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了半刻之久,顏娧眨巴眨巴的望著承昀感嘆著。
承公子臉皮沒裴諺厚呢!
青灰色的錦緞深衣上繡著淡銀君子蘭,腰系玉帶,還能瞧見紫檀雕骨扇露出半個扇柄歪斜在腰上,可見方才攔她多急。
還能看出束發之年的稚氣,發帶上的青云玉飾顯得優雅貴氣,嘴角微揚欲言又止的想問著什么。
顏娧覺著占了大半優勢,誰讓她年紀小呢!
心里樂呵樂呵的等著他開口,等不著也無趣了。
她轉了身伏趴在船沿極盡可能的探出手撩撥這水面。
她差點就成了斷手狂了!
折了這個如白楊樹般堅毅挺拔的少年郎。
雖然有欺負少年郎的嫌疑存在,可誰讓她這會就是黃口小兒,連荳蔻都沾不上邊呢?
承昀看著她完全不在意的就撩起水花兀自欣歡,彷佛就當他不存在般。
他又心塞了......
“丫頭方才被什么東西追了?”終于承昀鼓起勇氣問。
顏娧挺起身子,眼睛又眨巴眨巴的回望他。
“方才下過雨,草地里溜了好幾條長尾,可嚇人了!”
承耘:“......”
方才他可看得清楚了,她飛馳而來的速度,雖然還不如真正輕功高手的迅捷。
但......
在一個小女娃的身上就是不單純吶!
尤其她臉上還帶著徜徉在雨后天晴的暇意的淺笑。
他一雙異能的眼,能看的遠究竟是好是壞?
這讓他怎么相信她是被嚇得飛奔?
“丫頭奔跑在明媚陽光里的笑容,像沐浴在曦光里,甚是好看。”
“呃?”顏娧偏了頭瞄了靦腆少年,思考他話里的意思。
這是說他看清了她來時的神情?
她了解,這是個異世真能有些奇特異能存在也不奇怪,可專來找她撞......
這就不好玩了呢!
有好看的手,又有好聽的嗓音,怎么對兩者合一的人起戒心!
這是如何是好呢?
顏娧咬著唇兩小步,兩小步的走到承昀身邊,拉拉他繡著銀色君子蘭的衣襬,怯生生的問道:
“哥哥想抓走丫頭?”
“丫頭會跟哥哥走?”承昀順勢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看進一雙明媚的眸子。
“......”顏娧突然被這低沈誘人的嗓音給吸引了。
這孩子變聲期家人照顧得挺好,那嗓音低迷得都醉了。
這是不是想裝可愛,被倒打了一耙?
顏娧就這么看著承昀的骨節分明的手,朝她耳際鬢發撩起塞入耳后。
他輕輕的,淺淺的呼吸在她鼻息間,居然是她最愛的粉荷香氣。
顏娧:“......”
她被撩了?
天啊!
她居然被一個尚未加冠的少年給撩了,還撩撥得心曠神怡!!!
顏娧遲疑了一瞬,無辜不解的問:“哥哥不是來念書?”
“念書,也可以不念書。”承昀摸摸顏娧的頭,澄凈凈的眸光里,看不出什么異常。
“好些哥哥們都想來如意書舍了呢!我都認不清了。”
顏娧認真真的問:“哥哥可下定書舍的住宿了?我好喜歡最高的哪間廂房,那兒種滿了哥哥衣袖君子蘭呢!”
就算沒有種,今晚也會讓谷雨給植上整院子的君子蘭!
敢撩她?
可想好代價了?
“比起君子蘭,哥哥更愛那片湘妃竹林。”承昀遙指書舍后山的郁離醉培育林。
“靠近竹林的可是單人小院,貴著呢!”顏娧表現得可心疼荷包了。
“銀錢哥哥不在意,丫頭肯哥哥一起念書?”
顏娧擰起眉峰搖搖頭,無奈嘆息道:“黎太傅的束修不是我能負擔的。”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她都念了二十幾年書了,還念書?
承昀揚起嘴角與頰上的酒窩成了一抹絢爛的淺笑,顏娧歡欣的揚起可愛的梨窩回應。
“丫頭幫我留下那個竹林小院,我幫妳準備束修。”
“......”顏娧聽這意思,這人是清楚她的身份?還是不清楚?
“丫頭在君子笑都能有視野最好的包廂,想必在如意書舍也是能行的。”承昀覺著他的蠱惑,在她身上似乎無用。
這結果,他莞爾。
在西堯從沒失效的異能,入了北雍居然連黃口小兒也無用?
這可心塞了,他以為能探出更多消息。
顏娧咯咯笑了。“哥哥偷看我很久了呵!”
他取了腰脅骨扇為顏娧徐徐去熱。“只見妳一路跑上山,沒別的。”
顏娧也直視了承昀一會,方才的暈乎乎似乎溢散了。
原來從上山就被盯著了。
瞧著他飽含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底氣,怎么會半路攔抱小姑娘?
這下沒帶人出來真錯了!
都疏忽了目前歸武山來了各國的世家子弟。
“只是要湘妃竹林小院?”顏娧試探著。
她丁點也不懷疑,這人摸清了他所有能摸的底了。
“千真萬確!”承昀爽快應答。
“哥哥,小院事小,黎太傅收不收門生事大。”
她當然知道錢銀事小!
都還沒決定黎老太傅揀選門生日子,就有人攔路來了,這可好?
唉!黎瑩的圣旨還是來得太慢了,可憐她這個孩子啊!
身份吶!都被懷疑了!
這整治好歸武山的功勞都送上跟前了,怎么著圣旨爬烏龜了呢?
難不成八百里加急夾腳了不成?
“不是丫頭就能決定了?”
承昀事前探訪,整個歸武山的確在顏娧名下,以為小娃娃好掌控,卻完全出乎預料。
承昀從懷中掏出包裝精巧的纏糖遞給顏娧。“嘗嘗看我們西堯皇室的手藝。”
蠱惑的功夫用不上,糖餅總成吧?
顏娧只覺著額上掛了十三條黑線,真當她是七歲娃啦?
遲疑了些會,她的手始終不敢伸出去......
家教啊!孩子本就不該收取陌生人的玩意啊⋯⋯
“沒有毒的。”承昀低沈優雅的嗓音陳述著。
顏娧:“......”
這才恐怖吧!
“姑姑說不行!”顏娧表現出十足十受教。
只能抬出立秋來了!
“貴人逾禮了!”立秋清清淡淡的嗓音從碼頭邊上傳來。
顏娧求救的回望,揚起可憐巴巴的笑容。
只見離畫舫數丈之遙的立秋輕踏湖中荷葉翩翩而來。
這一聲“貴人”讓承昀立直了身子看清了來人。
這四國只有一處,不敬帝皇,不拜朝臣。
難怪魅惑無用呵!
立秋沒好氣的抱起顏娧,又退了數步保持三人的守禮之距,不著痕跡的施了腳力,讓畫舫往碼頭回去。
輕悠悠的力道,彷佛微風輕拂而過,雖然細微承昀還是明顯的感受兩人的功力差異。
“在下失禮了。”承昀揖禮賠罪。
多次探查也沒能查出兩山有交集,也理解為何這歸武山能短期內如此井然有序矣。
“貴人既要來求學,就請恪守禮儀。姑娘貴不可言,雖然年紀尚小,還是請貴人莫要觸禮。”
立秋抱著顏娧,依然溫婉悠然的福身還禮。
“姑娘可知雍朝雍德帝的圣旨到了宅內了,白露收下后才曉得姑娘不見人了。”
圣旨?!
承昀凝起眉宇,攔下了正要起身飛去的立秋。
“姑姑等等!”承昀又是一個揖禮。“寄樂山不涉朝堂的規矩?”
立秋揚起一抹淺笑簡短的回應。“這是歸武山。”
“可妳們接雍德帝的旨?”承昀不死心再問。
顏娧娧環抱著立秋纖細白嫩的頸子,樂呵樂呵道:“是收不是接!”
孩子還是孩子呵!
訓練得再好,急起來還是露了餡。
雖不損其風雅,神色也是捉急了。
顏娧安心的伏趴走立秋身上,結束了半天的冒險。
......
回宅子的一路上,立秋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顏娧小屁股上,打得顏娧想淚眼婆娑又忍下一缸子眼淚。
她逃家啊!能哭?能鬧?
這要是裴諺都不知道又被穿上幾套重甲丟瀑布反省了。
一到進宅子,內院里有一屋子的人等她,包含極少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立夏。
多好的閨蜜啊!
兩個得力助手就這樣平白送給她當傭人了。
可,一屋子人看她被立秋懲罰不妥吧?
“姑娘可知錯哪兒了?”立秋開門見山問。
“姑姑,在自個山里跑也算蹺家?”顏娧可憐兮兮問。
置之死地而后生!打都打了也要為自己平反一下。
“姑娘不知歸武山已然開放四國貴人匯聚?”立秋板著臉色問。
“知道。”
“姑娘不知卸去重甲一路疾馳會引來側目?”
“我看過沒人了!”顏娧急急解釋著。
“沒人何以遇上承昀?”立秋神色凝重的再問。
“哇!姑姑果然上人間百科!我都不知道那是誰呢!”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就連一旁的三個熊孩子也不得不仰首稱贊顏娧。
都挨了好幾下打了,還能記得夸獎,立秋都被夸得一愣險險板不起臉面。
原來還有這番操作吶!
“還能扯?我讓妳扯!”立秋又一連十下的屁股疼伺候。
疼!可是哭很沒面子啊!
“姑娘可知西堯擅長何事?”打完立秋又繼續問。
顏娧紅著眼可憐兮兮老實的搖頭。“不知。”
“西堯皇室擅長攝心。”
顏娧用最大的能耐回身,如獲至寶的看立秋。“這么厲害?我被攝了?”
“......”
一眾熊孩子突然覺著顏娧這是被姑姑抽慘的前兆。
立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讓她挨了幾十下。“我讓妳厲害!打不知錯,還不認錯。”
這一瞬顏娧終于棄甲投降嚎啕聲起,哭聲響透了整個歸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