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倍感心累心傷的田冀跟著達子出了大殿,默默前行十余步,便聽到后邊有人在喊:
“大將軍請留步!”
“公子請留步。”
田冀聞言全身一僵,連連深呼吸后,才回頭一看,卻是謝子。
“大將軍,公子。”
二人回禮后,達子奇怪的問道:“先生何來?”
“大將軍。”謝子拱手道:“之前我們諸子在學宮商議的時候,都對楚軍水師出現在臨淄城外倍感不解。
其中原因有四:其一,從之前莊蹻止步東國來看,楚國并沒有大規模進攻齊國的想法。其二,楚國水師從江水淮水來,路途遙遠,還需繞道膠東,如此長的距離,卻沒有人發現楚軍水師的蹤跡,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其三,以楚國實力,西部需要防備秦國,中間還要防備魏韓,東部更得鎮守江東,而莊蹻手中還有二十萬大軍,更加上城外的楚軍。
所以,我們推算了一下,楚國現在已經沒這么強的實力了。
最后,淄水上楚軍來得太巧了一些,而且先鋒大軍還攜帶了大量糧草,這樣軍隊不合常理。”
達子深以為然的點頭:“先生所言極是,本將心中也有疑惑,不知學宮以為這支楚軍從何而來。”
此時,謝子慎重的道:“有,我學宮議事的時候,對此有一個大膽的推測:那就是城外根本就不是楚軍!”
謝子說完,又搖頭道:“只是因為這個推測沒有證據,所以祭酒本打算稍后再說,并讓大王派人去查探,但現在···只能對將軍說了。”
“不是楚軍?”達子一怔,然后他想起在濟西看到的燕軍陣中楚軍打扮的軍隊,腦海中靈光一閃,驚道:“難道城外是燕軍。”
“然。”謝子點頭道:“我學宮也是如此以為,因為自從燕王職即位后,楚燕兩國便相交慎密,甚至楚懷王還嫁女為燕王職之婦,這三十年來,楚國可是資助燕國許多。
就像當年楚國為了打擊吳國,而資助越國一樣,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可是燕國水師從哪里來?”達子疑惑的問道。
謝子遲疑道:“大將軍可曾聽說過,權之戰燕軍全軍覆沒后,燕王職自暴自棄,開始沉迷后宮女色以及向往長生之術,為此,燕王職曾多次資助齊燕之地的方士出海尋仙?”
“所以燕王職根本就不是出海尋仙,而是打著尋仙的幌子訓練水師以及尋找海路。”說著,達子臉色一變,猛然間想起這幾年在臨淄異常活躍的方術士,不禁悔恨到:“該死,被燕國蒙蔽過去了,那些方術士不僅在查探我齊國大海河流的水文,而且還在臨淄打探情報。”
說著,達子又驚懼的道:“現在竟然還用燕國水師冒充楚軍來恐嚇我齊國,而我齊國上下全都中計了。”
謝子聞言,搖頭一嘆,學宮諸子推測的結果也是如此。
那些方術士不是齊王地身邊的人,便是大貴族的座上賓,學宮中也有人宣言服氣食藥長生不老之術,信者甚眾。
這些人有了信者資助,湊齊錢就造船出海,甚至沒人資助就自己攢錢造船出海,然后浪跡大海,四處尋仙問藥。無論大海,還是風浪,亦或者是死亡,都無法撲滅他們心中的火熱。以這些人對大海的了解,可能連齊國水師都遠遠比不上。
有了這些人的幫助,燕國水師避開齊人耳目,然后直撲臨淄,也就不難理解了。
此時,田冀聽到達子與謝子的對話后,算是搞清楚了城外水師的問題了。
于是,他看著達子道:“將軍,既然城外水師根本就不是楚軍,而是燕軍,那就說明楚軍并沒有大規模入侵我齊國。
如此,我們何不勸說大王繼續堅守臨淄。”
謝子一聽,眼睛不禁微微一縮,他可不敢觸齊王地的眉頭。
剛剛在大殿上,尹文子正準備要說燕國水師的問題,來堅定大王堅守的信心的,但對策才說完,還沒來得及說如何守城,便被齊王地打斷了。
連尹文子都不敢強行忤逆大王,他更加不敢了。
那是要死人的。
想著,謝子急忙開口道:“剛剛那些只是學宮的推測,推測,沒有證據的,驗證的事情就交給將軍,待驗證完畢,將軍自可稟報大王。
在下告辭。”
說罷,謝子便急匆匆的走了,甚至連還在大殿中的尹文子都忘了。
此時,達子見田冀正看著他,想起那個因為抗拒出兵而被殺的前任司馬魏幸,便搖頭道:“大王詔令已下,此時必定難以勸說。”
田冀聞言,皺著眉頭道:“那將軍···難道我們真的要出城與燕軍決戰?”
達子沉默了。
“那將軍有勝算嗎?”
達子微微一僵,搖頭道:“難,太難了。”
“那···”田冀本想問達子為什么不堅決抵制自己父王的命令,但他一想,連自己這個做兒子都不敢反駁,更何況達子呢!
畢竟···他父王不久前才處死了一個司馬,一個宗室大夫,逼走了前任大將軍。
達子這個才上任幾天的大將軍,但在他父王面前,也算不了什么。
達子正快步向走著,聽到田冀只說了一個開頭便沒有繼續說,心中知道他想說什么。
想了想后,達子停住腳步,然后看著田冀道:“公子是不是想問本將明知沒有勝算,為何堅決抵制大王的詔令?”
田冀滿臉苦澀的道:“將軍不必說,因為冀同樣沒有開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很好,很好。”達子將田冀與齊王地對比了一下,然后欣慰的笑了笑,拍著田冀肩膀道:“大王心意已定,數月前群臣無法阻止大王伐趙,反而失去了太傅王蠋,司馬魏幸,還有大夫陳舉。現在,無論是我,還是其他人,也無法說服大王。
本將死不足惜,但本將擔心的是,本將死后,大王依舊不會改變決定,轉而任命司馬邶振為將,讓邶振率軍擊燕。
邶振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論曲意求全,我遠不如他,論帶兵打戰,他遠不如我。
若是本將親自率軍擊燕,即便不勝,也能盡量減少損失,若是邶振去,我擔心齊國會一戰亡國。
而且···”
達子遲疑了一下,然后故作輕松的笑道:“等一下,等大王冷靜下,本將還可以再試著游說一下大王,說不定···”
達子也沒底氣的道:“說不定大王就幡然醒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