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就宣魏國使者公叔痤覲見吧。”聽到了典客田的稟報之后,齊公姜積緩緩點頭說道。
“諾。”
在齊公姜積下令之后侍立在議事堂之中的齊國宦者令躬身一拜,向著議事堂的大門走去。
“齊公有令,宣魏國使者公叔痤覲見。”
“齊公有令,宣魏國使者公叔痤覲見。”
“齊公有令,宣魏國使者公叔痤覲見。”
在宦者令喊出第一聲之后,護衛在過道兩旁的郎衛們一聲接著一聲地傳遞著齊公姜積宣召魏國特使公叔痤的命令。
最后當這道命令傳入站在階梯之下的魏國使者公叔痤的耳中之時,已是十七聲過去了。
聽到這聲聲宣召過后魏國特使公叔痤的臉上先是浮現了一絲笑意,不過這絲在幾息之后便被鄭重的神情所代替。
細心地整理了身上繼承自晉國的魏國赤色官服,公叔痤沿著這條通向齊國議事廳的道路拾階而上。
一步、兩步、三步…
等到公叔痤走上第十六層臺階之時,齊國的議事廳就這么呈現在了公叔痤的眼中。
走到此處公叔痤腳下一停,抬眼看了看矗立在自己眼前的華美無雙的齊國議事廳。
“齊國,真富庶也。”
收回了自己心中的念頭公叔痤挺立身形,以一個中原霸主使者的身份進入了齊國的議事堂之中。
“外臣魏國使者公叔痤拜見齊公。”
在齊國諸位大夫的全程注視之下,公叔痤快走幾步來到齊公姜積面前躬身一禮。
“使者請起。”
“多謝齊公。”
聽到齊公的回應之后公叔痤起身而立,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這位當代齊公的身上。
不同于魏侯魏斯那般因為長期執政而威嚴自生,也不同于秦公嬴連以及魏太子魏擊因為年輕而銳意進取,這位當代齊公在公叔痤心中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如果真的要公叔痤形容的話,公叔痤愿意用一個蒼老而又平庸的君主來訴說這位齊公姜積給自己留下的第一印象。
“不知魏國使者不遠數百里來我臨淄所為何事啊?”看著自己下面挺身而立的公叔痤,齊公姜積輕聲問道。
“啟稟齊公。”
公叔痤再次向著齊公姜積躬身一禮,起身之后他開始向著齊國群臣們訴說起了一個并不真實的出使理由。
“聽聞齊國執政身染重病,魏侯心中十分掛念。特派公叔痤前來探望,以表魏齊兩國修好之意。”
“多謝魏侯掛念,感謝使者數百里奔波。我大兄的病經名醫診治,已經有所好轉。”
公叔痤說完之后剛剛回到自己坐席之上大夫田和連忙起身,幾步來到公叔痤身前向著他躬身拜謝道。
看著這位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前的中年人,公叔痤帶著幾分疑惑的語氣問道:“先生是?”
“田和唐突,沖撞了魏使,請魏使多多包涵。”
聽到公叔痤問起自己的身份之后,大夫田和先是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隨后向著公叔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齊國田氏田和,現忝居齊國莒縣大夫之職。”
既然田和如此熱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公叔痤自然也是懷著投桃報李的心理與田和親切地攀談了起來。
隨著兩人的交談的不斷深入,整個議事堂之中大部分田氏之人的臉上也開始浮現了一絲笑意。
一個世家的家主病重卻能讓一國之主派人探視,普天之下除了田氏又有哪一家可以做到如此?
當然,與這些田氏大夫們形成明顯對立的是坐在群臣之中的齊國太子姜貸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
齊國太子姜貸的這副明顯是不悅的神情,自然沒有逃過與大夫田和相談甚歡的魏國使者公叔痤那目光如炬的眼神。
而在看到這一幕之后魏國使者公叔痤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著與田氏中人相談甚歡的魏國使者公叔痤,坐在群臣上方的齊公姜積眉頭一皺。
他宣召魏使公叔痤覲見的為的可是消弭齊魏兩國的兵禍,而不是想要看著魏使公叔痤與朝堂之上的田氏大夫侃侃而談的。
但是田氏在朝堂之上的勢力實在是太大,甚至于連他這個齊公都不能得罪。
“咳咳咳…”
就在大夫田和與魏使公叔痤相談甚歡之時,他的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顯得有些刻意的咳嗽聲。
順著這陣咳嗽聲大夫田和回頭一看,隨即就看到了坐在上方的齊公姜積臉上示意的眼神。
對于齊公姜積的暗中示意,大夫田和微微點頭示意。
得到齊公姜積的示意之后,大夫田和看了看依舊一臉笑容的魏使公叔痤,微微一動便計上心頭。
“魏使?”
聽著大夫田和的輕聲呼喚,魏使公叔痤依舊一臉笑容地輕聲應道:“不知大夫有何要事?”
“魏使是否是為我齊魏兩國修好而來?”
“自然是。”
“那魏使對于魏國率領各大諸侯二十萬聯軍在我齊國邊境虎視眈眈,魏氏能否給我齊國一個交代?”
聽著大夫田和話語看似和善卻暗藏威脅的話語,公叔痤心底就是一喜。
按照他與太子魏擊的約定,自他出發之后魏國大軍便要行動起來給予齊國朝堂巨大的壓力,更是為他在齊國行動保駕護航。
看來魏國太子的行動不僅迅速而且充滿著威勢。
雖然心中對于魏國的調兵行動一清二楚,但是魏使公叔痤卻是不能主動表現出來。
聽到大夫田和的問話,他的臉上故意裝出了一副錯愕的表情道:“大夫何出此言啊,我公叔痤此次奉魏侯之命前來確實是為我魏齊兩國和平修好而來。”
表現完自己的一無所知之后,公叔痤忽然話鋒一轉向著大夫田和帶著幾分遲疑道:“莫非?”
“莫非?”
“莫非什么?”
兩聲輕呼在齊國議事廳之中響起,而這兩聲驚呼的主人齊公姜積以及大夫田和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絲急切。
魏使公叔痤聽著這兩人發出的這聲輕呼,鄭重向著兩人分別躬身一禮之后說道:“齊公,大夫,關于我魏國出兵齊國之事,公叔痤實在是有所不知。公叔痤此次前來臨淄確實是為了魏齊兩國而來。”
“只是…”
說到這里公叔痤突然停下了話語,而后他帶著警惕的眼神看向了在場的齊國大夫們。
“魏使不必擔心,這朝堂之上的滾滾諸公皆是我齊國心腹重臣,魏使不妨直言隱秘。”
看著公叔痤的警惕的眼神,大夫田和如何能夠不知道公叔痤心中所思,于是對著他沉聲說道。
聽到了大夫田和的確認之后,公叔痤一副放下了心中的戒備的模樣。
“公叔痤出使齊國之前,一直跟隨在魏國太子左右。還記得那一天之時,公叔痤在東部大將翟角遞交給太子的公文之中隱約看到了兩個詞。”前移一步公叔痤來到大夫田和身前輕聲說道。
“兩個詞?”聽完公叔痤的敘述之后,大夫田和一副疑問語氣問道。
“不錯,就是兩個詞。一為陽狐,二為復仇。”面對大夫田和的問話,公叔痤的語氣堅定地說道。
“陽狐,復仇。”
大夫田和重復了一遍公叔痤話語,臉上漸漸浮現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大夫田和的心中此次魏國為何如此興師動眾,恐怕就是為了報六年之前的齊國執政田白趁魏國與秦國爭鋒之際進攻魏國的一箭之仇。
“父親,你那次的選擇真是錯了啊。”
想到此處大夫田和表面一副歉意地來到了公叔痤的面前躬身拜道:“不知魏國此次重兵壓境,是否是為了報復我齊國當年的出兵之仇?”
看著這位輕聲詢問的大夫田和,公叔痤的心中雖然知道此次魏國的真正目的,但還是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
“如果公叔痤所料不錯的話,恐怕是了。”面對大夫田和公叔痤沉聲說道。
“那魏使可否回報魏侯,只要能夠消弭此次兵禍,我齊國愿意為當年那場錯誤的戰爭給付魏國以賠償。”
聽完了大夫田和的話語之后,公叔痤為麻痹他和齊國眾臣便輕聲說道:“不知齊國愿意給予我大魏什么樣的賠償?”
“錢財、人口、甚至是土地。只要魏國愿意放下刀戈,為了我齊魏兩國之間的和平,我齊國愿意給予魏國滿意的賠償。”說到最后大夫田和幾乎牙齒緊咬地吐出了最后一個字。
“彩。”
“既然齊國如此有誠意,公叔痤自當為了我魏齊兩國的和平而盡心竭力。”
“大夫放心,公叔痤回返之后便修書一封回報我魏侯,相信我魏侯在明白齊國的誠意之后一定會做出有利于我魏齊兩國的決策。”魏國使者公叔痤語氣堅定的說道。
聽到公叔痤的話語大夫田和滿臉激動地來到了公叔痤面前,一把就抓住了公叔痤的雙手 “一切就拜托魏使了。”對著公叔痤,大夫田和一臉感激的說道。
“一定。”
說完,魏國使者公叔痤向著在場的齊國之人躬身一禮道:“齊公,大夫諸位賢才。事關兩國和平,公叔痤前去修書。告辭。”
就這樣在齊國群臣的感激的注視之下,魏國使者公叔痤向著齊國議事廳的大門大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