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宗前腳才聽說大賺了一筆,后腳就來找了連四爺,聽見他說一時半會拿不出銀子來,哪里肯相信,只道:“算算日子,也該到能分紅的時候了。”
雖然比他們早前說定的時間,略早了那么一些,但是的的確確差得不遠了。
可他的話音還未落地,連四爺就緊接著說了句:“同原先說的日子是差不離,但世子爺怎么也不先問一問情況如何?”
段承宗聞言,臉色驀地陰沉下來。
“呀,見諒見諒,瞧我這張嘴——”連四爺見狀,連忙換了個口氣,賠起罪來。
因著前段時間段承宗狎妓叫宋保抓了個正著的事,惹了嘉隆帝震怒,便是永定伯拖著插去求情,也不過只是免除了段承宗該受的那六十杖而已。他的仕途,他襲爵的資格,君被抹去,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
是以如今,站在連四爺跟前的人,已不能再被人稱作世子爺了。
永定伯府的爵位,是世襲的,由嫡長繼承,原本段承宗沒了資格,永定伯遲早還得從兒子里再定一人,可永定伯還來不及上奏請封,自己便先去了。這事也就跟著耽擱了下來。
連四爺短短三個字,也不知帶出了段承宗心里頭的多少不痛快。
饒是他賠了禮,段承宗的臉色卻依舊還難看如常。
連四爺就也有些不悅起來。
二人悶聲不吭,低頭吃茶。
過了會,段承宗才道:“掙了銀子你沒打人來知會我,也就罷了,而今我親自上門來尋你。你怎能再三推脫?”
連四爺面色一冷:“掙了銀子?”
“連四,以你我的交情,難道你到這會還要瞞著我?”段承宗看著他的臉色,口氣也冷了下來。
連四爺緊皺起眉頭,極不愿地吐出一句話來:“何談掙字這么下去,只怕連保本的錢也拿不回來了!”
段承宗倒吸了口涼氣,霍然起身:“什么意思?”
“出了些意外。”連四爺憤憤一拍茶幾。震得上頭的茶器“叮鈴哐啷”一頓響。
段承宗先是震驚。隨后上下打量起了他,瞇起眼睛,終是道:“當真?”
連四爺聽到這話。像受到了奇恥大辱一般,當下說:“難道還能是假的不成?”
如果真是假的,那就太好了!
他就巴不得這事是假的呢!
可這事再真不過,真得他腦殼都疼了。
先是鶯歌。愚婦一個,也不知是信了哪個混賬東西的鬼話。竟然抱著孩子去尋了林氏。這些年來,他一直瞞著林氏鶯歌的事,而今東窗事,焉能有好?林氏的性子。又素來火爆,根本忍不下氣來。
當天夜里,倆人就大吵了一架。
林氏還同個市井潑婦似的。朝他動了手。修剪得尖尖俏俏的指甲,原本水蔥一般。爭執間卻像是什么厲害的兵器,一擦過他的臉,就留下了血痕。雖然口子并不是很深,可傷在臉上,就是用盡了好藥,也得過個幾日才能見人。
他避在書房里,連鶯歌母子那都沒有去過半步。
長女音姐兒病了,因著沒有大礙,他便也沒有出過書房一刻。
可誰知,這么一來,林氏更惱了。
一則怪他連女兒病了也不去看一眼;二則埋怨他不該往鶯歌母子那安插他的人,攔著不讓她見。
但他們夫妻十數年,他還能不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他安排了人看守著,只怕她早就沖進去,打殺了鶯歌母子:歌沒名沒分跟了他這么多年,終究還是有些情分在的,他怎能眼睜睜看著她喪命?
而且真出了事,萬一傳了出去,于林氏的名聲也有礙,他亦是在為她著想。
然而林氏油鹽不進,說什么都聽不進耳里,沖到書房同他對峙,他不過提了句,左右人都已經帶進了府里,事已至此,便尋個好日子擺上一桌,索性給鶯歌一個名分,她便立刻張牙舞爪像頭猛獸似地朝他沖了過來,罵他畜生。
畜生?
他不過就是要納個妾,怎么就成了畜生?
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敢叫這樣的字眼從自己口中冒出?
他亦氣得狠了,隨手將林氏給推開了去。
她便哭起來,叫嚷著,和離!定要和離!
聲音之大,簡直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里。
他立即張嘴就接了句:“那就如你所愿,和離吧!”
林氏原還哭著,聞言一怔,聲音一收,渾身顫抖起來,顯見得是叫他給氣的。
但連四爺渾然不覺自己有什么錯的,倒是林氏潑婦一般,令人不愿多同她呆上半刻,他再不挽留半句,冷著臉甩袖就走。
林氏也不喊他,不服軟,扭頭便讓牛嫂子收拾了行囊,要回林家去。她其實說出“和離”兩字來,也不過就是想著唬一唬他,好叫他哄哄自己,同自己認個不是而已。
至于鶯歌母子,她遲早得收拾掉。
誰曾想,她說了“和離”后,連四爺的心腸卻冷硬至此,連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
她自覺被傷透了心,又有言在先,他亦應下了,她哪里還有臉面繼續留在連家,所以就是哭也得回了林家再哭。
他想要納鶯歌為妾,讓鶯歌的兒子入譜,全都沒門!
她只收拾了些許衣物,就帶著牛嫂子走了。
連四爺過了大半日才知道這事,當廚得哆嗦起來,可轉念一想,林氏帶的東西不多,而且一雙兒女還在他身邊,她用不了幾日想通了也就自己回來了。
于是,他放下心來,只管養自己臉上的傷。
可林氏回了娘家后,就立即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同林老夫人說了。
林老夫人聽罷,先責備女兒胡鬧,怎能這般行事,一面又嘆息,人既回來了也就沒有自己再巴巴回去的道理,還是得雙方各給一個臺階下,將事情給掀過去。
所以,她一邊勸解著女兒,一邊派了自己的心腹媽媽去連家求見云甄夫人。
連家沒有長輩,這事便也只能同云甄夫人商議,總是要拿出個章程來的。
但云甄夫人那幾日正忙,聽說連四爺夫妻倆人鬧得不痛快,也只是說,這是他們倆的事,她不便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