仙，卻是只出了三尊。
而夏道韞，便是最有可能成為人族第四尊劍仙的劍修，似乎是，只差那臨門一腳。
對夏道韞，陸青山是佩服的。
這也是他選擇了劍來峰的原因。
因為在未來，除去那三位，夏道韞便是最接近劍仙境界的修士了。
這說明，夏道韞對劍道的理解，應當是勝于其他五位峰主的。
他相信，以夏道韞為師，對他成就劍仙絕對是有很大的幫助。
夏道韞轉過身來，氣質容顏猶如月射寒江，霞映澄塘。
“陸青山？七域論道魁首，內外雙絕？當代劍道天賦第一人？”夏道韞的眸光輕飄飄落在陸青山臉上。
“嗯。”
“對我全力施展一劍。”夏道韞道。
這算是考核嗎？
陸青山毫不矯情，龍雀劍離體而出，出現在他的手上。
他微微呼了一口氣，劍尖遙指夏道韞，劍一揚。
秘劍·斬風。
陸青山心中輕喝一聲，龍雀劍向前遞去。
鎮天是爆發之劍，追求極致力量。
斬風則是技近乎于道之秘劍，論威力，不如鎮天，但論花哨，卻是勝過鎮天不知幾許。
他與夏道韞境界相差太多，不論是鎮天還是斬風，都對她構不成絲毫威脅，沒有太大差別。
既然這樣，他便選擇了炫技的斬風。
劍身之上，劍氣附著縱橫，劍意滋生。
龍雀劍輕鳴一聲，兩道劍影從龍雀劍上浮現而出，又迅速熄滅消失。
夏道韞默默地看著，直到這一劍臨身之際，這才伸出羊脂玉般的修長手指，輕輕點在了龍雀劍的劍尖之上。
天地微微一靜。
龍雀劍上所有肆虐之意全部泯滅，不論是劍氣，還是劍意。
陸青山微微一怔，而后默默收劍。
夏道韞收起手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眸光在陸青山的龍雀劍上掃了一下。
“好劍和好劍。”夏道韞點了兩下臻首。
第一個好劍，指的是陸青山這一劍。
第二個好劍，指的是龍雀劍。
“多謝。”
“是說你今年才十八？”夏道韞僅憑一劍便是看透了陸青山的劍術造詣，開口確認道。
陸青山點頭，老老實實道：“過了初冬，便是十九了。”
“哦？”夏道韞目光有些灼灼，多看了陸青山一眼，“這般年紀的話，便能施展出此種劍法，當代劍道天賦第一人倒也不算是胡說。”
“謬贊，在峰主面前，在下不敢談劍道天賦。”陸青山只能是抱拳道。
“為何選擇了劍修？”夏道韞突然問道。
陸青山一愣。
這問題他沒想過。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當初下定決心選擇劍修的過程。
在游戲中，創建人物，選擇職業之前，是可以提前感受一番六大修行流派的戰斗方式的。
當時的他，他一一試了過去。
最后，沒有任何猶豫的便選擇了劍修之路。
至此之后，就一直都是劍修了。
當時，是為何沒有任何猶豫呢？
按照他的性格，選擇修行流派如此大事，必然是要慎重分析一番優劣，再做出選擇的。
可那回偏偏是對劍修的選擇，顯得義無反顧。
想了半晌，陸青山終于記起了當時的感受，笑道：“因為，劍握在手中最是親切與自在。”
心之所向，道之所向。
夏道韞聽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那是幾百年前的對話了。
“道韞，你身上的血脈是最為至純的道祖血脈。
道祖是我們人族唯一達到第十境的法修，你的天賦，是天生的法修天賦啊。
在法修一路上你將一路青云，為何偏偏要去走這劍修之路啊？”
“因為我更喜歡劍啊。
那些法術既復雜又沒用，一劍下去也就完事了。
我不愛修。”
夏道韞輕搖了一下頭，將這些記憶晃去，輕聲道：“你要入我劍來峰？”
“是的。”陸青山肯定道。
“好，”夏道韞言語間透露出一絲欣然之意，“那你便是我夏道韞的第一個弟子了。”
撇了撇嘴，夏道韞又道：“宗主與我說，我對劍道的理解與他人不同，應當教不太來弟子。
在劍這方面，我目前還沒有不會的，即使是教人習劍我也覺得是如此，希望你能為我正名。”
您想打臉劍仙宗主，作為弟子，自然應當為師尊沖鋒陷陣的。
陸青山這般想著，小聲應道：“好的，師尊。”
這一聲師尊喊出，陸青山與夏道韞之間的羈絆就算是建立了。
在這個修士的世界里，師徒關系常常是對比血緣關系都猶有勝之。
所以不只陸青山心神有異，夏道韞在陸青山這一聲師尊之后，態度在悄然間也變化了些許。
除了手中的劍，夏道韞對一切事物都是清冷的。
不是性格高冷，只是心性上的專一，使得她不在乎那些外物。
但現在，陸青山在她心中已經脫離了外物的層次。
“我知你一擅飛劍，二通劍意，三精秘劍，又修多柄本命劍，”夏道韞緩緩說道：“這與我門路倒是有幾分相似，你入我劍來峰也算入得其所。”
“不過，你的劍意是劍意，秘劍是秘劍，飛劍也是飛劍，三者之間毫無貫通。
劍道，其實是百川歸海之路，要么是一法通萬法通，要么是可融會貫通，這你可知？”
“還請師尊教我。”陸青山恭謹道。
這是八境劍修對劍道的理解，而他前世最高也不過是七境，在夏道韞之前，他早先引以為傲的理解，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這第一課，我就先教你劍意，”夏道韞點了點頭，輕聲吩咐道：“閉上眼睛，不準放出神識，用心感受。”
陸青山微微一怔，但也依言閉上了雙眸。
一道青色的鋒芒在夏道韞的青蔥玉指間交匯。
夏道韞既然讓他感受，他就感受得很仔細。
似乎是沒有任何異樣，微弱的水聲十分悅耳，空氣十分清新，還有一點點來自夏道韞身上的氣息，十分怡人。
夏道韞靜靜看著陸青山。
“青山.....”夏道韞正想開口指導什么，只是話說到一半便是戛然而止了。
她看見陸青山在這時皺起了眉頭，而后又緩緩地舒展開來。
夏道韞挑了挑鳳眉。
陸青山這邊，他剛剛閉眼時，除視力外，其他四感占據了主導作用，讓他有些迷茫。
但他想起夏道韞所說，用心去感受。
所以，他就進入空靈冥想的狀態，用心去感知這片天地。
在那一瞬間，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將他與天地間的那一層薄膜給戳破融解了。
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用心看到的。
這種感覺，和他殺戮劍意突破合一境那一瞬間的感悟有些相似。
夏道韞悅耳的聲音在他的心中響了起來：“你看到了什么？”
陸青山想了想，認真回答道：“一抹很淡的流動，像是水。”
短暫的微微沉默。
夏道韞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繼續問道：“現在呢？”
陸青山這回輕車熟路了，平靜回答道：“像是火，有些熾熱…“
“現在？”
“厚重無比，這是土。”
夏道韞看著陸青山俊秀的面龐，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最后問道：“現在呢？”
陸青山這回是沉默了片刻后，才回答道：“風，但是很奇怪的風。”
“奇怪在哪里？”夏道韞緩緩道。
“風是一拂而過的，可它卻久久不散。”
夏道韞眼眸里泛起明亮的神采，似是在贊許。
因為陸青山的表現，似乎是和她當初差不多呢了。
“睜開眼吧。”
陸青山睜開了眼，注視著夏道韞風采怡人的面容。
“你對意的感知，很敏感，比我想的還敏感，我很喜歡。”夏道韞贊揚道。
這樣夸人倒也不必。
陸青山這般想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你最后感知的的確是風，只不過自然之風一拂而過，但我之意卻能使它久久不散。”夏道韞解疑道。
“你跟我來。”夏道韞轉身，衣袂微微飄動，三千青絲猶如流水飄散而下。
看著夏道韞的背影，陸青山跟了上去。
她帶著陸青山進了小湖前那兩三棟木樓中的一棟。
古色古香的大廳之內，透過窗戶，能一覽無余外面的飛劍竹葉，湖里跳動的黑鯉魚，以及一道銀線般的瀑布。
夏道韞坐下，輕扣食指，示意陸青山同樣坐好。
見夏道韞有話要說的樣子，陸青山正襟危坐認真傾聽。
“你對劍意怎么看？”
很大的問題。
這問題，現在的陸青山無法回答。
夏道韞曉然，揭曉答案：“人人都在領悟意境，劍修大都想的是以劍主意，只是意境存于天地之間，乃天地意志，又豈是那么好主宰？
我的做法是，將意示之。”
將意示之？
陸青山無法明白，這話太空泛了。
夏道韞開始言之有物起來，“水流過小溪是意，春雨潤如酥是意，滄海浪潮也是意；微風是意，狂風也是意；萬物復蘇是意，草木枯榮也是意，意便在天地萬物間，何須去找，只要細細感知，再將它示之即可。
只是這個感知，靠的是天賦，天賦是極少數人的幸運，而你，卻是擁有一份特別大的幸運。”
沉默很長時間后，陸青山怔怔請教道：“師尊，那意是要示給何人？”
“天地靈力。”
“示給靈力？”
“告訴靈力你想做什么，然后靈力便會以最適合你的方式顯示出來，比如你的殺戮劍意，你想的是殺伐，所以靈力的表現形式，就是提升你劍技的攻擊力。”
陸青山眼睛一亮，又想起一個問題：“那為何同樣一種劍意，不同人施展效果不同呢？”
夏道韞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世間可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
還好我是接受過應試教育的人，不然一般古人可免不得要和你犟上一番。
陸青山心中莫名浮過一些雜亂沒有意義的念頭，嘴上卻是認真應道：“沒有。”
“樹葉都不同，人更不可能一樣，對意境的感受自然也不同，而表達出來的差異就更為明顯了，最后效果又怎可能相同？”
陸青山明白了。
一道青光從夏道韞的袖袍間一閃而過。
陸青山接住，下意識問道：“這是？”
“我了解過你在七域論道上的表現。
你修習過知守樓內劍傳承萬劍決，只不過那一萬劍訣，只是大夏給知守樓的簡易版本，并不能體現萬劍訣的真正威力。
你曾嘗試將殺戮劍意與劍氣融為一體，事實上，這正是萬劍訣真正的方向，但你的手法過于粗糙。
這是真正完整版本的萬劍訣，你帶回去細細研究一番，待小有所成，再來找我，我對你還有安排。”夏道韞不急不慢道。
“修習技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過你對萬劍訣已經掌握頗深，應該很快就會有所收獲，倒也不用著急......”見陸青山已是將神識探入玉簡其中，夏道韞開口道。
下一刻，她便看到陸青山收起玉簡，在那兒發了大約幾息的呆，而后反手一點，他的指尖便是出現了一縷鋒芒。
鋒芒之上，沒有任何的靈力，只是純粹的劍意凝聚。
下一刻，一道劍氣游絲竄出，將這縷鋒芒包裹融入在內。
合二為一。
劍氣凜然。
花費了五千經驗值，達到萬劍訣完整版一劍層次的陸青山，此時的心神微微有些振奮。
他能清晰感覺到，這一劍，比先前強大了五成不止。
夏道韞沉吟了片刻，最后道：“隔壁的木樓還空著，那就是你的住所了。
你回去，將此完整版萬劍訣，同樣修行到六百劍時，再來找我。”
“師尊，那我就先告辭了。”陸青山點頭。
待陸青山的身影消失在木樓中。
夏道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以手托腮，喃喃道：“老宗主說我應該教不太來弟子，果然是小瞧我了。
我說，他會。
教徒弟，不就是這么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