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坐在錦鯉池邊,懷里抱著他的貓,低垂著臉,從他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瞧見她的半張側顏。
明媚的日光下,那半張臉愈發顯得白皙,烏鴉鴉的一頭青絲也越發似墨染的一般。
但是…
看著弱不禁風的,連只貓也抱不動。
蘇彧腹誹著,重新閉上了眼睛,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回憶著,她有幾歲?瞧著好像才十二三歲的模樣。一個嬌滴滴的貴族小姐,在海棠林里撞見了命案,竟似乎也沒有嚇得失魂落魄,反倒是看著十分鎮定。
臨行前,她甚至還問他,兇手是否不止一人?
蘇彧蹙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去,翻個身將元寶擁進了懷里,過得須臾卻又立即將它給推了出去,推到角落里,自己扯開了被子蓋上。很快,他的呼吸聲就變得平緩起來,已是睡過去了。
一旁的元寶卻還醒著,見狀低著頭拱啊拱,鉆進被窩里去。
夜風吹拂,被子里卻暖和得很。
沒多久,元寶便也睡著了。
隔了大半個平康坊的連家大宅里,若生的木犀苑里卻還燃著燈,一片通明。
窗子關著,簾攏也靜悄悄地垂著。丫鬟婆子們聚在底下收拾東西,若生則一個人在內室里看書。她已沐浴妥當,身上只著了中衣,側臥在床上翻書。顏先生的課她如今每回都去,幾位堂姐妹們瞧得多了,也就日漸習慣,偏顏先生一個人總是驚奇萬分。但凡她早早過去坐下等著開課,他必在進門時唬得打跌,腳下趔。
委實如四叔家的五妹妹說的一般,活像是白日里見了鬼。
但顏先生近日里待她,倒有些莫名敬重起來。
她回頭仔細做完了功課帶過去交給他查看,他是看一句贊一句,惹得五妹妹在旁聽著看她的眼神就像那寒冬臘月里的冰刃一般。
然而她如今也的確是用功的多了。
因著前世不成器。知道自己怠惰,分明應該好好學的,也從來就沒有在上頭多花費過心思,現如今想起來不免覺得遺憾。
活到老。學到老,趁著尚有機會多學些能學的,總好過白費光陰,虛度年華。
是以每一回顏先生布置下來的功課,她都反反復復查驗。修改,選了最滿意的那一份方才帶過去與他看。
誰也不曾料到她會突然專了性,變得這般勤奮努力。
就連她自己,偶爾想起,也覺得難怪眾人驚訝不解。
她靠著只大迎枕,背起書來。
可背了兩遍,卻仍舊是磕磕絆絆的。
她嘆口氣,將腿曲了起來,蜷在花團錦簇的被子里,重新打開了書卷再次看了起來。
長發散著。還帶著些許濕漉漉的水汽,輕飄飄地沿著鬢邊滑落,落在了書頁上,正巧將一行字給遮蓋住了。若生伸指去挑,一低頭,忽然覺得耳朵里極癢。
她抓著耳垂揉了兩下,卻也不知這到底是耳朵外頭癢還是里頭癢。
沒法子,她只得先將手中的書往邊上“啪嗒”一擱,揚聲喚了綠蕉進來。
“姑娘可是渴了?”綠蕉進來便問。
若生搖搖頭,無奈道:“你幫我掏掏耳朵。”
綠蕉應了是。轉身去取了掏耳朵的小銀勺來。
可等到就著明亮的燈光仔細看了看后,她卻疑惑道:“姑娘,里頭干凈得很,沒有臟東西。”
若生不信。右耳還是癢得人心頭難耐,“你仔細瞧瞧…”
“當真是干凈的。”綠蕉便又湊近了看,“奴婢什么也沒瞧見。”
若生聽著,卻叫這癢意折騰得快要瘋了,聞言就說:“罷了,管它干凈不干凈。你趕緊給我掏掏,癢得厲害…”她嘀咕著,將頭靠在綠蕉腿上,“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突然間就癢了起來,方才還好好的呢。”
綠蕉應言幫她輕輕掏了掏,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興許,是有人在背地里念叨您,老話可不就是這般說的。”
若生失笑:“大半夜的,何人念叨我?”言罷,她卻忽然頓了頓,小聲說道,“倒忘了,沒準是我爹夜里不睡在背后念叨我呢。”
今兒個白天,她在院子里午睡,被鳥鳴聲吵醒時,正好瞧見元寶抓了只鳥,因無意中瞥見那鳥的細腿上綁了根五彩的絲線,想起來是她爹的鳥,便將鳥從元寶的“惡爪”下給救了出來放飛了。
可誰知,這鳥一飛,就飛得好無影蹤,再沒有飛回來過。
悠悠閑閑吃了一下午點心的連二爺直到傍晚時分才去了趟養著鳥的暖房,進了門左看看右看看,這才驚覺少了一只,便打發了下人們在宅子里四處尋找。
但鳥雀是在天上飛的,人只能在地上走,哪里還能找得到。
園子里角角落落,樹梢上,房檐下,花叢中,甚至于三房四房的地界,都處處找遍了,這鳥也沒能再找回來。
就像是一陣風,吹過便出過去了,再無半點蹤跡可尋。
偏偏那又是連二爺最近最喜歡的一只鳥,不見了他連用飯都沒心情,眉頭皺了一天,唉聲嘆氣的。
金嬤嬤心疼他,帶著人繼續找,讓人出了連家大宅往周圍的樹上也瞧瞧。
若生知道后,也未曾多想,只道是要先行安慰她爹,便脫口同她爹道,“是不是只翠羽的,翅膀尖上還生了些白毛?”
“你怎么知道?”連二爺很驚訝。
她就說:“午后才瞧見過的。”
“在哪瞧見的?”
“就在木犀苑里。”
“那它現在去哪了?”連二爺追著問。
可若生焉能答得上?她就搖了搖頭道:“不知,我還以為它該飛回籠子里去了。”
連二爺一怔,而后又不吭聲了。
等到天色大黑,點了燈也不好再找,何況已經找了大半天,哪里還能找得到,恐怕早就已經非得遠遠的了。連二爺就傷心了,委委屈屈地用哀怨的眼神看向若生,忍不住埋怨道,既瞧見了,怎么也不將它捉起來關回籠子里去?
若生一噎,她那會顧著突然出現的元寶,哪里還管得上一只長了翅膀會飛的鳥?
連二爺見她不說話,就更委屈了,可說了兩句他又怕她會惱了自己,喝了杯茶就閉了嘴灰溜溜躲回屋子里難過去了。
是夜若生去找他,勸慰道,趕明兒再去買一只更漂亮的就是了。
他卻說,不成。
若生不由無措,正苦惱著忽然聽到他接著又道,“一只可不成,我要兩只!”
若生連聲應好,說天亮了就去。
他這才高興起來,纏著她說了會話,等到她要走的時候,他才慢吞吞道:“我用過午飯去看了它一次,羽毛綠得像翡翠一般,真好看。”
若生回想著白日里見過的那只鳥,的確如此,便要點頭附和。
不曾想,她這附和的話還未說出口,她爹先說了,“可我開了籠子后,好像忘記關上了…”
她瞪他,那還埋怨她?
連二爺就咧著嘴笑了笑:“阿九你說,它還會飛回來嗎?”
天大地大,這飛八成是飛不回來了。
他想了想又自去惋惜不已。
待到若生要回木犀苑去時,他便巴巴地送她到廊下,一面再三叮嚀道:“明兒個天亮了,我就要去買兩只新的回來,最好有紅羽的,比綠的還好看。”
結果直到她走出明月堂,耳邊似乎還回繞著她爹的說話聲。
因著耳里干凈,綠蕉也不敢多折騰,輕輕掏了幾下就將小銀勺收了。
若生拍拍耳朵坐起身來,抱著被子長嘆了聲:“這會倒是不癢了。”
大抵,是那大半夜念叨她的人,終于念叨完了。
不過鬧了這么一出,她繼續看書的心思也就淡了些,遂讓綠蕉吹了燈退了下去。天色已晚,也是時候該入眠了。
屋子一角新點了安神的香,不多時怡人的氣味就鉆進了她的鼻子里。
若生將頭往被窩里埋了埋,舒口氣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天色真的才剛剛透亮,明月堂那邊就打發了人來叫她起身。
若生睡眼惺忪的,半天沒爬起來。好容易起來了,洗漱妥當,千重園那邊卻也派了人來送傳話,說是她房里的管事媽媽人選挑得了,晚些時候就由竇媽媽領著帶到木犀苑里,再讓她定一個。
若生就去告訴她爹,上午不得空,且等午后再出門逛大街買他紅羽、綠羽的鳥。
但連二爺想了一晚上,這立馬就從早上買變成了午后買,指不定午后過會又變成了明兒個再買。
他琢磨了下,便道:“得了,我也不用你,左右你連麻雀跟獵隼都分不清,帶著你去也無用,你就不必去了。”說完,他袍子一撩,人就往外頭去了。
若生在背后喊了他兩聲,他也不回頭,只背對著她高聲說,“等我買了回來再與你看!”
“…”她又不是為了說這個。
眨眼工夫,他就消失在了若生的視線里。她奈何不得他,索性只讓人跟緊了看好了。
少頃用過早膳,日頭也越升越高。
竇媽媽就帶著幾個人,迎著大太陽進了木犀苑,站在廊下給若生請安。
若生定睛看去,發現竇媽媽身后依次站了三個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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