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倒卷珠簾
衣色鮮明的教員們，嘶吼著下令。
“一班裝彈！”
“二班舉槍！開火！”
三段射，明軍已經創建上百年的傳統火槍射擊術，在這個冬天，在河套平原上，真正的展現出了他的威力。
兩千余蒙古騎兵在兩百米到一百米距離遭受到毀滅性打擊，偶爾有幾個幸運兒沖過到二三十米附近，還沒來得及扔出手中擲斧或者流星錘，馬腿被靜悄悄橫在半空的鐵絲網攔住，加人帶馬摔成一團，就算還能爬起來，也會被教員們用左輪及時補槍。
第一場試探從開始到結束，不過短短十幾分鐘。僥幸存活下來的蒙古騎兵們打馬回轉，遠遠的看著那個修羅場心悸不已。
只聽到又是一聲命令：“上刺刀！沖！”
剛剛大展神威的火槍，化身鋒利長矛，一個個面色興奮的明軍，越過鐵絲網，用手中尖刺給那些倒在地上的蒙古勇士們補刀。
太兇殘了！居然連失去抵抗力的傷殘都不放過？這還是大明軍隊嗎？
這么兇殘的方陣，對方一共有十個之多！可怕的是，剛剛這兩處打的血流漂杵，其余八個方陣根本動都沒動一下！
頂著寒風，亦卜剌的額頭冒出冷汗，怎么辦？
前方敗退下來的千夫長匆匆回馬：“太師！明軍火銃太強，兒郎們的箭夠不到哇！”
另一個也拍馬趕來，恨聲道：“就差一點！太師，在給俺三千人，只要抗過那一波，他們就得拼刀！到時候就是咱們…”
“木赤黎！你是瞎的么？明軍在陣前換藥你看不見嗎？你這懦夫，又躲在旁邊沒上去是不是？”
亦卜剌舉手打住兩個手下：“行啦，小挫一陣而已，勝敗兵家常事。明人只會打呆仗，永遠都是防御戰！傳令，阿爾斯愣、巴特爾斷后！全軍后退三十里扎營，老夫要牽著他們溜溜腿！”
亦卜剌被新式戰法打的有點措手不及，做出最保守的脫離接觸，從長計議的決定。這也是他與明軍交手十余年里，最常見的措施。蒙古兵全員騎馬，來去如風。只要在野外浪戰，再強的武器也抗不過他們的游擊戰術。
但他沒想到的是，明軍不光有了新武器，戰術革新之后，從上到下的精神面貌也全都不一樣了。
無牙察覺到了對手的意圖，想試試用四條腿來溜我們兩條腿？那就讓你見識見識，兩條腿跑起來到底有多快！
就在蒙古大軍掉頭轉向的時候，無牙下令全軍出擊！
十個千人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前突。
跨跨跨！跨跨跨！
負責斷后的阿爾斯愣和巴特爾毫不猶豫，率隊壓上。都是打老了仗的，這種時刻，唯有以命相搏，才能把敵人攔住，讓大軍從容退走。
然而傳統的那一套，在遇到整齊前進的新軍時，完全沒毛用。
依舊是在一百五十米距離，各隊指揮官齊聲下令開火。
蒙古人留下的兩個千人隊已經盡量張開陣勢，卻也只能勉強攔住四五個方陣。同時也意味著，他們會面臨更多的火力打擊。
第一輪槍響的同時，無牙再次捕捉到戰機。及時下令吹起沖鋒號！身邊的三千預備隊全員出擊，狠狠撲了上去。
三支正面無敵的千人隊稍稍一頓，所有士兵從齊步變成自由隨步，前排拎槍加速，迅速脫離大隊，小跑著向前方敵軍大隊追去。很快，后方戰友也跑著追上來。
他們跑步追擊不像以往明軍那種雜亂無章，小團體式脫陣這種情況絕不允許。這幫人就連跑步追擊時，都保持著三五成群的小組狀態。
大軍撤退不比單獨行動，熙熙攘攘何其麻煩。被寄于厚望的斷后部隊根本沒起到多大效果，一個照面基本就被吃干抹凈，連渣都沒剩下。
直到新軍追至百米之內，蒙古大軍的掉頭還沒徹底完成呢。剛剛接令轉為后軍的數千兵馬，眼睜睜看著對手嗷嗷叫著撲了上來。
“自由射擊！”
砰砰砰！
兩百米的距離，新軍們自由開火了！
變故來的太快，蒙古大軍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這和以前數十年形成的傳統戰法，有著云泥之別。這些奇怪的火槍兵，不光火力兇猛，連膽子都大的嚇人。現在看起來，這幫人不只是膽子大，跑起來也快的嚇人！
直到背后響起槍聲，亦卜剌才意識到大事不妙。他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用以前的老眼光看待明軍。
以前明軍從來不敢主動出擊的，留下兩個千人隊盯著就行，他們會用目光為大軍送行。可是這一次，對手竟然出擊了！
對手出擊，就意味著自己兩個斷后的千人隊根本不夠用。
無法有效斷后，使敵人追到后軍，結果就是…
全軍崩潰！
完全沒來得及反應，一通彈雨就給蒙古后軍打懵了，還沒從早前戰友的挫折中驚醒，就被現實的殘酷當頭來了一下。
原本就基本沒什么紀律的后軍當場就崩了，根本顧不上什么中軍前軍，掉轉馬頭，狠命抽打，只想趁早逃離這可怕的火力打擊范圍。
這種場面，從遙遠的高空視角來看，就好像是一群螞蟻正在有條不紊的搬家，突然被潑了一瓢開水，登時就亂了陣腳。
蒙古后軍崩亂，沒頭蒼蠅一樣亂沖亂跑，將中軍也攪成一團渾水，直接導致搶先一步離開的前軍也失去了秩序。
朱鼎就站在無牙旁邊，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到底是舊式軍隊出身，與蒙古人惡斗了十幾年，膽氣謀略都是不缺的，從來只在明軍自己一方見過這種大崩潰。卻還是頭一次在蒙古軍中見識到這種場景。
“原來這幫強盜，遇到比自己強的，還不如咱們大明軍人…”
無牙搖搖頭：“小爺說過，沒有秩序的人群，連牲口都不如！一但敵軍崩潰，所有的潰軍都會成為我方的助力。我們只要付出一點很小的力氣，就能推著它滾向深淵！”
朱鼎感慨道：“昔日讀史，五代戰神陳慶之當年，以三千白袍軍，縱橫天下，百戰百勝。后來入伍從軍，與韃靼人數度交手，又覺得那樣的戰績，怕只是后人附會，錯把傳奇當成了史實。直到今日，才知果有此事！”
撤退演變成潰敗，三萬蒙古大軍陷入自我毀滅之中。到處都是拎著騎刀互相劈砍的昔日戰友，只為盡快爭搶一條活路。
無牙低聲笑道：“小爺給這種情況取了個名，叫倒卷珠簾！不過以前我們總是被別人卷，今天開始，輪到我們卷別人！”
朱鼎瞧著戰場上群狼逐羊似的陣勢，很是佩服：“倒卷珠簾！好！今天卷了亦卜剌，明天也把小王子卷一卷！有火槍在手，大明當無敵天下！”
無牙想起孫錚曾經提過的那些話，喃喃道：“沒有信仰的軍隊，縱有神兵利器，也只能淪為待宰牛羊…”
朱鼎一愣：“什么？”
無牙沒有回答，高聲下令：“吹捕俘號！”
一陣嘹亮的嗩吶聲嘀嘀噠噠響起，隨之前沖的隊伍中，各段的司號員先后吹響，將信號傳遍整個戰場。
追擊中的戰士開始喊起口號：“跪地繳械！降者不殺！”
同時不再補刀，凡是失去抵抗力的，全部被放過。隊伍中也分出幾支收降小組，開始指引俘虜們向規定地點集合，讓開通道。
朱鼎咂咂嘴：“我第一次聽到捕俘號這個說法，還當是開玩笑。沒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無牙解釋道：“小爺說過，此次出征河套。消滅敵人有生力量只是其一，充實壯大我們自己才是主要目標！”
朱鼎直搓手：“嘿嘿！這么多青壯，都是好勞力呀！哈哈，這得換多少東西…先換支左輪耍耍！噢噢，還要換雙馬靴！”
畢竟人家是騎兵，趁著一時不察被沖亂，抓上幾個俘虜也不奇怪。但想只憑這么一個沖鋒就能把三萬大軍全殲，那就太玩笑了。
然而讓無牙和朱鼎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戰場進入捕俘階段，槍聲漸稀的時候。前方數里外遠遠的傳來一陣激烈的爆炸聲！
這是…手榴彈！
朱鼎大張著嘴巴，愣了半天，跳腳驚呼：“是迎客的騎兵！那家伙真的兜上來了？”
無牙連忙催促通訊連快馬偵察，不到一個小時，消息傳回。
確實是迎客，這家伙切入的機會恰到好處，趁著那幫蒙古人奪路奔逃的時候，突然從斜刺里殺出。一通手榴彈洗地，生生把去路炸斷，隨后仗著五連發左輪，蠻橫的展開陣勢，扮了一回攔路惡客。
一通亂戰，亦卜剌被他生擒活捉！
無牙恨的直跺腳，這個狗東西真的很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