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娧看了泫然欲泣的張掌柜,只得像安慰孩子般拍拍他的手。“掌柜的,放心!我在呢!什么日子我們一起湊合著過。”
話畢,張掌柜可真的落下了男兒淚。
去年此時他真認為莊上的人都得餓死絕了,如何能想到此刻手中能掌握一家酒肆,還能過手十數萬兩銀票?
本就枯旱之地又遇上近三年雨水稀少,張掌柜是湊起所有的收成,以共食的方式才渡過連年艱難的日子。
從顏娧接了莊子,卻讓共食成了大伙相聚交心的聚會,以往痛苦悲憤的情緒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期待日子會更好的希冀。
“張掌柜可不是以為工作就這樣了吧?”顏娧蹲下身子擦去張掌柜眼淚,期以重任的眸光瞧著他。
張掌柜拭去老淚哭嗓道:“姑娘盡管的,怎么吩咐都行,莊上的人都挺著腰桿等著干活呢!”
哎呀呀!
三句不離莊稼話呢!還真哭完,什么事前訓練都沒了。
“張掌柜高升到寄樂山上來了!莊子的管事還沒幫我物色好呢!”顏娧聲音軟糯,小臉上滿滿的委屈。
張掌柜一連三個有,本來著急要把人吆喝進來,被顏娧按下。
“到我宅子里說,這里可不能壞了規矩,吵了客人可不成。”顏娧揚起笑容,讓掌柜安心,便示意他退下了。
顏娧看了桌上的銀票,一手指又敲起鋼琴節奏。
思慮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秋姑姑,這十萬兩銀票送回山上,就說孝敬父母與祖父祖母,這二十萬兩找兩個上好的紫檀木裝上,給宮里送去孝敬皇太后與皇上。”
“姑娘?”立秋訝于顏娧的安排,這第一桶金就這樣霍霍了?
“就說太后娘娘與皇上讓我辦的的事成了一半了。”顏娧笑得讓立秋也無法捉摸。“記得別讓人知曉誰送的錢,我想看看是誰來送上匾額。”
第一桶金就一毛不剩的全進貢給黎瑩母子了,換個匾額不為過吧?
雖然孫兒的筆墨已經表滿掛滿酒肆與書舍,但這錦上添花的東西能嫌多?
這些人不就欺負黎瑩母子身后無人可依?是時候讓前朝后宮都震上一震了。
母子兩人私庫空虛已久不好伸展手腳可想而知,這些錢只是 裴諺這次廣發黎老太傅的消息即將授課,應該就想幫她一把,六朝帝師能不讓各國有人選心動?
何況目前各國處于和平狀態,互開利市方便貿易通商,連各國政要都能自由來往,幾個世家子弟不心動也難。
“這些日子黎承功夫有沒有長進?”顏娧現在只擔心他無法出浮石堂。
“能過上十來招了。”立秋按著黎承筋骨挑了門內功心法陪練了一陣子。
根骨與天份都奇佳的他,泡完骨醉內力就幾乎追上了裴諺,長期苦修的他,根本無需玄鐵協助,就能自由運用寄樂山的工法,不過樂山還是幫他準備了一整套重裝就是了。
這讓黎老太傅完全放棄了從家中再擇撿孫兒出來入浮石堂,與家中族老商議后,決定由黎承繼承黎家家業。
而實際上,該顏娧根本也沒讓黎家推人選的意思。
如今擇撿權在她手上,黎家能不同意?她就挑黎瑩孫兒,就挑個外孫黎家能奈何?
立秋莞爾笑道:“我倒是擔心若黎祈真成為天子,這天下會不會大亂。”
“還輪不到我們擔心,皇帝正值盛年呢!”顏娧給了一個寬心的笑“我們有得時間。”
在顏姒孀居十年里依然留在京城,婆媳兩人合作操持家業,盼的就是孩子能安成長,未來有個依靠。
那些日子的邸報并未有立儲消息,可見雍德帝不是個短命的。
這么漫長的年華,還沒能將黎祈教養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相信先吐血的不是她。
“關于浮石陣,姑姑可有要告訴我的?”
立秋干笑了兩聲,“老夫人只說,隕石就是變態!”
“......”
顏娧只覺著心里淌血。
顏笙你個好樣的!以為年紀大了點,就得尊敬上?
為老不尊的稱號,隨時都能孝敬她!
“你們兩家子都習慣隨手撿隕石來朝拜?”
然后一家子守戒律,一家子沒家主,這也是醉了!
“這四國領土里,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把隕鐵運走的可沒幾戶人家。”立秋說到這點上可自傲著,她也搬過呢!
顏娧扶額苦笑,誰曾想到像立秋這樣高雅大方的管事,動起手來,分分鐘黎承都得一身傷。
“老太傅說了,他年輕時曾進去闖過三十六卦,但是從第三十七卦開始,就困難重重,且無法理解,好似說好的易經都是假象。”立秋一五一十的轉達。
這可有趣了,真的搞六十四卦?
好吧!接任家主得高人六十四等,活該近百年沒家主。
關鍵還是骨醉,不累不疼、才能順利進行關卡。
“假象?”顏娧偏頭問。
這兩個字不是解掛的關鍵吧!
“再給黎承三個月吧!重甲穿上后應該能發揮更多。”立秋對那孩子十分有信心,這些日子陪他過招,每日都在進步,或許脫下重甲后能過上百來招了。
“多想也沒用,我們去橋底看看吧!”顏娧起身又看了窗外滿臉歡喜。
都快入夜了,馬車依然三三兩兩的上山中,在她眼里可都是金璨璨、銀鎤鎤的元寶朝她涌來。
“希望如意書院也能有這番景致。”
顏娧帶著輕飄飄愉悅的心情準備下樓,樓梯間傳來如晨鐘入谷般低幽深沈的嗓音,響了她的雙耳。
方才隔著墻都沒覺著這聲音好聽,離了包間才覺著這聲音能勾人。
借著下樓的最后一瞬,不著痕跡的了瞟了包間內的人一眼,正好對上了他深邃的眼眸里,兩人對視間彷佛在心湖里擲下了重物泛起了陣陣漣漪。
顏娧不失禮揚起了淺笑福身回應后離去。
原來人家話是說給她聽的,能猜出應是那雙手的主人,擁有那雙能勾人遐想的手,再加上這低沉渾厚的嗓音,這孩子長大了可不得了!
這得多少女人誤入歧途了?
這不差點連她都栽了跟斗?
一行出了君子笑順著巖石步道,在立秋與白露的扶持下,緩緩走下石造雕欄階梯往工房去。
二樓包間的承昀正以手推開窗戶,看著正緩緩往下的顏娧,本以為還能有再回眸,卻只見到小小人兒消失在階梯底下。
這是一眼千年?
承昀無法理解那小眼神里的千言萬語,一雙睿智無暇的明眸怎會在一個小娃身上?忍下了跟隨上去的沖動,伸手撫上懷中的珠花。
有趣!這娃有趣極了!
光是方才有能隔著幕簾還能揚起淺笑福身回應他的對視,他能確定這小女娃絕對沒那么簡單!
在上山途中,他就見著她滿是好奇巧笑倩兮的小臉伏趴在窗沿,才想著這娃娃長成了必是絕妙佳人,又恰巧接了她落下的珠花。
巧合?他也揚起如她的淺笑。
他的眼睛不論距離都能看到細微,如同看到她的笑顏,如同看到這座山上的機關建構,如同看到這雕樓精細酒肆,如同遠方夜色里的如意書舍。
如同看到她沒有不同于他們奔波而來的疲態。
在看到兩人小心翼翼服侍她下樓的模樣......
這座山主人就在他眼前呢!
還在回味她的淺笑,厲耿的評語就將他拉回了現實。
“希望如此!光是臨窗眺望就能有這番風景,晚上入了宿,登高朢遠必然有更佳的景致”厲耿對這環境滿意極了。
“是呢!厲兄看看山道沿路了嗎?”承昀指著方才路上,他們曾好奇的石柱。
遠遠的,他看到百步一柱的石燈前,馬車一路從山下到山上一柱一童的放人,站定位孩童們目光都看著最高處的如意書舍,似乎在等著什么訊號。
月色初上,馬車徐徐。
在馬車到達如意書舍放下最后一個男童定位后,山下第一個的孩童取出火折子,點亮了石柱里的燈芯,接著官道上的石燈就如蜿蜒巨龍覺醒,一個個被點亮直達如意書院點睛效果似的在書院點上兩個石侍女燈,最后才輪到太極橋上小童點上燈火如同龍爪般延伸到酒肆。
承昀能想象,身后的酒肆也是相同的點燈法。
“這歸武山有意思!點燈還有這么玩的!”厲行看得眼睛都敞亮了,原本被逼著與兄長到雍朝念書的郁悶解了大半。“大哥!我們想辦法把他買下可好?”
厲耿看這樣的點燈法,也覺得有趣極了。“你想買下整座山,恐怕不簡單。”
連點燈都能有這份巧思吸引眾人注意,想動腦筋買下?
不知道厲行會不會先被趕出歸武山。
何況能請得動黎老太傅出山授課,這山頭主人能簡單?
再看看墻上的掛軸,這手筆他可熟著!
雍朝實際的大皇子黎承,自小筆墨聞名在外,養在黎老太傅膝下,這間酒肆能從進門到內室都掛上他的墨寶,誰還敢妄動心思?
“阿行,你還是放下這心思吧!”厲耿晃晃傻呼呼的厲行。
“真的不成?”厲行可惆悵了,自小東越有什么東西是他無法得手的呢?
“這里并非東越,要開始習慣有東西得不到的日子。”厲耿語重心長的勸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