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這一夜
梅山有很多山坳。
山坳有很多凹進去的山洞。
山坳避風，山洞避冷，風雪中寧紅豆很幸運的找到一處十幾米深的山洞，很干凈，也很干燥。
將鳥背上救來的姑娘安置到山洞里，讓陳余生掃干凈棉衣上的雪，不要再犯病，花桔梗留下來照顧病人，寧紅豆帶著陳余生出去找干柴跟食物。
風雪剛落，山中是能找到干柴跟食物的，寧紅豆跟著葉飄零行走人間時，看過老頭怎么找食物。陳余生從小就上山砍柴，也知道怎么能找到干燥的柴火，更知道哪些柴可以燒，哪些柴燒著旺。
一炷香的工夫。
陳余生抱回來一整梱干柴，寧紅豆則抓了一只雪中迷路的山豬。
穿甲境的劍修，鉆木取火自然是小菜一碟，天黑了，暴風雪來了，山洞里卻暖和和的。
耳邊是呼嘯的冷風聲，眼前是搖曳旺盛的火苗，花桔梗跟陳余生眼巴巴的看著寧紅豆將山豬開膛破肚。
肥嫩嫩的大肉塊串在木棍上。
沒有鍋。
也沒有其他廚具。
只有火跟肉，自然只能烤肉。
寧紅豆很早時候的愿望就是：“貌美如花，吃遍天下，所以她不學劍的時候，經常研究食物。雖然很懶，少有操作，但是非常懂，起碼比身邊這兩位懂。”
昏迷的姑娘痛苦的哼了幾聲，身子還在不住的顫抖，眉眼皺在一起。寧紅豆只好將火堆燒的更大，火苗在干柴上升騰而起，山洞里的溫度開始逐漸升高。
山豬肉很肥。
木棍上的大肉塊在火苗上緩慢的翻滾。
肉塊的顏色很快就變成了金黃色，烤肉的過程中，寧紅豆到洞口位置捧了一捧雪，雪在手心里融化，化成一兜清水，用手的溫度將水慢慢暖溫，最后喂到昏迷女孩的嘴里。
她的嘴唇實在是有些太干裂，干裂到脫水。
豬肉烤好。
肥嫩的肉塊跟果凍似的，滴著油脂，光是看看就讓花桔梗跟陳余生直流口水。肉香四溢，包括寧紅豆自己，山洞中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咕咕聲。
餓壞了。
確實是餓壞了。
根本不用招呼，三個少年直接就開始大快朵頤，火堆旁的烤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消滅。
寧紅豆第一次烤了大約三十斤的肉，平均下來，一個人吃了足足十斤，純肉啊！
都是‘牲口’。
饑餓感終于得到了緩解，吃完肉，花桔梗跟陳余生還捧了雪塞到嘴里當水喝。紅衣女孩依然處在昏迷當中，沒有一點蘇醒的跡象。
夜，更加的深沉。
風雪，更加的猛烈。
斷斷續續的哼聲，很痛，很疼…
寧紅豆三個人有些苦惱，都不是大夫，沒人懂醫啊。
“風寒咋治？”
“沒方子沒藥沒法子治啊！”
“咱們把人帶進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就這么燒下去，非燒壞了不可！”
“那你說咋辦？山洞找到了，水也喂了，火也生了，能做的咱們都做了啊。”
寧紅豆聽著花桔梗跟陳余生的討論，沒有結果，沒有個所以然，然后這兩位就開始瘋狂的打哈欠，打著打著就睡著了。
背靠著背。
頭枕著頭。
湊在火堆旁睡著了，睡的死沉死沉。
看看地上的紅衣女孩，寧紅豆嘆了口氣，然后直接將自己從鑄劍草廬中順來的寬大棉衣脫下來，蓋到了對方身上。
山洞雖說是避風，可是暴風雪過境，溫度肯定是非常冷的。
寧紅豆只能湊在火堆旁取暖，同時眼睛死死的盯著洞口：“不能都睡著了啊，萬一有意外呢，總要有人守夜的。”
夜，很漫長。
最難扛的就是后半夜，寒冷跟困意席卷而來，就算是修行者也需要休息的，寧紅豆可不是大羅金仙。
“咳咳。”
“冷，好冷…”
輕微的咳嗽，斷斷續續的哼聲。
寧紅豆身旁的紅衣女孩還是冷，可是，寧紅豆看了看自己身上，脫無可脫了啊。
“難不成還要抱著你嗎？”
“非親非故的，雖說都是女兒身，可總也不太自在啊。”
“衣服都給你了，仁至義盡了啊。我家老頭說過，義盡，就足夠了，你可別奢求太多，我可不是爛好人。”
“好，好，別咳嗽了，我再把火給你生旺點，你這姑娘可真麻煩。”
寧紅豆索性將身旁的木柴一股腦全部添了進去，火苗被燒的很旺，但是，于事無補…
天冷。
就是冷。
除非將人扔進火堆里。
最后，沒有辦法，寧紅豆看看周圍，花桔梗跟陳余生睡的跟死豬一樣：“抱著就抱著吧，反正都是女人。”
坐到火堆旁，輕輕將紅衣女孩從棉衣中掏出來，然后摟在懷里。寧紅豆不胖，女孩也不胖，全都是瘦瘦小小，寬大的厚棉衣剛好能將兩個人裹住。
兩個人的身體剛剛接觸。
紅衣女孩直接就扭了幾下身子，整個人都擠到寧紅豆的懷里，小腦袋更是死命地朝寧紅豆心口位置蹭，仿佛知道只有那里才最暖和。
期間。
還吧嗒了兩下嘴，咽了一口唾沫，眉眼皺了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只受了傷的小野貓。
可憐，又可愛。
寧紅豆再過幾天就十四歲了，就是大姑娘了，懷里的女孩看著可比她小。
一種姐姐的疼愛突然萌生出來，寧紅豆的眼眸柔和下來，左手攬住紅衣女孩的腦袋，右手放到她的后背上。
一堆火。
四個少年。
一座山洞。
洞外是滿天的風雪，滿世界的蒼白，天地都在肆虐，寧紅豆的耳邊卻只剩下呼吸聲。
花桔梗的呼吸聲，陳余生的呼吸聲，紅衣女孩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或許，這就是患難與共的感覺吧，有你們真好。”
真好。
是真的好。
對于寧紅豆來說，失去了葉飄零之后，她的世界其實就什么都不剩了。可是當她遇到了花桔梗，這個愿意拿著木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當她遇到陳余生，這個沾了水就會失憶，沒事就愛吹笛子的死胖子…當她們一起經歷了劍冢的生死試煉，世界，仿佛一下子就有了色彩。
恍恍惚惚間。
寧紅豆并沒有發現，自己懷里的紅衣女孩，臉頰浮現出一層鱗甲，很淡很淡的鱗甲。
這一夜，寧紅豆一刻未眠，睜著眼睛扛到了天亮。
這一夜，寧紅豆在感恩中祈禱，然后暮然發現，自己的經絡中竟然多出了一些劍氣，非常精純的劍氣。
好像是真的。
她家老頭好像真的出現在自己身體里，滅了草蛇灰線…老頭，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守護著自己，守護著自己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