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人一前一后的走下了馬車,朝著不遠處的一處稻田走去。
這一處稻田其實是趙丹精心選定的,就是之前曾經來過幾次的那位老者的田地。
然而讓趙丹有些意外的是,當他來到這處田地的時候,卻只看到了一名年紀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的農夫,帶著幾名十來歲的孩子在田地之中耕作。
說是耕作,其實就是在牛的身上套著曲轅犁,然后掌控一下方向罷了。
孩子們主要是負責在一旁觀察大人們是如何操作的,不過從現在這個架勢來看,很顯然這些大孩子們親自掌控曲轅犁的時間已經不會太遙遠了。
那名中年農夫顯然注意到了趙丹父子的存在,朝著身邊的孩子們說了幾句話之后就將掌犁的位置交給了其中一名最大的男孩子,然后朝著趙丹等人走了過來,先是行了一禮,然后十分客氣的說道:“貴人可是有事需要幫助?”
雖然說是白龍魚服,但是趙丹和趙恒父子身上穿著的絲綢袍子還是非常顯眼的,就更別提他們身后那輛雖然算不上豪貴異常但是也非同小可的馬車了。
趙丹笑了一笑,語氣十分溫和的對著農夫說道:“是這樣的,吾想要請問一下,這些年來一直耕作這片土地的那位老丈何在?”
中年農夫聞言不由得疑惑的打量了趙丹和趙恒一眼,突然間恍然大悟:“原來貴人就是家父曾經提到過的那位。”
趙丹含笑點頭。
農夫嘆了一口氣,說道:“好教貴人得知,家父在去歲冬天就已經離世了。”
趙丹楞了一下,顯然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結果,足足過了半晌才道:“抱歉,還請節哀順變。”
農夫笑了笑,道:“家父去世時已經六十有二,乃是喜喪,倒是沒有什么哀不哀的。家父曾言貴人對于墑情和收獲頗有興趣,每每到來必詢問之。不知今年是否也是為了此事而來?”
趙丹收拾了一下心情,笑道:“正是,吾看汝如今的耕作,似乎比汝父之前要輕松不少啊。”
農夫笑道:“那是自然。如今用這曲轅犁和耕牛配合,耕作速度可是比往日要快上太多了,而且也更加的省力了。”
趙丹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面前不遠處在那名半大孩子的操控下穩穩前進的耕牛和曲轅犁,看著一片片的土地在曲轅犁的行進之中被劃開,心中對于曲轅犁這種工具的效率也是有著更直觀的了解。
不過想想這也是很正常的,畢竟自從曲轅犁發明之后直到二十一世紀初期,華夏國之中的某些沒有應用機械化的農村地方,曲轅犁都還在發揮著自己的作用呢。
趙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農夫,發現他和他的孩子一樣,雖然身上的麻布衣衫都是比較不起眼而且充滿了泥土的點子,但是卻并沒有看到有什么補丁。
于是趙丹忍不住開口道:“看來汝的生活不錯啊,都能給全家買得起新衣裳了。”
“新衣裳?”農夫楞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身上的麻布衣,忍不住笑了起來:“貴人說笑了,誰家的人會穿著新衣裳下地哦,怕不是要給婆娘鬧死。”
“哈?”趙丹愣住了,感情這衣服還不是新的?
農夫頗為自豪的抬起了頭,道:“貴人有所不知,如今的日子好了,以前哪一年只能夠買上幾尺布,也就馬馬虎虎的給全家一人一套新衣裳,有時候可能還不夠。但是現在的話,別人家不好說,吾家里每年每人都能有三套衣裳,這還不包括過年的羊毛衣呢。”
趙丹這下是真的震驚了。
按照這個農夫的說法,那么這戶家人每個人一年竟然有四套衣服?
雖然趙丹也很清楚,自己接觸的這一戶農民其實是趙國之中比較富裕的,也就是所謂的“上農”,但是再富裕的農民也還是農民,能夠做到這一點,絕對是讓人震驚的。
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在八十年代乃至是九十年代,后世華夏國的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一年買四套新衣服。
但是現在,在兩千多年之前的趙國,卻有農民能夠做到這一點了!?
趙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毛遂,只見毛遂朝著趙丹眨了眨眼睛,顯然這位農夫并沒有撒謊。
作為趙國的大王,任何和趙丹接觸過的人都會被監察衛在事后暗中調查一遍,更遑論是這農夫的老父親已經和趙丹聊過這么多年的天了,監察衛對于這家人可以說是連家里有幾只耗子都查得清楚明白了。
在得到了毛遂的回答之后,趙丹心中更加疑惑,忍不住問道:“所以汝家里的這些錢是從哪來的?”
農夫忍不住笑了起來,掰著手指頭就給趙丹算了一筆賬。
首先,隨著農耕效率的提升,再加上農夫過去參與戰爭之時軍功封賞的一百畝土地,現在的農夫手中足有兩百畝土地之多。
要知道這兩百畝土地大部分是上田剩下的都是中田,可不是那些產量低下的下田能夠相提并論的。
除去糧食之外,農夫一家在收獲之后還會搶種一季大豆。
由于糞肥的存在,所以無論是糧食還是大豆的產量都要勝于往年。
除此之外,蠶桑方面也有一筆收入。
租借的農具和耕牛在前兩年就已經付清了錢,如今地里的這頭牛和曲轅犁都屬于農夫的了。
除此之外,這牛還生了三頭小牛,農夫除了留下一頭之外,將其他的兩頭小牛又賣給了其他農夫,這又是一筆收入。
最后,農夫的老婆每年在農閑之時還會進城去給城里的私人羊毛紡織廠干活,這也是一筆收入。
零零總總一算下來,趙丹愕然發現這農夫一家在過去的一年里竟然有了四種不同的經濟來源,也難怪他家的日子過得如此紅火了。
“原來如此…”趙丹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像汝家這樣的家庭,在汝的村莊之中很多嗎?”
農夫挺了挺胸膛,自豪道:“那自然是不多的,某可是村中最為殷實的家庭之一呢。不過不瞞貴人,村中這些年來的生活確實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往年都還有餓死人的情形,但是去歲一年竟然沒有任何一人是因為凍餓而死,實在是不得了,不得了啊!”農夫說著說著發出了嘖嘖贊嘆的聲音。
似乎是說到了興頭上,農夫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說實在的,能有這樣的生活,那可是全依仗大王啊!若不是大王將這些曲轅犁和耕牛以極低的價格租給吾等,吾等的生活也不可能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還有那羊毛衣的出現據說也是大王命人研制的,還有…”
農夫滔滔不絕的說著,話語之間滿是對于那位邯鄲龍臺宮殿之中大王的景仰之情。
趙丹也不阻止他,就這么笑吟吟的看著農夫不停的說下去。
說實話,這種被人當面吹捧的感覺…真的好爽!
其實這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畢竟趙國這么多年以來對外發動戰爭,當然不是沒有紅利的。
領土的擴大就代表著資源的增多,而資源的增多就可以讓國內的產業和經濟活動更加的發達,從而起到反哺國內的作用。
具體的說,草原方面的戰爭可以為趙國帶來的是大量的牛羊以及奴隸,這些對于紡織、畜牧以及農業、乃至是需要許多苦力的冶煉業都能夠起到幫助。
而冶煉方面的進步不但能夠為趙國出產更多的武器裝備,同時也能夠生產更多諸如曲轅犁這樣的鐵具,極大的壓低了鐵具的成本,從而降低了民眾購買鐵農具的負擔。
在對中原地區的戰爭之中,趙國又能夠掠奪到大量的工匠以及優質的農田,工匠們可以促進趙國各方面手工業的進步,而農田可以讓趙國的糧食有效的增加,同時又是封賞有功將士,激發將士們開拓進取參與戰爭的最佳捷徑。
這些東西并不是單獨一條線存在的,而是好像一個蜘蛛網一樣相互影響、共同促進,讓趙國的國力隨著戰爭而變得越發的強大。
農夫說了好一會之后才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有些尷尬的停下了嘴巴,對著趙丹賠笑道:“讓貴人見笑了。”
趙丹溫和的笑了笑,道:“無妨,倒是吾打擾了汝的耕作呢,對了,汝家中可有人參軍?”
農夫一說到這個頓時就有些沮喪,道:“吾原先也是郡兵之一呢,只不過家父去世之后,吾的長子又沒有成年,現在只好先在家務農了。貴人是不知道啊,原本吾才是吾村中最為富庶的一家人,可是去歲的伐齊之戰后,好幾家同村人回來都有了爵位和封賞,倒是一下子把吾給超過了,嘿!不過后年吾的長子就要成年了,到時候吾還說不定還能夠趕得上伐楚之戰呢!”
說著農夫的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竟然是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取參與到戰爭之中了。
片刻之后,趙丹和趙恒父子和農夫話別,重新坐上了馬車。
看著身邊有些激動的趙恒,趙丹微笑道:“看到了嗎恒兒,戰爭,其實并非是只有窮兵黷武一途的。只要通過適當的方式,戰爭能夠為趙國帶來的收益和發展,是汝遠遠想不到的。但是汝一定要記得,任何時候都應該讓戰爭所帶來的恩惠能夠惠及到所有的、至少要惠及到大部分的國民。否則的話,一場對于國力和國民有害無益的戰爭,只會讓國家走向滅亡!”
趙恒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道:“父王,兒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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