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沒有哭嚎,無聲地落著傷心淚,似乎仍顧全著體統,沒有失了禮教,眼底的那抹釋然,如同多年委屈終于找到了宣泄之處。
虛影也能落淚啊?
顏娧沒忍住好奇,抬算接住落的淚珠,只見淚珠穿過葇荑逸散在一片水波里。
來人似乎沒有半點錯愕,聽著湖面上的男人不停呼喊著顏丫,默默抹去淚痕迎上優雅淺笑。
“妳是顏丫?”卓苒以為該沒在戲秘盒里了,誰想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難道是面前女子救了她?
幾乎快遺忘當初梁王如何求她入戲秘盒的模樣了,湖面上的男人竟已兩鬢斑白的,究竟過了多少歲月?再見已是鬢如霜?
她知道她的夫婿無法只屬于她一人,更是東越人人稱頌的天之驕子,卓家總是以皇后的訓誡約束于她,因此身為梁王妃,對于其他妃妾她不能妒忌,僅想方設法維持身心的體面。
成婚的第一夜,她便知道“顏丫”這個名字,原以為喝得爛醉如泥的梁王,是為新婚之喜的喜悅,直至上了她的床榻,呢喃囈語里的名字全是“顏丫”,才知道她錯得有多離譜…
原來遲遲拒婚的梁王,早已心有系啊!
這樁婚事她扮演著清醒的那方,也沒有忘記家族賦予的使命:成為梁王身后最重要的女人,生下梁王的繼承人。
年少時,她知曉兩人相差了十數歲不止,然而文武雙全,俊逸挺拔的梁王,是多少東越未出閣少女的良人之選?即便到了出閣那日,也都盼著來搶親的那人會是梁王。
能順利與他成婚,心里多少有著幾分竊喜,因此即便他聲聲呼喊著顏丫,她也狠下心腸,閉上雙眼承受了雨露,卑微地成為他名副其實的第一個女人。
隔日,梁王在她身畔宿醉醒來,那是她永遠也忘不了的暴戾,好似元帕上血漬對他是天大的侮辱。
那段日子的恐懼又彌漫了身軀,即便只是一道虛影也不禁冷冷發顫,他說了什么了?
卓家要他的血脈?
他給!希望她有那個本事生下梁王的繼承人。
那日之后,梁王似乎變了個人,完完全全來者不拒,多少女子爭先恐后地自愿入府?
因此,規制上該有的妃妾短短半年全納齊了,王府總管安排得十分妥當,何止雨露均沾?賞賜也是如同流水般公平地進入各個院子。
還好她有個爭氣的肚子,皇后有心照應地順利誕下厲煊,可惜她身體每況愈下,至今也沒能恢復如初。
本該絕望之時,竟迎來了他殷切的關愛,總以為是她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怎知竟非如此!
生下厲煊后的病弱難愈并非疾病使然,而是哄騙她進入戲秘盒的開始…
久病難愈叫她幾乎失去活下去的信念,想抱起兒子細心呵護的愿望,也成為難以達成的懸念,直至她妥協入盒。
初初開始的大半年,每日散朝總會在戲秘盒旁同她說笑談心,看似真希望她早日病愈,接下來竟能以虛影方式入盒相伴。
一切詭異卻也因長時間的孤寂而淡化了心中疑慮,她總是維持著該有的體面,有所疑慮也未曾問出口,只為維持他眼中最好的模樣。
看著似乎有千言萬語的虛影,因忽視不了湖面上不停傳來的溫暖調笑,而致力維持著自身體面的神情,顏娧不由得揚起了淡淡淺笑,也思忖著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那眼底騙不了人的情誼是真,蓄意閉上雙眼試圖掩蓋的在意是真,一個眼里心里盡是梁王的人,沒有因為歲月痕跡而顯得生疏,反倒有著說不完的牽念?
姑且說是牽掛吧!
面前女子雍容矜貴,按著她的招黑性子,她相信這稱呼錯不了!
原本想不透梁王如何入盒,如今又一道虛影在她面前,相信答案就這道虛影身上了。
如若沒料錯,她的血喚醒了沉睡已久的女子,看著她梁王的依戀,想來又是個為愛舍命也情愿的傻姐兒…
她暫時無法理解,虛影執意維持表象體面下的真心為何,因此,她依足了禮數輕淺福身,恭謹說道:“民婦叩見梁王妃。”
聽著這個久違的稱呼,卓苒笑了。
面前溫婉可人的小姑娘,眼底透著希望不為人知的睿智,面對提問沒有直接回答,反倒先自報不該存在於此地的身份,又道出了她不愿承認的身份。
有點意思的小姑娘!
“為何自稱民婦?看著一點兒也不像。”卓苒止住了淚滴,別有深意的覷了眼,攤開藏于云袖底下顯眼的孕肚,勾勒了抹無奈淺笑道,“我沒有離開的辦法,妳想錯了。”
梁王最后一次入盒與她相好,也是那次有了腹中胎兒,出乎意料的是胎兒竟能在盒里平安長成,然而自此沒再見過他的到來。
沒有人分享再次有孕的喜悅,也沒能將孩子平安生下,她還記得最后那日,如同要誕下孩子般的孕肚時時收縮著,沒有意料中的產痛來襲,只有逐漸沒了動靜的孩子…
而她也在那時陪著孩子去了,是啊!她與孩子都沒了…
思及此,卓苒平靜的神色也染上了些許灰暗,葇荑捂著額際擋下淚光,深怕泄漏了不該有的情緒。
顏娧看出了她與厲耀的不同,厲耀雖然以虛影走動在各處,也仍能看出他是個活生生,會呼吸的一個人。
而面前的女子已完全沒有人該有的模樣,飄蕩在湖水之中的虛影,完全感受不到有喘息的痕跡,理解到她說的沒有辦法…
因為她懷著孩兒殞命于此。
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湖面上的男人,沒能理解為何梁王會做出這番慘絕人寰之事?
為母則強,她相信絕對沒有任何母親愿意,在這傳言中的寶盒里為了自個兒茍活而犧牲掉孩兒性命,定是發生了什么不可抗拒之事!
“王爺不知道我有了孩子。”卓苒看著她燃著怒火的眼眸,下意識地為梁王說話,尤其聽得她所說的話語,更無法理解地看著她。
“不管今天他知道與否,他都不該將妳囚禁于此。”顏娧沒有遮掩眼底惋惜之意,兩條人命沒在戲秘盒里,怎么都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