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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8、富察氏歸心

  在兩位叔父福康安、福長安之后,豐紳濟倫已經成為了沙濟富察氏承恩公一家實際上的主心骨兒——盡管他家九房并不是嫡系大宗,嫡系大宗承恩公的爵位還在四房那邊兒。

  只是他的性子更謹慎些,不似其他沙濟富察氏的男子那般張揚,故此這些年他更主要的舞臺是在內務府這兒。

  而身為總管內務府大臣,便是皇家的大管家,他自與身為皇后的廿廿接觸更多些。

  故此這幾年廿廿與沙濟富察氏之間的風云涌動,他又豈能不知?

  只是他心下要更明白些,所以即便之前廿廿曾對沙濟富察氏有所打壓,他也并未摻和其中。

  而這幾年,隨著廿廿三妹嫁入睿親王家,廿廿與沙濟富察氏家的關系開始慢慢兒改善,他心下也更是清清楚楚的。

  行走宦海多年,他們一家曾經風光鼎盛、一時無兩過;卻也曾經在福長安之罪論定之后,被旁人家繞著走過…浮沉都經過了,他心底反倒更通透了些。

  故此對于此時皇后與他們家關系的改善,他自然更是樂見其成,也頗為承情的。

  他定了定心思,沒有立即朝后殿去,而是回去備了份兒禮,直奔廿廿二弟和世泰的家里來。

  和世泰去年剛得了個二女兒,滿人叫“二妞”的,豐紳濟倫便是來送禮。

  一聽豐紳濟倫來,和世泰趕緊親自迎到了大門外。為表隆重,身邊兒還帶著長子景恩。

  景恩是嘉慶三年出生的,此時規規矩矩跟著和世泰一起給豐紳濟倫行禮,憨態可掬得就像個小小的“扳不倒兒”似的,倒逗得豐紳濟倫趕忙一把給抱起來,笑著問,“哥兒愛吃糖不?走走走,我給哥兒掏糖吃!”

  進內落座看茶,豐紳濟倫抱著景恩逗著好一陣子,方松開手,叫嬤嬤帶著去了。

  豐紳濟倫輕輕嘆口氣,“有稚兒在懷,便覺自己也年輕了。”

  豐紳濟倫比和世泰年長二十歲去,如今幾個兒子也都大了。

  和世泰也理解豐紳濟倫的心情,便道,“忠勇公尚在盛年,后頭必定還有小阿哥(民間也稱男孩兒為‘阿哥’的哈)出生的。”

  豐紳濟倫笑笑,未置可否。不過隨即卻還是欣慰地點點頭道,“不過我現在膝下還有小女,我也是愛若至寶,時常抱在懷里,也能叫我心懷安慰。”

  和世泰便也含笑點頭,“聽聞公爺有四位阿哥,卻只有這一位小格格…那當真是愛若至寶了。”

  豐紳濟倫點頭,“如今我每日下班急著回家去,也不過是為了陪著她過家家罷了。”

  和世泰也是笑,“卑職如今家中也有兩個小女兒,公爺這心情,卑職已然全都能領會。”

  因為兒女的事兒,倒叫兩人說起話來親近不少。

  可是和世泰心下卻也明白,憑豐紳濟倫的身份,今兒能紆尊降貴親自到他家來送禮,那便必定還有旁的事兒要說。

  和世泰便也不再說旁的,就等豐紳濟倫說正題兒。

  豐紳濟倫見和世泰已經收斂神色,他這便也趕緊道,“和二爺如今還年輕,主要的差事還在鑾儀衛,可是既然和二爺是皇后主子的弟弟,那來日也必定是要有內務府的差事的。”

  畢竟內務府里都是皇家的家務事,皇后都要親自過問的,故此總管內務府大臣里多由宗室王、外戚來擔任總管內務府大臣,這便也方便平日進內廷與皇后當面回話兒。

  從淑嘉皇貴妃的弟弟金簡、侄兒缊布,再到孝淑皇后的兄長盛住,以及公主之子豐紳濟倫…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的老例兒。

  和世泰來日為內務府大臣,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和世泰卻也趕緊謙辭一番,“公爺這話說得,倒叫卑職不敢當。”

  豐紳濟倫笑笑道,“我今兒其實是有一宗內務府的事兒,倒想來與和二爺商量一番。就也算為和二爺來日的差事,做一番預演吧。”

  一聽豐紳濟倫今日來所為的是內務府的事兒,和世泰心下便加了小心。他明白,既是內務府的事兒,便是跟后宮連著呢,那就是他姐姐的事兒。

  既然是關系到姐姐,和世泰便也不再推辭,坦然道,“不知我能幫上公爺什么。不過側耳恭聽,卑職倒是能辦到的。”

  豐紳濟倫便委婉地將四公主告內二學首領于得麟的事兒給說了。

  豐紳濟倫為難道,“…我卻記著,上個月皇后主子千秋,曾賞過于得麟去。”

  豐紳濟倫的話說得委婉,和世泰卻也聽明白了。

  和世泰裝傻,“是么?我倒忘了。”

  和世泰使勁兒想了想,然后一拍腦袋,“哎喲我想起來了,原本皇后娘娘的千秋都是隨著皇上的萬壽一起辦的,為的就是不用再額外耗費一份兒錢了。可是每年十月初十日的正日子,皇上卻都還要特為皇后單辦一天的戲。”

  “這一天的戲啊,不賞外臣,只賞內廷主位和宗親福晉們陪著皇后娘娘一起看…如咱們這些大臣啊,全都沒這個恩賞。便是卑職在鑾儀衛呢,也沒的去值班,所以那天到底看的什么戲啊,皇后娘娘又賞了誰啊,卑職是真的壓根兒就不知道啊。”

  就因為只叫嬪妃和福晉們陪著皇后看,故此皇上才好意思在那天賞《雙麒麟》這樣兒的“粉戲”呢。男大臣,甭管是親王也好,侍衛也罷,一律靠邊兒。

  豐紳濟倫自己也不得入內,他當然是明白的,這便笑道,“和二爺說的是,我還是關著內二學的呢,當日也只能在外頭候著。”

  和世泰想了想,抬眸瞟著豐紳濟倫的眼睛,“…今兒忠勇公既然問起來,那我明兒就到皇后娘娘跟前,拐彎抹角地問問?”

  豐紳濟倫悄然松了口氣,心算是放下一半兒來了,“若能如此,那我便要好好兒謝和二爺呢!”

  和世泰便笑了,趕忙擺手,“瞧您說的,這是我應該的。”

  次日和世泰進宮,便將這話兒過給了廿廿去。

  廿廿一聽是豐紳濟倫親自來透的話兒,也是垂首微微含笑。

  月桂也跟著高興,輕聲道,“主子之前能親自為恒謹求情,這事兒想必在沙濟富察氏一家人心中也有了分量。忠勇公這回親自來給過這個話兒,這便頗有愿為主子效勞的意思了。”

  廿廿眸光輕輕地挑起,“冤家宜解不宜結,斗也斗過了,鬧也鬧完了,該化干戈為玉帛的時機既然到了,那咱們自然也不必再端著。”

  和世泰望著廿廿,“…可是這回于得麟的事兒,姐姐看,該如何解決?”

  廿廿便笑了,抬眸凝弟弟一眼,“這算哪么大點子的事兒啊,虧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做了難去。于得麟不過是內二學一個首領太監,唱得好就賞,犯了過失那就罰了就是。端的一切都看他究竟犯沒犯錯兒。”

  “咱們犯得著就因為一個唱戲的太監,還要給四公主僵著去么?一則她是小輩兒,我是當額娘的,跟她斗氣兒便是我的錯;二則她這個月里剛下嫁,婚事還沒滿一個月,便誰也不至于因為這么點小事兒,非要在這個月里跟她一般見識去。”

  和世泰皺眉道,“可是任誰都能瞧得出,四公主意思所指,又哪里只是那首領太監于得麟去?她分明是要跟姐姐斗氣兒。豐紳濟倫也正是看到了這一層,這才感到棘手。”

  “那姐姐難道就容得四公主如此挑釁去?倘若于得麟當真受罰,那豈不是叫四公主得意了去?外人看起來,便如姐姐失了份兒似的。”

  廿廿靜靜聽著,輕輕搖搖頭,“于得麟又是誰呢,不過是內二學的一個首領太監。他又不是我儲秀宮的人,便是得了我的賞,我也沒將他當做我身邊兒的人去。”

  “再說身為中宮,這后宮里所有的奴才,我也一向都是賞罰分明。倘若他當真犯了過失,那就自然該罰。”

  “至于旁人怎么想…旁人的心眼兒,與我的又不是一般大,要不然豈不是他們人人都能當中宮了?!”

  這么一說,便一屋子的人都樂了。

  和世泰心下便也跟著寬了不少,“那姐姐的意思是,姐姐壓根兒就不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廿廿輕輕聳肩,“何止不放在心上啊,這事兒壓根兒就入不得我的眼…你且將這話也過給豐紳濟倫去,叫他知道,這事兒無論他怎么定,我都沒有二樣兒的話。”

  和世泰將這話兒過給了豐紳濟倫去,豐紳濟倫終于松了口氣,可安心辦差了。

  廿廿的大度,也叫豐紳濟倫頗為感念,回想廿廿肯為恒謹求情,倒也與此事兩廂映照了。

  因心下有了底,身為主管內二學的總管內務府大臣,當皇上將此事交給內務府大臣們來議的時候兒,豐紳濟倫便也很快給了意見。

  原本皇上不喜豐紳濟倫優柔寡斷的性子,而這回的事兒他如此快刀斬亂麻,倒叫皇上有些刮目相看,還當面夸贊了他幾句。

  豐紳濟倫心下,便對皇后又多了一層感念去。

  十一月二十三日,皇上正式下旨:“于得麟膽大,罰月銀一個月。”

  皇上在諭旨中給出的理由是:“旨意下在先,不許學侉戲,今《雙麒麟》又是侉。不治罪你們?以后都要學昆、弋,不許侉戲。”

  旨意傳下來,廿廿聽了便抿嘴一笑。

  “皇上能這么處置,已然是難為了。一個月的銀錢,只罰不打,已然是最輕的了。”

  四喜自是最明白太監的日子了,這便笑著道,“可不是,內二學這班老板們,誰是指望月銀過日子的呢?都學外頭的戲班子,憑的是主子們的賞銀的!”

  月銀才有幾個錢呢?倒是承應唱戲的時候兒,主子們一賞,一場戲下來就是月錢的多少倍了。

  “銀錢倒是小事,”月桂也明白,輕聲道,“…皇上喜歡侉戲,這是宮里都知道的事兒。故此于得麟這才敢唱的。今兒叫四公主這么一鬧,皇上不得不下旨,說不許學侉戲,這實則哪兒是皇上自己個兒想的呢?”

  月桐便哼了聲兒,“四公主且自己得意去吧,她可不明白,她這回得罪的不是咱們主子,倒是皇上呢!”

  果然沒過幾天,四喜便笑瞇瞇地帶了信兒回來,“…四額駙那個阿瑪啊,本就是個愛惹事兒的,自打四公主下嫁,他就一個勁兒地上奏本,想讓四公主跟著他兒子回游牧地去。”

  月桂搖搖頭,“這也不難解釋。四額駙的父親畢竟因罪革爵,又給圈在熱河那么些日子,在族人面前早已顏面盡失。這回好容易兒子尚了固倫公主,還是因為這婚事,皇上才給他賞了個四等臺吉,這朋素克林沁自然要帶著這樣高貴的兒媳婦兒,回草原上去好好兒轉轉去,也好給他自己個兒找回些顏面來啊。”

  “可不是嘛!”四喜望著月桂,滿眼的笑,“皇上心下自然也跟明鏡兒似的,原本皇上沒搭理,不想給這朋素克林沁臉面去,可是興許是朋素克林沁奏本上得太殷勤,還是因為旁的什么緣故呢…”

  四喜說到這兒,故意頓了頓,然后才笑瞇瞇道,“總之,皇上忽然準了,恩準明年開春兒,四公主就可以跟著他們家回草原去了!”

  月桐一個沒忍住,“撲哧兒”就樂出了聲兒來。

  廿廿倒是淡淡的,垂首緩緩道,“也是,畢竟是新婚,當新媳婦的也總得跟著婆家回去看看不是?便是固倫公主,這兩家該有的禮數,也總歸該盡些兒的。”

  月桐輕哼了聲兒,“我就好奇一宗:四公主累得宮里都不敢再演侉戲了,那二阿哥喜不喜歡看侉戲呢?以后宮里不唱了,那擷芳殿里還唱不唱呢?”

  皇子生辰,皇上和皇后也都給皇子賞戲的。

  廿廿靜靜垂眸,沒說話。

  月桂便輕嘆一聲兒,“二阿哥怎么不愛看呢?他是皇子,凡事都要學皇上的。皇上愛看侉戲,二阿哥那邊兒也是每逢看戲,都要設法安排兩出侉戲的。”

  四喜笑笑,抬眸看廿廿一眼,“…奴才聽說,二阿哥前兒才也賞了于得麟。數目兒正好是皇上今日下旨所罰月銀的雙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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