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的一天,因為昱王近些日子辦事得力,件件處理的有效妥帖,以致嘉隆帝龍顏大悅,在早朝上點名夸贊了他一番,道他是個勤懇能為,有才干的。網 嘉隆帝這兩年上了歲數,比之過去,對兒子們的態度和善慈祥了許多。
他見昱王能干,便夸了一句,不過是父親才有的驕傲和喜歡。
但這話落在了太子少沔耳中,就十分的不是滋味了。
他一貫不喜歡昱王,而今見昱王一副要得勢的模樣,心下是越琢磨越惡心,恨不得昱王回頭走出門便一跟頭摔下臺磯去將命送了才好。
可當著人面,他還是笑微微的,先拍昱王的肩頭作兄友弟勾,后笑著再將昱王贊上一遍,直說自己是遠遠不如他。然而當眾人四散而去,他回了東宮,一進書房這臉便垮了下來。
臉色陣青陣白,怎么看都是不高興極了。
衛麟是個有眼力見的,瞧見后立馬沏了一盞熱茶,躬身彎腰送上前去,略帶諂媚地道:“殿下用茶。”
太子少沔瞥了他一眼,伸手接過茶盞舉起來要喝,可突然又將茶盞給擲了出去。
“哐當”一聲。
瓷盞碎裂,熱茶四濺。
地上留下了一灘水漬。
太子少沔像是看不見,只沉著臉喊人:“衛公公!”
衛麟聞言,烏黑的眼仁驟然緊縮,旋即放松下來,口氣平平靜靜地應了一聲是,奴才在。
太子少沔道:“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這事”衛麟跪下身去,蹲在地上一片片將碎裂的茶盞撿起來擱到紅木托盤上,一面淡淡道,“奴才,不敢說。”
天家的事,的確不是他一個內侍該插嘴說道的。
太子少沔很滿意他的態度,但還是又問了一遍后道:“本宮讓你說,你便說,有何不敢。”
衛麟抬起頭來,天生含笑的唇角往下壓了壓,帶出兩分愁苦之意,斟酌著說道:“依奴才拙見,這皇上怕是十分欣賞昱王殿下。”
“廢話。”太子少沔端坐在椅子上,低低地說了一句,“繼續說。”
衛麟撿完了瓷片,直起腰來,站定了道:“但這并不要緊,您是正經的東宮之主,任憑皇上如何歡喜昱王,他也沒有可能越過您去。”
太子少沔點了點頭,面上的陰云,微微散了一點。
衛麟覷著他的臉色,接著道:“只是”
說了兩個字后,他停下來,頓住了。
太子少沔皺著眉頭道:“只是什么?”
衛麟低了低頭,像是不敢看他,聲音卻并沒有變弱,反而多了兩分篤定:“只是這么一來,昱王必定心生得意,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會對您動手。”
“他敢!”太子少沔握起拳頭重重地砸了一下椅子扶手。
衛麟不吭聲了。
太子少沔也不說話,只緊緊抿著唇沉思著。
這話其實沒錯,一點也沒有錯。
昱王少年時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自打先太子長孫少藻死后,他就一直覬覦著太子之位。
所以遲早的,昱王這蠢東西遲早是要來同他搶東西的。
他如今看起來尚算安分守己,但焉知不是在韜光養晦。
假以時日,他羽翼更豐,早晚是要動手的。
太子少沔臉色微白,沉吟著道:“他如今身邊又得猛將,的確是要得意。”
衛麟道:“時間一長,只怕不妙。”
“是這么個道理。”太子少沔頷附和,但又不由得想起了6相的話。6立展讓他稍安勿躁,從長計議,要忍,要等 可6立展的想法并不是他的想法。
依他之見,凡事都得先下手為強才是。
只是6立展到底老奸巨猾,城府深沉,他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太子少沔又沉默了下去。
這時候,衛麟說了一句:“奴才是個沒用的,但奴才也知道先機二字的重要。”
太子少沔看看他,示意他往下說。
衛麟這回倒像是有了足夠的底氣,有膽直視他了。
他說得很慢,聲音也不大,但說出口的話,像錐子一樣戳進了太子少沔的心里:“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殿下您當年拿下那一位,靠的難道是忍耐么?”
當然不是!
太子少沔心中微動,聽得耳邊衛麟繼續道,“奴才的話是僭越的,但奴才心中的確是這般所想的。您一路走來,靠的是才智和謀劃,是您的殺伐果斷勇往直前,而非一個‘等’字。”
“心謹慎固然無錯,可一味的等待時機卻是不對的。時機此刻不來,自然可等,可若一直不來,難道便一直等下去?誰敢說,這其中就一定不會再生變故?”
衛麟慢慢地在太子少沔腳邊跪了下去。
地上還是濕的。
茶水已經冷了。
他的聲音也適時的變了,變成了一種悲傷又憤恨的語調:“說句不當的,以奴才為鑒,奴才能等,奴才的對手卻沒有等。若奴才不是一味的等待,而是自行創造機會,那也許奴才的哥哥便不會死+才今時今日也不會變成伶仃一人”
太子少沔知道他是在說連家的事,可不知為何聽上去竟有種感同身受的滋味。
的確他能等,昱王卻不一定會等。
——時機不是等出來的,而是自己挖掘出來的!
太子少沔對這話深以為然。
再等下去,他就該是昱王的囊中之物了!
他臉上終于有了笑意,勾勾手讓衛麟起來說話,吩咐道:“去,再給本宮沏杯茶來。”
衛麟應聲而去,回來時手里除了茶還另多了一份熱騰騰的點心。
太子少沔笑道:“你還真是本宮肚子里的蛔蟲。”
口氣是輕蔑不屑的,但笑意卻是真切的。
他其實很滿意。
這之后又大半個月,嘉隆帝病了。
他年輕時時常親上戰場領軍殺敵,而今年紀大了,舊疾多,經忱藥不斷。
但那些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毛病,好好養著也就是了。
是以這一回他晨起后覺得頭疼,召了太醫來看后,吃了藥照舊去上了朝。藥力揮出來后,疼痛漸輕,他便沒再當回事,哪里知道,下朝回去才批了七八本奏折,這疼痛竟又再次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