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理會在他面前的哀怨眼神,承昀徑自翻過身由上往下眺望著書房內的擺設,打趣問道:“皇祖父對梁王府邸了解多少?”
被問得猛然一愣,厲耀張著不可思議的眼眸回望,訝然問道:“我的兒子能不了解?這兒的一梁一木,一檐一窗,哪個不是我親自揀選的?”
“哦?”承昀拉長了尾音,挑了挑劍眉,頻頻點頭,狡獪笑道,“那要不皇祖父找找你的戲秘盒藏那了?”
“我勸你善良。”厲耀捂著感受不到心疼的胸臆,怨念不已地抬眼問道,“你這是哪邊不痛快往哪邊去?”
相處這么長時間,能不了解他?也不過聽個墻角而已,至于這么急著找茬報仇嗎?
“丫頭如果不找您,皇祖父打算藏多久?”
承昀眼底笑意不減,問話清冷得令人一顫,厲耀蔫蔫然地縮著脖子念叨道:“你不也說是報應了?”
這話他可不敢說太大聲,省得惹人不悅,還得靠他找著藏身之所呢!
“所以皇祖父覺著找不著身軀也是報應?”承昀意有所指地凝望著噎著的虛影。
“你說話都不留點口德的啊?”厲耀眼角不停地抽搐,長指顫抖地指著面前笑得一臉妖孽的男人。
“唔——”承昀思忖許久般的抿著唇瓣,揚著歉笑說道:“我再問問丫頭對皇祖父需不需要口德。”
厲耀:…
真心塞了啊!
幾次張口也沒能說出話來,分明是個坦蕩君子,偏偏要表現出小人長戚戚,理虧在先也沒好意思再回嘴,誰叫他躲了幾天也沒給顏娧知曉他在盒子里。
原本打著不想讓小姑娘害臊的美意,這下反而更害臊了…
“皇祖父先想想這宅子里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吧!”瞧著老人家一臉受傷的模樣,承昀沒想繼續找他麻煩。
“雖然昭兒與功名利祿沒什么相干,但是書房仍照著一四同宮的格局來設計擺設,想著他以后能事事亨通,朝廷后宮都和和睦睦,人心安定百姓順遂…”厲耀盤腿偎在五架梁上,無奈地遙想當年期望。
不孕之事其實他心知肚明,身為帝王掌控著整個東越,卓家搞的小手段能瞞得過他?為遏止卓家蠢蠢欲動的心思,早年也曾立了幼子為太子,打算敲打卓家一番,誰承想才即位沒多久,小四沒活過教數之年便得了熱病薨逝了。
為此還遭了百姓議論,一說是他不顧長幼之序違了天道,一說是太子命格不堪肩負國家重任,卓家只差沒指著他鼻子說,是他莫名的打壓害死了小四。
梁王是他名義上的第一個孩子,更是皇后嫡子,即便他知曉一切內情,也沒打算戳破,畢竟不孕這事兒誰能說出口?
不管如何東越都必須有所傳承,誰來誕育都是一樣。
他相信給孩子正確的教養,定能夠養出東越需要的明主,以身作則也身體力行的勤政愛民,會比血脈來得重要。
因此梁王出生便被封王,府邸更在他的默許下違了規制,到了開府建牙的年歲,也仍默許擴建得有如縮小的皇城般。
雖說期間為制約而故意立了小四為太子,梁王賢德能仁又文武雙全的名聲,早已名動四方,任誰都看得出對梁王的疼愛不假,否則也不會另外立下,如若輔政進入第十年仍無法離開戲秘盒,便由梁王登基為帝的旨意。
難道是因為他長期來的默許造就了今日局面?優渥良善的后天環境,終究不敵卓家與生俱來的貪婪天性?
成婚前的梁王可不是這樣啊…
厲耀心頭陡然一震,訝然回望了等著答案的男人,頓時艱澀得說不出話來。
“皇祖父想到了什么?”承昀好整以暇的趴在梁柱上,等著面色十分沉重的厲耀開口。
自家門內的事兒從外人的嘴里說出口,即便再怎么熟識仍不合時宜,自個兒想透了,愿不愿意說出口也不是大事了。
“你又是什么時候知曉的?”厲耀眼底流露出的恨鐵不成鋼,著實令人惋惜,何止是心痛能言明?
“丫頭將陸淮藉由任家漕運送回北雍之時。”承昀亦是那時確認,四國未曾停歇的災厄皆與梁王有關。
難怪東越這么多年來裴家幾乎無法涉及,梁王美其名救陸淮免于一死,卻以圓籽荷控制他的心性,養在舒赫的宅子里。
陸淮雖失去記憶,也忘記如何施展武藝,受裴家多年的培育,幾乎刻印在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始終未曾忘卻如何轉譯裴家往來各處的密信。
奕王控制了一個不愿交出任何訊息的立冬,也不如梁王身邊一個失憶聽話的陸淮,這也是為何梁王可以安逸地躲在人后控制一切,若非他意在顏娧而露出端倪,只怕還能繼續藏下去。
能夠不動聲色二十余載,心性真非一般人能及,顏娧落入此番陷阱著實不冤,也只能慶幸梁王意在得人而非取命,否則他也沒把握能在第一時間救人。
在離開越城腹地后,陸淮奇跡似的想起這些年來,對山門所有無意識的背叛,也明白是他的解譯害死了立冬。
因此在搭船北返時,數度在立秋面前長跪痛哭,祈求能得到立秋的原諒,逝者已矣來者究竟可不可追?
在立秋得知顏娧受困在戲秘盒里時,貫是立秋長年來冷靜自持的嫻雅心性,也沒能忍住地頓時情緒崩潰。
心心念念半輩子的男人生生困死在奕王手里,用心照料十數年的小主子又落入梁王計策,她如何能冷靜看待恢復記憶的陸淮?
“四國對于裴家從來都是敬之愛之,從來都是想方設法探聽消息企圖接近裴家主事,他倒是反其道而行,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厲耀聽完了來龍去脈,雖然不贊同梁王所為,仍不自主地稱贊了一句。
好容易得到裴家入越的消息,居然用計將人鏟除得干干凈凈,留下自個兒想要的人之外,也不忘順手拋個恩惠給奕王,裴家來的消息立冬不解譯又如何?
梁王的探子早就安排在臨輝城的客棧里,裴家有密信到來,自然也會有一份抄本送到越城,奕王仍在頭疼消息內容所謂何事之時,梁王早已掌握先動的脈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