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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2、斬釘截鐵

  鄂羅錫葉勒圖趕緊湊過去,還先笑瞇瞇地給請安呢,“明公爺年過得可好?”

  明安是步軍統領,管著京師的治安呢,故此這回皇上謁陵去,也沒叫他隨駕,他還是留在京里。

  明安呲了呲牙,“…皇上大年初一就出門兒了,咱們當奴才的還怎么過年?”

  鄂羅錫葉勒圖點點頭,“倒也是。”

  兩人寒暄這幾句,明安就急著直奔主題。他先左右瞧了瞧,然后才壓低聲音道,“…就你三十兒托我那事兒,你聽我跟你說哈。那五封銀子我可沒拆,半點兒都沒動。就今兒吧,我叫劉升怎么取回來的,再怎么原樣兒給你送回去。”

  鄂羅錫葉勒圖登時驚了,趕忙拱手,“明公爺您這是怎么話兒說的?”

  這事兒有點要泡湯的意思啊!

  可如果明安不管這事兒了,五百兩銀子退回來,那他自己那五百兩就也沒了呀!

  “不瞞明公爺說,我已經在我朋友袁錫那兒打了包票了…這才大年初七,十五還沒過呢,不能就這么逗人家玩兒啊…”

  鄂羅錫葉勒圖瞄著明安的神色,試探道,“莫非這五百兩銀子菲薄了,入不得明公爺的眼?那倒也無妨,您說個數兒,我回頭再去找袁錫就是。總歸這事兒我已經打了包票,您也都應承了,那就好歹得將他一條命給護下來啊!”

  這鄂羅錫葉勒圖一副要跟明安沒完的樣兒,明安便趕緊安撫,“老鄂啊你先別急,你聽我把話說完——我不是說不給你這個顏面了。這事兒我該給你問著那番役,依舊還問。”

  “不過呢,我這幾天在家里尋思著,我收這銀子收的不合適了。一來咱們給朝廷辦差的,怎么能收人錢財呢?二來啊,老鄂啊,咱們是什么交情,既然是你來登我的門兒,那就算我不認得那事主,我也得顧著你的顏面不是…就憑咱們的交情,我就不該收這銀子。”

  鄂羅錫葉勒圖滿腹的狐疑。

  他跟明安是有交情,不過這交情也不過是因為他本人能在內廷行走,以前明安也能在乾清門行走,故此兩人有些交集。可是若論單純私人的情分呢,倒沒那么深。

  畢竟人家明安是果毅公,是皇后娘娘嫁的當家人,他不過就是個卿員罷了。

  可是這明安忽然之間這么賣他情面,倒叫他十分的不安了。

  可是…他畢竟是昨晚兒才回京,也完全想不到明安這兩天是怎么改的主意。

  他正在猶豫之間,明安已經拍著他的肩膀,“就這么說定了啊,今晚上我就叫劉升把那五封銀子給送回去!”

  因這一日原是雍正爺忌辰,內里還有諸多祭祀行禮之事,時辰誤不得,容不得二人多說。

  景運門開,鄂羅錫葉勒圖趕緊先進內當值去了。目送鄂羅錫葉勒圖離去的背影,明安緩緩松了口氣。

  鄂羅錫葉勒圖因出京在外,是不知道京里的風聲不對勁兒。可是他現在可顧不得鄂羅錫葉勒圖了,他先顧著自己要緊。

  明安這回倒是說到做到,當晚就叫劉升將那五百兩銀子給送回去了。

  可憐那鄂羅錫葉勒圖,就連明安這樣急于撇清他自己的動作竟然都沒看明白,當看見那五百兩送回來,他還挺高興!

  鄂羅錫葉勒圖還能安的什么心呢?他自然恨不得是明安一兩銀子都不要,他自己個兒能將整個兒的一千兩銀子全都獨吞嘍!

  他既然安的這個心,便絕沒想要將這銀子再給袁錫送回去——因為他從袁錫拿來的是一千兩,斷沒有還回去五百兩的道理,不然他兩頭兒吃的事兒還不露餡兒了?!

  他便也安心自在地直接就將明安退回來的五百兩里,抽了一百五十兩出來,先給花用了。

  銀子送回去了,明安在家里可算將這顆心給放下來了。

  放下了心,才想著安安心心好好兒吃頓飯。

  明安福晉瞧著公爺高興,這便親自給燙上了酒。

  “…這幾日瞧著公爺心事重重的樣兒,今兒連那銀子都還回去了,究竟是怎么了?這幾日皇上也沒在京中啊。”

  皇上沒在京中,便自連同位高權重的王公大臣們都也跟著不在京中啊,公爺這是心慌個什么勁兒呢——畢竟銀子是當年三十兒才收的,大年初一皇上就出京了,初六晚上才回宮,回宮之后皇上就為了祈谷禮而進齋宮齋戒三日去了…

  皇上忙成這樣兒,哪兒能顧得上一件民間斗鵪鶉的事兒啊!

  明安卻搖搖頭,“滋溜”喝了口酒,“你不知道…我前兒叫他們找金配說這事兒的時候,那小奴才竟然梗著脖子,一臉的不服!”

  金配就是那個勒索袁錫的番役。

  “我便擔心,這小奴才怕是鐵了心了…我更擔心,他這么橫,背后怕是有別的說法兒。”

  明安福晉便也是一驚,“公爺的意思,難道是這金配的背后有人為他撐腰?!”

  明安點點頭,“不得不防…”

  這步軍統領衙門里的水深,他連續數次將左右翼總兵恭阿拉和國霖都給圈到套兒里過,難保他們不設法報復他。

  步軍統領衙門,他才來一年,而做右翼總兵和左右翼尉在的日子都比他長。故此著衙門里的番役,指不定便是聽命于誰呢。

  輝發那拉氏想了想,便也點點頭,“老爺這時候謹慎些,自是對的…”

  這一年來,輝發那拉氏也真是跟著明安受夠了。繼任步軍統領不到一年,卻每個月都要跟著擔驚受怕好幾回。申飭革職都是小事,明安有兩樣是丟不起的:一是爵位,二是性命啊。

  原本想著,好歹最不濟宮里還有二阿哥福晉呢。二阿哥福晉既然要指望著明安在前朝幫她辦事,那她自然要設法保全明安下來。可是這一年來瞧著…不能說二阿哥福晉沒出過力,但是明擺著,她的力量有限啊。

  這一年的經歷也夠明安長些教訓的了,便從這五百兩銀子開始,他想著從此以后要夾著尾巴做人才好了。

  “…回老爺、福晉,外頭,外頭有刑部的差官到了。”

  明安還沒等夾一口菜,外頭劉升忽然滿面驚慌地奔進來通稟。

  “什么?!”明安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刑部…刑部的人來干什么來了?”

  劉升也緊張地跟著哆嗦,“說是,說是刑部請公爺去走一趟…”

  明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了衣裳,跟著刑部差官走出來的。

  他隱約記著自己的福晉哭得滿面淚痕,卻生生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來,顫抖著手幫他將端罩穿戴齊整。

  刑部的差官對他倒也還客氣。

  一來差官不過是個跑腿兒的,在他面前,實在是職銜太低;再者他住的可是御賜的果毅公邸,他自己不值什么,可是“果毅公”代表的卻是大清第一功臣的門第,便是刑部尚書到了,也得在門口遠遠兒地就下馬步行了。

  他到了刑部的衙門口兒,便覺著更不對勁兒了。

  門口停著幾家轎子,他總在宮中行走,隱約也都見過——竟有軍機大臣家的!

  他瞧出來了,這不是刑部單單找他問話,而是軍機大臣與刑部一起來審他了!

  一瞧見這架勢,還沒跨進門檻,明安的腿已經先散了。

  ——他這一年來,雖然每個月都被皇上給折騰兩回,可是還從來沒有一次是軍機大臣和刑部聯合來問他的。

  刑部是干嘛的,而軍機大臣都參與進來,那又是到什么程度了!

  他明白,完了,皇上昨晚剛回京,這便一天都不給他騰挪,今晚便要收拾他了!

  可是…他委屈啊,他分明沒收那銀子,都給退回去了啊!

  因明安的身份,刑部沒在公堂審他,而是改在了內堂。

  刑部尚書祿康乃是宗室出身,這會子板著臉問他:“明公爺可還記著,今兒是什么日子啊?”

  明安腦子里一轉,“今兒?正月初七啊。人日?”

  傳說人就是正月初七日造化出來的,故此正月初七又稱“人日”。

  祿康便笑了,“明公爺還惦記著過節哪?您再想想,往您自己個兒眼巴前兒這處境上想想…”

  明安猛然想起來今天進宮當值穿的青衣素服,這便試著猜,“祿尚書說的,難道是雍正爺的忌辰?”

  祿康便一拍巴掌,“對呀!明公爺還能想起來,那便必定還記著雍正爺最恨什么?”

  明安心臟都一蜷蜷,胃口里翻江倒海。

  雍正爺最恨什么?大臣貪贓枉法啊!

  明安腿一軟,當場就跪倒在地,涕淚滾下,“…我冤啊,我沒收銀子,一個銀角子都沒留!”

  明安被刑部差官帶走,輝發那拉氏當即就趕緊設法托人。

  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舒舒。可是這么晚了,宮門自然是進不去了。

  她一直等到次日,這才派自家的太監金臺進宮,設法將信兒給舒舒送進去。

  ——也多虧她本人是星樓的堂姐,她便打著給星樓送年禮的旗號。

  舒舒聞訊,驚得險些從炕上滾下來!

  她一把撐住了炕衾,這才勉強坐穩了。

  她腦海中迅速轉動,隨即便冷冷笑了起來,“…既然是大年三十兒才得的銀子,皇上初一就出京了,昨晚上才回來,這會子又進了齋宮,那這事兒便跟皇上無關!”

  “那還能是誰?還用問么!”

  因舒舒是弘毅公家十六房的格格,這金臺便也是她母家的家奴,打小兒還曾伺候過舒舒,故此輝發那拉氏這才特地叫金臺進宮來的。

  當著金臺的面兒,舒舒不必忌諱。

  金臺便也一哆嗦,“難道說,是,是…?”他抬手朝西北邊兒指了指,那是儲秀宮相對于擷芳殿的方向。

  舒舒頭暈得厲害,眼前只覺天旋地轉,她緊緊閉著眼,咬著牙點頭,“除了她,還能有誰!”

  皇上不在京里,還有誰有這個本事能在短短幾天當中羅織了罪名去;而且皇上一回來還要忙著進齋宮,都不耽誤下旨叫軍機大臣和刑部一起審問!

  普天之下,皇上問都不問便按著那心思辦的,除了正宮國母,還能有誰?!

  “她倒發了狠,大過年的,還能在短短幾日內,就將這事兒給做下了!她這回,當真要對我們動手了…”

  金臺便更是緊張得都不敢說話了。

  舒舒緊緊閉著眼,良久,緩了口氣,“…你確定我明大哥哥的確已經將銀子歸還了,一個子兒都沒留下?”

  金臺趕忙道,“那是自然的啊!這會子都什么時候兒了,福晉哪兒還敢有半個字兒地瞞著格格您去?都指著格格您救命吶…”

  舒舒點點頭,終于眼前那天旋地轉漸漸平定了下來。

  她睜開眼,深吸口氣,“那就好。既然銀子都退回去了,那我明大哥哥便沒有當真貪贓枉法,皇上便是叫軍機大臣會同刑部一起審問,可終究國有國法,我明大哥哥這兒便沒有觸犯律例。”

  舒舒將擦冷汗的帕子絞在手里,一片冷冷的濕。

  “…既然如此,軍機大臣和刑部便也審不出什么來。隨后奏到皇上那去,皇上便也只是下旨申飭,只傷皮毛罷了。只要明大哥哥從今兒起警醒些,倒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金臺聽舒舒都這么說了,這便也跟著長松一口氣,“格格您這么說了,那必定就是有準兒的!這會子家里都亂了,福晉四處托人,連老福晉都掉了一晚上的眼淚了,都說這時候都指望著您救命吶。”

  金臺的話有一半是準的,另外一半他也沒敢說。

  因為老福晉的意思,指的不是舒舒,而是皇后。

  老福晉是豐升額的福晉,一向心中更拿皇后當回事兒,倒不大放心舒舒。依著老福晉的意思,這會子她就要帶著輝發那拉氏一起遞牌子求見皇后,當面向皇后娘娘磕頭請罪,或許能讓皇后娘娘看在同族的份兒上,饒明安這一回。

  老福晉甚至還囑咐輝發那拉氏,叫她將星樓也給請出來,一起帶著,想請星樓也幫著給美言兩句。

  許多事老福晉還都被蒙在鼓里,知道的并不確切。可是輝發那拉氏卻明白,這已經不可能的了。

  積重難返,明安已經與皇后娘娘之間越走越遠了…

夢想島中文    這個宮廷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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