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二年(公元1559年)四月八日。在九州豐后國久留須川,羅氏家與佐伯家、島津家、伊東家的合戰依然還在進行著。
“從對面到本家陣地前方…所有的山路上,都是敵人的士兵和旗幟,恐至少有兩萬以上…”羅氏政宗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登上陣地最高的一處山頭上觀察形勢。此時當地在這個季節最為常見的山間薄霧也已經無影無蹤了。
“呵呵!看上去有兩萬,實際只有其三成。我還正悶得發慌呢,想不到敵人竟然主動前來送死。”緊跟著羅氏政宗的福田信清卻是笑著說道。
“呵呵!”羅氏政宗聞言也是微微一笑。正如福田信清所說的那般,在羅氏家眾將眼中,對方的這些表現,不過是故布疑局,令本家感到吃驚罷了。但這不過是幌子,畢竟對方從南九州地區出陣之時,就已經被本家隱藏在南九州境內的細作所嚴密監視著,所以對方實際上有多少人馬,羅氏家眾將很早之前就從本家情報閣那里獲知了。無論對方如何快速地從后方調遣援軍前來支援,也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在他們面前呈現出如此大規模的軍力來的。所以正如在后方主持大局的主公政良一針見血地指出的那般,這一切不過是對方詭計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數日,雙方圍繞著此前他所主持的陣地的爭奪,可謂是相當慘烈阿。羅氏家這一方,僅僅傷亡就有上千人。而且羅氏家位于久留須川東岸最前方的左、中、右三處陣地的五重柵欄的前四處柵欄。竟然數次遭受到了對方摧毀。最為危急的一次,甚至對方的聯軍差點就沖破了第五處柵欄,幸虧本家早有準備,才得以將對方的進攻擊退。只是,本家的損傷真的相當慘烈,就連作為此三處陣地主將的神代勝利、羅氏政宗、上田真次三人,也先后受傷,被逼退出戰場。甚至連此前最早前來支援的朝倉宗滴、福田信清兩位大將中的福田信清也同樣受傷而不得不退出戰場。
此時,前沿陣地已經分別由吉田重政、竹內久盛、朝倉宗滴、加來統直、弘中隆助、川田義朗等人所主持,而阿骨打等人則是主持久留須川是西岸本家陣地,主公政良則是作為總大將主持后方的本陣。作為傷員的自己以及福田信清兩人,由于傷情較輕,所以在經過治療后,再次重返前方陣地,作為陣地后方后勤的主將。
“噢!”就在羅氏政宗與福田信清兩人在山頭的簡易涼棚中交談之際,山下敵軍陣營喊聲驟起。
“哦,又上來了阿。”羅氏政宗手搭涼棚。瞇起了眼睛。很顯然,敵軍又要進攻了。
隨即“嗵嗵嗵…”的槍聲再次震耳欲聾。從山頂上望去,敵人的旗幟像潰堤的洪水一樣向本家陣地這邊再次涌來。
“鯨波撼大地,狼煙翳長空。”
“大人說什么?”一旁的福田信清攏耳問道。
“沒什么。在下是在說敵人進攻的氣勢,真如同洪水猛獸一般。雖是我等的敵人,氣勢卻是異常壯觀阿。”說罷,羅氏政宗再次把視線移到遠處敵人的本陣方向。
敵人的本陣上空此時也繚繞著幾條霧帶不,那不是霧帶,而是白煙,那應該是鐵炮的白煙。而成群的小鳥由于受到驚嚇,也不時從戰場附近的樹林山野中沖向空中,飛向遠方,遠離戰場。
說起敵軍的鐵炮,羅氏政宗不由得想起在此前與敵軍開戰之前的本家會議中,主公政良曾經著重提出過,島津家也制造出了自己的鐵炮,同時也向盤踞在薩摩國沿海的明國海賊購買了不少的鐵炮,甚至這一次與對方的合戰當中,島津家很有可能還雇傭了這些明國海賊暗中參戰,所以要求羅氏家眾將務必小心島津家的鐵炮攻擊。
而在此前的交戰當中,對方陣中的鐵炮也的確是給羅氏家眾人帶來了不少的威脅,更加是造成了羅氏家不少的傷亡。雖然對方陣中此次參戰的鐵炮數量并不多,而且射程似乎也不如本家鐵炮的厲害,但是對方的鐵炮手的射擊準度卻是很不錯,這就導致不少本家陣中的常備遭受到了對方的射擊。而據本家情報閣所傳來的消息,對方陣中的鐵炮手,很有可能就是打著島津家旗號的明國海賊。
如此一來,就令到羅氏政宗感到奇怪了。就他本人所知,盤踞在薩摩國沿海地區的那些明國海賊,似乎是由一個名為王直的家伙所統領著。而王直這個家伙可是與本家簽訂了貿易協議,并且約定不會介入本家與九州眾豪強的爭斗當中的啊。那么對方怎么又突然允許自己的手下被島津家所雇傭呢?
也正如羅氏政宗所想的那般,這一次王直麾下一部分二百余人的海賊的確參加了島津家此次的合戰。而為了避免引起羅氏家的注意,這些人也穿上了島津家當地的衣服以及裝備。只是他們沒有料到的是,政良一直都非常關注王直等人所率領的海賊的動向的,所在在這些人加入島津家支援佐伯家的援軍不久后,就被在當地監視他們羅氏家情報閣人員知道了這個情況并且快速匯報到了政良的跟前了。政良也當即派出了使者前往王直的船隊交涉了。
不過,還沒等政良派出的羅氏家使者抵達王直在九州薩摩國沿海的地盤進行交涉,作為雇主一方的島津家就因為這些明國海賊而惱火了。
“該死的,這些眼睛里只有金塊的明國海賊。”久留須川東岸島津家的陣地中,伊集院忠朗憤怒地責罵道。就在方才,家臣前來稟報,在后方的二百余明國海賊拒絕了他要求出陣的命令。很明顯,這些明國海賊由于在此前與羅氏家的合戰中傷亡了數十人。于是現在干脆躲在后方不參與與羅氏家的肉搏戰了。雖然這些明國海賊作戰勇猛。而且由于經常使用鐵炮而導致他們鐵炮的準度很不錯。但是畢竟他們這一次是因為收了不少島津家的金塊而前來參戰的,而不是前來送死的,所以在發現敵軍羅氏家是一塊硬骨頭后,他們就干脆躲在戰場的后方,只提供后方鐵炮射擊的支援,而不參與前方戰場中的肉搏戰了。
“哎!”想清楚這些明國海賊的算盤后,伊集院忠朗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隨即暗自想道。“即便如此,但是無論如何也要在羅氏家布置的陣地中殺開一條血路阿,否則這一次由本家、佐伯家、伊東家三方組成的聯軍,定然是無法將前來入侵的羅氏家大軍驅逐而去了。”
“只是,這可能嗎?”一回想起這數天以來兩軍的交戰情況,伊集院忠朗卻又不由得自語道。就這樣,伊集院忠朗懷著復雜的心情,繼續組織著大軍往羅氏家的陣地逐漸涌去。與此同時,附近的佐伯家、伊東家大軍也一樣開始往羅氏家陣地進發。
很快,三家兩軍距離羅氏家的陣地已經不到四五町了。士兵們早已按捺不住,急急開槍放箭。
“敵人還遠著呢。先不要瞎放!”
伊集院忠朗下了馬,拿著一桿長槍說道。他已經為島津家征戰二十余年,回想起來,能活到今日,已是難能可貴。本以為在當初島津家統一薩摩國的戰爭時候就會追隨島津家先主而去,不料先后在前任家督島津忠良以及現任家督島津貴久的英明領導下,他一直能夠擊破敵人,但是這一次,恐要為島津家而死了。人生真是變幻莫測。
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面無懼色,甚至偶爾哈哈大笑。他堅信,自己死后,島津家一定會隆重地為他舉辦喪禮,歌功頌德的。
“嗵嗵嗵”,伊集院忠朗的腳下又升起幾股煙,幾發子彈呼嘯著擦過耳際,一支羽箭也差點射中了他。隨著聯軍的不斷靠近,防守一方的羅氏家守軍當即開始發射起鐵炮與弓箭來。同時,天空中也下起了由羅氏家弓箭手所發射的箭雨。在羅氏家鐵炮與弓箭的射擊下,三方聯軍中,不時有士兵倒地。
“殺!”
在伊集院忠朗的指揮下,島津家這一方也發起了反擊,隨即射出了箭矢如飛蝗般射向羅氏家的陣地。僅有的十幾支鐵炮也在向對方向噴涌著火舌。經過數次的激戰,羅氏家前沿陣地雖然一直沒有被自己一方聯軍所攻占,但對方陣地中的柵欄以及樹木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如此一來,也令到守軍失去了不少防守屏障,這樣自然就能領到自己一方的箭矢以及鐵炮彈丸射進對方的陣地當中,從而造成對方不少的傷亡。
當三方聯軍的前鋒逼到羅氏家陣地二三十間遠時,三方的士兵們當即興奮起來,因為羅氏家的陣地就在眼前了。一瞬間,像是聽到了誰的命令一般,只見他們自發地七八十人湊到一起,然后奮不顧身地沖向羅氏家的陣地。
“殺”
“殺”
攻守雙方的喊殺聲在晴空下難分彼此,可是,只持續了片刻。作為進攻一方而沖上去的士兵們再也沒有一個人還站立著。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陽光火辣辣地炙烤著伊集院忠朗的頭盔。但他依然手持九尺長槍,巍然不動。
第二隊人馬從伊集院忠朗的右邊再次沖向了羅氏家大軍陣地。這個時候,箭已經射光了,鐵炮也啞了。
不知道此時戰場的情況,后方的主公島貴久看到沒有…當伊集院忠朗突然想起這個之時,第三支敢死隊又沖向了羅氏家的陣地。完全是一場自殺的合戰阿,敵我雙方的怒嚎很快就淹沒了他的思緒。
“大人!”一個家臣急匆匆地從身后趕來,“所有的人馬已經出陣了。”
聽到家臣稟報,伊集院忠朗攥了攥手中的長槍,貓下腰。
“八幡大菩薩,請看我伊集院源四郎忠朗的最后一刻。”言罷,伊集院忠朗手持長槍,徑直沖向羅氏家的陣地。幾個零零散散的侍衛以及家臣也隨之跟了上去已經不到二十人了。
此時已經是巳時四刻左右,正午快要來臨,新綠的樹葉熠熠反射著太陽的光輝。
就在伊集院忠朗率領著島津家大軍沖向羅氏家陣地的同一時刻,在南九州日向國伊東家松尾城附近的山林中,一隊人馬正靜悄悄地在休整當中。
在這一隊人馬當中,此時正有三人圍坐在山林中的一塊平地中,仔細地看著平鋪在地面上的一張詳細地圖,同時還時不時地小聲商議著。要是松尾城的守將在此,定然會猛然發現,這一張詳細地圖,正是松尾城以及城砦附近的地形圖。這一張詳細地圖,可是羅氏家情報閣在日向國潛伏數年以來嘔心瀝血之作了。
(感謝“骸骨之王、東方威名、可可大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