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之前,無論是作為華夏始祖的黃帝、炎帝,抑或是身為天下主宰的夏商兩朝主君都是將“帝”作為自己的稱號。
等到了商朝末年,身為商朝臣屬、周人首領的武王姬發在牧野之戰中擊敗了帝辛的大軍,由此建立了此后整整長達八百年的周王朝。
周王朝建立之后,或許是因為自己是以臣子之身討伐君主的緣故,又或許是出于安撫列國諸侯的考慮,武王姬發并沒有用“帝”這個稱號而是選擇自貶為“王”。
自此之后,“王”便取代了曾經的“帝”,成為了周朝統治者的稱號。
周朝國力強大之時,“王”這個稱號乃是周天子才能使用的稱號,天下諸侯也無人敢冒著觸怒周天子的風險而自立為王。
可是伴隨著周朝引以為重的軍事力量在歷次戰爭之中的不斷消減,周王室威嚴的江河日下,天下之間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敢于觸怒周王室威嚴的勢力。
而這股勢力的名字便叫楚。
數百年前的夏商之時,楚人的先祖因為在中原之地斗爭失敗而不得不遷往南方,成為了一個與諸部蠻夷雜居的部族。
同樣是商朝末年,楚人的首領眼見周人勢大預判他們遲早會吞滅商人,于是北上前往周人故地岐豐之地為其吞滅商人出謀劃策。
不過楚人首領這般殷勤的舉動顯然并未被周人放在心上,一直到了周武王離世、周成王繼位之后,楚人首領才被授予了一個小小的子爵。
面對周人上層赤裸裸的輕視,面對其余那些不是公爵就是侯爵毫不掩飾地譏笑,被他們視作蠻夷的楚子并沒有因此而暴怒,而是選擇默默回到封地積蓄著實力。
不過就在楚子返回自己的封地之后不久,一則流言卻是在那時還很小的楚地流傳了起來。
楚人,不服周。
時間如同流水一般匆匆而過,就在周王室內部的危機日漸趨于明顯之時,身在南方的楚國的力量卻是在一天天地變強。
當楚子之位傳到那個名為熊渠的英主手中之時,其憑借著兵強馬壯的楚國大軍一舉擊敗了隨國的軍隊并迫使隨國向日漸強大的楚國稱臣納貢。
在聽到隨國的國君提到愿意替自己向周天子求爵之時,剛剛取得大勝的楚子熊渠表示楚國的爵位如何需要周天子賜予?
于是,不滿周王室許久的楚國正式宣布自立為王,而說出這番話語的這位楚子熊渠便是楚國八百年歷史上的雄主之一,楚武王熊渠。
面對楚國這般明目張膽地不將自己放在眼中,當時已經因為躲避弒父陰影而將國都遷到洛邑周室天子當然是十分憤怒。
可是當時的周天子已經不是周朝初年那個說一不二的天下主宰,而楚國也不再是那個對于自己僅僅被授予楚子而忍氣吞聲的國家了。
在楚國強大的國力及軍事力量面前,當時不過一個二流強國實力的周室天子也不得不忍氣吞聲,事實上承認了楚國自立為王的行動。
如今粗略算來,從春秋初年楚國的自立為王到如今這個列國爭先的戰國時代,天下已經走過了大概三百余年的歲月。
放眼過去三百余年的這個天下,能夠被列國諸侯敬稱為王的也不過楚國、吳國、越國還有身處洛邑的周室天子。
此刻郢都城中、楚王宮里的楚國令尹屈宜臼的這一道謀劃,分明是要在這區區幾家之中再多添一位啊。
滿臉無比復雜地神情望著自己面前的這位楚國令尹,楚王羋臧輕嘆了一口氣之后說道:“令尹為何會提出相王這一建議?”
“是啊,令尹此項謀劃,景言心中也是頗為不解。”在楚王羋臧的話語落下之后,一旁臉上同樣帶著疑惑之色的左徒景言隨即出聲詢問道。
“為何?因為這是老臣所想到的拉攏秦國的最好方法。”
說完這句看了看自己面前滿臉不解的楚王羋臧,又看了看一旁同樣有些疑惑的左徒景言,令尹屈宜臼緩緩向兩人拋出了一個問題。
“王上、左徒,兩位應該知道百年之前天下諸侯公認的四大強國乃是晉、楚、齊、秦四國,其中尤以晉國和我楚國最是強大。”
“百年時光匆匆而過,放眼當今之天下曾經的晉齊秦四國又剩下了幾個,而如今天下之間的第一強國又是哪位呢?”
說完之后令尹屈宜臼的聲音便緩緩消失在了大殿之中,而伴隨著周圍那一片的寂靜,楚王羋臧與左徒景言兩人的大腦開始飛快地思考了起來。
順著令尹屈宜臼首先提出的那個問題,兩人首先開始思考起了曾經如日中天并幾乎將楚國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齊晉兩國的命運。
因為春秋初年曲沃小宗取代翼地大宗所埋下的隱患,曾經那個令天下諸侯心生畏懼的晉國幾乎從一開始便注定了分裂的結局。
事實也正如歷史進程規劃好的那般,曾經那般強大的霸主晉國幾乎就是在百余年前就被他國內的魏氏、趙氏、韓氏三家給瓜分了大半,剩下的小部分在這數十年之間也被這三家徹底分割殆盡。
自周王朝建立之后不久,便被封在古九州之一并州的晉國自此之后便成為了華夏歷史這本書籍之上的一頁記載。
曾經強大的晉國最終分裂成為了魏國、趙國、韓國三家,曾經富裕程度冠絕天下的齊國的命運同樣也并不算太好。
面對曾經的天下霸主,三晉之一的魏國所率領的一干諸侯聯軍,齊國基本上沒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最終,那般富裕強大的齊國也免不得落下了一個戰敗的結局,其富裕且廣闊的國土也被分成了如今的陳國與新齊國。
再次將眼光拉到天下局勢之上。
曾經有晉國這個曜日凌空的河北、中原大地之上,如今已經陷入了魏國、梁國、趙國、韓國、中山國等一系列勢均力敵的國家互相制衡的局面。
曾經有越國這個霸主全據的東南土地之上,如今已經陷入了陳國、吳國、越國三國鼎立的局面之中。
曾經作為南方霸主、時刻威脅北方中原諸國的楚國,縱使有余力對某一個方向下手,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或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處境之中。
當今天下,唯一能夠坐守本土、笑看天下風云,默默積蓄實力,以待東出時機的,恐怕也只有華夏西部占據著關中、巴蜀、北地、西涼四地的霸主秦國了吧?
望著自己面前細細思索天下局勢之后臉上神情顯得有些難看的楚王羋臧與左徒景言,令尹屈宜臼帶著幽幽地話語輕輕對兩人說道:“王上、左徒,老臣剛剛提出的問題想必兩位心中都有答案了吧?”
“是的。”明白了如今的秦國到底是怎樣一個龐然大物之后,楚王羋臧臉色有些難看地向令尹屈宜臼沉聲問道:“不過,中照令尹剛剛話語之中的含義,如今的秦國已經是天下之間的第一強國,而且其國力還會隨著時間的延長而不斷增長。”
“那我楚國為何還要邀請秦國相王呢?”
聽到楚王羋臧問出的這個問題,看著一旁明顯懷著同樣疑問的左徒景言,令尹屈宜臼帶著一股堅定的語氣說道:“論實力,秦國已經是當今天下毫無疑問的天下第一諸侯;論威望,通過五年之前的那一場曲沃之會,秦國已經坐穩了天下霸主的寶座。”
“無論是實力抑或是威望,我楚國提出的條件都不可能令秦國心動。細數如今秦國所想要的,而我楚國所能夠做到的,也只有相王這一件事了。”
“可是…”沒等身前的令尹屈宜臼說完,一旁的左徒景言便疾聲說道:“可是令尹有沒有想過,如今的秦國就已經不是我楚國一國可以抗衡的了。若是與秦國相王,那秦國豈不是…”
“那照左徒這般說法,難道我楚國不提出邀請,如今已經是天下第一諸侯的秦國便不會稱王了嗎?”
看了看因為這個反問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的左徒景言,令尹屈宜臼先是搖了搖頭,然后帶著幾分無奈的語氣說道:“天下之間的規則從來都是強國所書寫的,而強國要做些什么又哪里是弱國可以阻擋的。就像當年我楚國先祖自立為王,天下各國就算心中多有不忿,又能說些什么呢?”
“既然已經無法阻擋秦國稱王的腳步,那還不如以此為條件換取秦國對我楚國吞并越國的默許,這樣才是物盡其用。”
話到最后令尹屈宜臼也沒有管一旁正在思索之中的左徒景言,面對楚王羋臧便躬身拜道:“啟稟君上,老臣推舉秭歸君屈武為使節出使秦國,邀請秦公前往洛邑相王。”
“這…”
“哎…好吧。”一陣思索之后楚王羋臧心中最終同意了令尹屈宜臼的進言,“相王一事就拜托令尹了。”
“老臣定當不負王上之命。”
就在邀請相王一事敲定之后,一名楚國宮人為殿中的楚王羋臧帶來了一則消息。
“命他入殿覲見。”
“諾。”
楚王羋臧的一句話語之后,楚國宮人的一句輕諾之后,一名身披堅固甲胄的楚國將軍便被帶入了大殿之中。
“末將上官祖釗,拜見王上。”
“上官將軍不必多禮,楚越邊境情況如何?”
“啟稟王上,如今我楚國十萬大軍已經在楚越邊境之上準備完畢,只等待王上的一聲令下,我大軍便能夠快速攻入越國境內。”
“好,不愧是我大楚精銳。”聽到了面前上官祖釗的回稟之后,楚王羋臧的視線再次轉向了一旁的令尹屈宜臼,眼中滿是交托大事的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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