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王嬴渠梁提到太子嬴駟,蜀君嬴虔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話到嘴邊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這些年來太子嬴駟一直深入都江堰工程前線,親身參與都江堰關鍵工程的每一個環節。
可以說太子嬴駟這些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逃過擁有蜀君這個巴蜀之地最高爵位同時也身兼蜀郡郡守的嬴虔的眼睛。
對于太子嬴駟這些年來的表現,蜀君嬴虔已經無法只用一個滿意來形容自己對其的欣賞;對于太子嬴駟這些年來的成長,蜀君嬴虔也不能僅僅用一句欣慰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如果真要用一句話語來代表蜀君嬴虔此刻對于太子嬴駟的看法的話,恐怕也只有頗有先王嬴連的風姿這一句了。
當站在蜀君嬴虔對面的秦王嬴渠梁默默聽完了這一切之后,他心中的情感突然有些復雜了起來。
對于自己這個兒子的優秀,看著他從一個小人變成如今這般大丈夫的秦王嬴渠梁是絲毫沒有懷疑的。
甚至他的父王嬴連在位之時都曾評價過,若以開疆拓土的雄心壯志來說,他的兒子嬴駟比之他自己更勝三分。
對于兒子嬴駟比之自己優秀,秦王嬴渠梁的心中并沒有半分的不快,相反秦王嬴渠梁擔心的卻是太子嬴駟有些鋒芒畢露的心性。
或許是出生之時便被先王嬴連格外重視,又或許是還未雙十的年紀便已經太子之尊,進而將來必然會成為大秦這個天下強國的君主。
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之后的人生又總是一帆風順的太子嬴駟逐漸形成了一種心性。
銳意進取有余,而沉穩干練不足。
對于太子嬴駟的這般心性,秦王嬴渠梁明白若是有著自己的壓制還好,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太子嬴駟極有可能闖下大禍。
為了避免未來可能發生的禍事,同時也為了磨煉太子嬴駟的心性,秦王嬴渠梁只得將太子嬴駟從關中之地的咸陽送到了巴蜀之地的成都。
這一送便是數年光景。
這些年來通過派遣在太子嬴駟左右暗中保護的護衛的觀察,通過蜀君嬴虔送呈到自己手中的書信以及太子嬴駟寫給自己和他母親的書信之中,秦王嬴渠梁看到了自己這個兒子的成長。
對此,秦王嬴渠梁的心中可以說是十分欣慰的。
此番秦王嬴渠梁之所以親身前來這巴蜀之地,除了是因為要親眼見證都江堰這一水利工程竣工之外,也有著想要來看看自己這個兒子的想法。
漸漸從腦海里的陣陣思緒之中醒轉過來,蜀君嬴虔面色鄭重地看向了對面的秦王嬴渠梁,“啟稟王上,臣認為太子無論是從能力還是從品格之上都可以稱贊一聲優秀。若是將大秦基業交到他的手中,必然不會辜負九泉之下嬴氏歷代先祖的期盼。”
聽到對面蜀君嬴虔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秦王嬴渠梁的目光之中忽然閃爍出了一道異色。
其實如果以臣子的身份來說的話,蜀君嬴虔剛剛那番話明顯屬于妄議國君之位的歸屬,這無疑會大大冒犯君主心中的那根名為權力的弦。
只不過一來蜀君嬴虔是秦國嬴氏宗族這代的宗正,二來他又和秦王嬴渠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所以他對秦王嬴渠梁說出這一番話卻是沒有多大的忌諱反倒是有一錘定音的效果。
沉吟良久之后,秦王嬴渠梁抬頭先看了看對面蜀君嬴虔的神情,然后平靜地道了一聲,“大兄,麻煩安排一下,今夜我想與駟兒見上一面。”
“此事容易。”對于秦王嬴渠梁如此婉言請求,蜀君嬴虔自然是滿口應諾,“此事交到大兄頭上了,今夜一定安排你們父子見一面,我想啊駟兒應該也是十分想念你這個父王的。”
“如此便有勞大兄了。”
夜,漆黑的夜幕如同一層黑紗般籠罩了整座成都城,讓這座白日里喧囂無比的巴蜀首府漸漸陷入到了一股安靜祥和的氣氛之中。
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成都城中僅剩的一點亮光恐怕也只有那些巡城秦軍士卒手中的火把,以及那一道向著城主府方向緩緩趕去的隊伍了。
“吁…”
伴隨著漆黑夜幕之中一陣顯得無比響亮的控馬之聲響起,隊伍之中的那輛馬車緩緩停在了成都城中蜀君府邸的門前。
數息之后,馬車車廂緩緩被打開,一身墨色玄鳥服的太子嬴駟在周圍火把的映照之下漸漸顯露了身形。
無比平穩地站在蜀君府邸之前的空地之上,借助著周圍的火光望著前方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蜀君府邸,不知怎么地太子嬴駟突然感覺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似的。
不過那些早已等候在府邸正門之前的侍者們顯然并不準備給太子嬴駟繼續思考下去的時間,人剛剛在蜀君府邸門前空地之上站穩,兩名侍者便已經來到了太子嬴駟的面前。
谷</span跟隨著這兩名侍者的腳步緩緩步入蜀君府邸的大門,又經過幾道百轉千回,幾人的身影最終停留在了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門前。
自覺地停下自己的腳步,各自伸出自己的右手作邀請狀,兩名侍者站在門前對著太子嬴駟輕聲說道:“請。”
聽罷這話,此前接到自己公伯蜀君嬴虔書信的太子嬴虔也沒有懷疑什么,推開房門徑直進入了房間之中。
只是當太子嬴駟關上房門之后視線不自覺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時,一道曾在記憶之中出現了不知道多少次身影此刻卻那么真實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雖然這道身影與自己記憶之中的那道身影產生了幾分差別,但是太子嬴駟還是一眼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此刻太子嬴駟突然覺得自己腳下的步伐是那么的沉重,而他的心中更是掀起了無限地波瀾。
這種情況持續了許久直到將自己的心情漸漸平復之后,太子嬴駟這才將目光重新看向了那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帶著有些顫抖的聲音喊出了那一個已經有數年未曾喊過的稱呼。
“父王!”
當太子嬴駟的這聲稱呼出現在這個并不算大的房間之中,秦王嬴渠梁當即轉過身來看向了自己的這個長子。
其實就在剛剛太子嬴駟推門進來的那一刻,秦王嬴渠梁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句稱呼響起。
如今當耳畔響起這聲父王之時,秦王嬴渠梁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看向了自己的這個兒子。
黑了,瘦了,也更成熟了。
對比記憶之中數年之前太子嬴駟離開咸陽城之時的形貌,秦王嬴渠梁那慈父般的目光一點一點細致地打量著眼前太子嬴駟的處處細節。
可是無論如何去看,秦王嬴渠梁心中都有一種心疼的感覺,通過那一處又一處細微的不同秦王嬴渠梁明白眼前太子嬴駟究竟吃了多少苦。
就在秦王嬴渠梁看著面前的太子嬴駟的同時,太子嬴駟也在望著這個多年未見的父親,此刻他的心中更是百轉千回。
曾記得數年之前離開國都咸陽之時,父王的身影還是那么地偉岸;可是幾年之后再看,他的發梢之間已經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見到這一點之后,太子嬴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噴薄而出的情感,一下子就向秦王嬴渠梁跑了過去。
“兒臣嬴駟,拜見父王。”
“好好好…”眼見對面的太子嬴駟如此,秦王嬴渠梁臉上分明浮現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連連說了一陣好之后,秦王嬴渠梁一把扶起了面前的兒子帶著幾分父親對兒子的慈愛緩緩說道:“黑了,也結實了。這幾年你還有你公伯的消息父王都看了,你在巴蜀干得很不錯啊。”
“兒臣做的不過是一個嬴氏子弟應該做的事。”謙詞謝絕了自己父王的稱贊之后,太子嬴駟的目光輕輕放在了對面秦王嬴渠梁的面容之上,“倒是數年不見,父王倒是滄桑了許多。”
“哈哈哈…”
太子嬴駟的這一番話立刻引起了對面秦王嬴渠梁一陣無比暢快的歡笑聲,隨后只聽他帶著一種豁達的語氣緩緩說道:“歲月可不因為你是君王還是百姓而有所區別,時間一到無人可以阻止這生老病死之事。”
“父王想得也不過是在有生之年,能夠學著你祖父那樣將我秦國建設的更加強大,為你、為我大秦的事業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說著秦王嬴渠梁伸出右手指著兩人旁邊兩張擺滿了佳肴以及美酒的幾案,輕聲對著太子嬴駟作出了邀請。
“父王向你公伯借了此處,作為你我父子暢談之處。今夜,你我父子盡可痛飲美酒、暢談天下大勢。”
“駟兒,請。”
“父王先請。”
在秦王嬴渠梁作出邀請之后,太子嬴駟不敢入座轉而躬身邀請其先行入座,等到對面自己的父王入座之后太子嬴駟這才施施然坐到了自己的坐席之上。
數息之后,眼見太子嬴駟已然坐下,秦王嬴渠梁伸手端起幾案之上的那一件酒爵示意道:“駟兒,滿飲此爵。”
“父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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