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生一行人走至林子外時,風聲忽然大作,一陣又一陣吹得滿目蒼翠嘩啦啦作響,仿佛下了一場傾盆大雨,但天光依然明媚,瓦藍的天空,雪白柔軟的云團,半點沒有要落雨的跡象。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唯林中樹木枝葉繁密,令人一眼望過去,只覺越看越深,似乎沒有盡頭,林子深處黑洞洞的,像一張巨大的獸口。
若生站定,笑看小和尚一眼:“小師父,帶路吧。”
“姑娘…”綠蕉跟在若生身后,聞言有些踟躕起來,輕輕喚了她一聲。林子里黑魆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野獸,不過林子入口連著寺院,若有野獸出沒,早就該封了才是。
若生安撫地側目看了看她。
小和尚又嘆口氣,活像是暮年老人,失了活力。他抬起短短胖胖的腿來,朝石佛后頭邁開了一步,眼瞧著這人就要往林子里去了,他們身后的小徑上驀地冒出個人來,急切地叫住了他:“小師叔!”
小和尚立即回頭去看,若生幾個亦循聲望去。
逆著光,若生沒能看清楚來人是誰,但看清楚了來人身上的那襲木蘭色僧衣,再合著那聲“小師叔”一琢磨,她心里肯定了七八分。
果不其然,小和尚驚訝地叫了聲“長生”,然后問道:“你有事找我?”他說著,聲音輕了下去,伸手摸摸腦袋,疑惑起來。長生論理并不用非得稱他一聲“小師叔”,是以長生這么一喊,他還有些不好意思。
長生上前來,攔了他一攔:“小師叔,林子里路不好走。”
小和尚扭頭來看若生,嘴里卻還在同他說話:“我不往遠走。”
長生又道:“沒人往里頭去,小師叔也別去了吧,過會萬一迷了路,多不好。”
若生聽著這話,悄悄將視線落在了林子入口的枯葉上。那上頭的凌亂,并不是風吹雨打形成的凌亂,分明是最近才被人踩踏過。更何況,她和蘇彧才撞見過長生從林子里出來。
這林子。怎么就成了沒人往里頭去的地方?
再看小和尚臉上的神情,對長生的話似乎并不覺得不對。
她不由心中生疑,趁著二人說話的間隙,大大方方四處瞎看,先將周圍環境給看了個大概。結果仔細看過了。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這地方恐怕普通香客往常也不會來。他們幾個是沾了慕靖瑤的光,大喇喇的在寺里四處閑晃,不然大抵也不會走到這來。
“小師叔早些回去吧,起風了。”長生還在勸。
小和尚便又來看若生,他還惦記著自己吃過的糖和若生極盡厚顏無恥的話,不敢輕易說不去了,但小短腿已然開始后退。
一步兩步三步…
若生微笑:“既如此,就不進林子了,小師父快些回去吧。”她自己則還是站在原地不動。
小和尚不管她。得了她的話后似如蒙大赦,拽了長生就要走。
長生卻也沒動,穿著僧袍的少年站得筆挺,像石塑般紋絲不動,他說:“小師叔你先走,我稍后便來。”
小和尚見狀,還以為他是憂慮若生轉眼就要反悔,好替他擋一擋,面上不由露出感激之色來,屁顛屁顛先跑了。長生這便來同若生說了一通林子里的路不好。平常也沒人敢胡亂進去,這林子已經許久沒有人氣了,請她千萬打消了進林子的念頭才好云云。
聽了半天,若生卻只回了一句話:“你跟了我們半天。就為了說這么句話?”
長生一愣,面色微沉,嘴里沒了話。
若生想起自己剛才正哄了小和尚吃窩絲糖,結果眼角余光瞟過,突然瞥見了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唬得出了一頭白毛汗,心里頭還有些發麻。冷笑了聲:“長生,你不認得我,我可還記得你。”
當然,在蘇彧提起之前,她是半點也沒認出來。
不過當著人面,這架子還得端起來。
她故意繃著一張臉,又說了句:“你跟著我們,有何企圖?”
長生轉頭看了一眼小和尚消失的方向:“我擔心小師叔。”
口氣并不似作偽,若生也樂得相信他,因為她真正覺得奇怪的不是長生為何鬼鬼祟祟尾隨他們而來,而是長生為什么要在這林子的事上撒謊。
“我第一次在寺里遇見你時,你正從林子里出來。”若生道。
長生笑了笑:“阿彌陀佛,小僧前些日子偶然救下了一只兔子,遇到施主時,正是小僧將其放生之時。”
若生聽著他胡謅,并不點破他其實還未正式出家一事,只從善如流道:“師父真是慈悲心腸。”
長生再請她回去,她便也應下,不再說進林子的事。
走出一點,他忽然問起了蘇彧可是已經離開半山寺,言語中隱含幾分糾結。若生沒有錯過,卻想不透徹,她告訴了他蘇彧的確已經離開,長生便長出了一口氣,既像是嘆息又像是松了口氣。
傍晚時分,蘇彧留在寺里的人來見了她。蘇彧臨走之前有言,該商量的都先同若生商量,幾個人便都老老實實來詢問她的意思。先前她故意引出長生,為的就是給這幾人看,長生十有有問題,得留心。
故而她跟長生一散,便有人跟上了長生,然則并未發現什么。
另一個則問,是否要入林子一趟。那林子看著并不很大,眼下天色未黑,去一趟也好,若生應允了下來。
可是——
走進林子的那個人,直至月上梢頭,仍未回來!
若生難以再平靜下去,將將要大張旗鼓尋人,這才總算見了影。頂著滿頭大汗,原本身板挺拔的人佝僂著脊背,大口喘息著,搖頭擺手說:“姑娘,那林子的路的確難走,小的差點以為遇上了鬼打墻!”
“走到盡頭了?”
“還不曾,天色一黑,更沒法走,還得等明兒個五爺來了再去看一看。”
論認路,若生認得的人里頭,蘇彧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她點了點頭,打發了眾人下去歇息,自己卻睡意全無,輾轉反側半日才終于有了一點困意。可眼睛方閉上,她就聽見窗戶上發出了兩聲輕響,像有小石子敲擊在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