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平原君府邸離去之后又過了半個時辰,行色匆匆的毛遂在進入了趙國宮城之中。
獨自一人在宮城通道之中低頭疾走,毛遂的目光落在地上,看著自己的影子在這一處處火光之中不停的變換著形狀和方向,讓毛遂的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作為宦者令繆賢之后的接班人,整個趙國的秘密情報組織,胡衣衛和監察衛都被掌握在毛遂的手中,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毛遂才擁有了能夠無論任何時刻都能出入宮禁的權利。
但由于毛遂本身并不是一個宦官,所以他在宮廷之中行走的地方也是相當有限,甚至就連線路也都有著嚴格的規定。
在進宮之后,毛遂必須要直接去求見趙丹,不能夠在任何地方以任何理由停留,更加不能出入皇后和諸多嬪妃所在的風臺等其他宮殿。
感受著頭頂宮墻上不時落下的一道道視線,毛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家大王的手中其實還有一只不為人知的秘密部隊。
這支部隊之中都是趙國各地挑選出來,世代深受趙國王室恩澤的死士所組成的。
毛遂還知道這些死士之中這兩年來已經開始出現那些來自北大營孤兒營之中的孤兒,那些孤兒大多都是自家的父親在戰爭中橫死,同時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無法受到宗族的庇護收養才被孤兒營、或者說是趙王室收留的。
毫不客氣的說,這些家伙的命都是大王給的,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對大王的忠誠也是最高的。
說起來,或許趙丹對于這些死士們的信任,也要高于毛遂自己吧?
不過毛遂很快就醒過神來,自嘲的一笑,怎么把自己和一群死士相提并論了?真是不夠跌份的。
懷著這樣的異樣心思,毛遂緩緩的走向了龍臺。
趙丹其實并不是一個非常喜歡女人的帝王,或者說他沉迷于女色的程度并沒有歷史上的許多皇帝那么重,這從趙丹登基這么多年以來僅僅娶了一個秦國和親的羋夫人就能夠看得出來。
因此趙丹也并沒有夜夜笙歌留宿鳳臺,相反在一個月之中至少都有半個月的時間是留宿在自己的龍臺里。
剛剛走到龍臺之下的長長臺階之中,毛遂就被站在那里的幾名宮廷衛士毫不客氣的攔的下來。
“來者何人?”
毛遂看了這幾名宮廷衛士一眼,說道:“胡衣衛總管毛遂有要事求見大王。”
“出示腰牌。”依舊是硬邦邦的話語。
毛遂從懷中拿出了一面是腰牌,遞到了其中一名宮廷衛士的手上。
這名宮廷衛士仔細的審視了腰牌一會,又將腰牌給拿到有另外一名宮廷衛士的手中。
第二名宮廷侍衛同樣十分仔細的查驗了腰牌,然后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相互點頭。
隨后第二名宮廷衛士轉身,拿著腰牌沿著龍臺的階梯走了上去。
毛遂靜靜地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顯然對于這樣的事情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片刻之后,宮廷侍衛回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幾位宮廷侍衛,為首的正是趙國宮廷侍衛長。
“得罪了,毛總管。”
幾名宮廷侍衛一擁而上,將毛遂渾身上下都十分仔細的搜索了一番。
事實上在剛進宮的時候毛遂就已經經過一道搜身了,但是這一次的搜身甚至比上一次還要嚴密。
在確定了毛遂身上并沒有帶著任何能夠刺殺的危險品之后,宮廷侍衛長才緩緩開口道:“毛總管,請隨吾來吧。”
在這些事情全部做完之后,已經是整整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
毛遂走入了宮殿之中,看到了坐在那里、一身常服的趙丹。
這讓毛遂的心中不滿有些驚訝,因為根據之前的經驗來看,趙丹這個時候往往都已經是睡下了。
毛遂不敢怠慢,對著面前的君王恭敬行禮:“臣毛遂見過大王。”
趙丹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整個人有些出神,一下子并沒有發現毛遂的到來,直到毛遂開口說話之后,趙丹的目光才落到了毛遂的身上。
“事情辦的怎么樣了?”趙丹的語氣非常平靜,就好像是在詢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命令一樣。
毛遂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回大王,事情已經辦妥了。那段干子看上去顯然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一切反應都在大王的預料之中。。”
“一切都在寡人的意料之中嗎?”趙丹聽了這番話之后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要是寡人真的能夠神機妙算料到一切事情的話,那么韓國人的反叛就不會造成這么大的麻煩了。”
毛遂忙對著趙丹笑道:“大王,韓國人如今不是已經向大王的賠禮道歉,并且割地求和了嗎?”
趙丹搖了搖頭,并沒有繼續在這件事情上糾結下去,而是仔細的追問起了毛遂對于段干子的說服過程。
在直至細細的將整個過程都問了好幾遍之后,趙丹終于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毛遂說的:“這一次干得非常的不錯。”
毛遂躬身對著趙丹說道:“這一切都是大王調度有方,臣只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何敢在大王面前居功?”
趙丹搖了搖頭,笑罵道:“這馬屁功夫倒是一日更比一日長進。行了,既然都已經策劃好了,那么接下來就讓魏國分部那邊好好的配合一下這一次的行動吧。對了,那邊的安排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如果有問題的話就要及早說出來,并且想辦法解決掉,不要等到事到臨頭的時候才匆匆忙忙導致整個計劃最終失敗,明白了嗎?”
毛遂十分恭敬的答道:“請大王放心,那邊的人都是臣幾年前在魏國的時候就已經提前安排下去的,都是一批已經潛伏了三年左右的老人了。這些年他們一直潛伏從未接受過任何命令,為的就是這一次的行動。”
趙丹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么就盡快安排下去吧,此事就由汝全權負責吧。記住了,一定不要走漏任何風聲。”
趙丹說完之后,從手中拿出了一樣物事,放在了面前。
這是半個小小銅像,看上去和虎符相差無幾,但是自信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上面的動物其實是——狼。
狼符,胡衣衛和監察衛特有的令符,即便是作為胡衣衛總管的毛遂,在重大事項的時候也需要用狼符才能夠調動那些最隱秘的胡衣衛力量。
毛遂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色,恭敬的接過了狼符,隨后退出去。
等到毛遂退去之后,整座大殿之中又只剩下了趙丹一人。
但是趙丹并沒有立刻入睡,而是盯著面前微微有些搖晃的青銅宮燈發起了呆。
許久之后,趙丹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已經五年時間了呀…”
說起來,這已經是趙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五年時間了。
縱觀過去的五年,趙丹覺得自己雖然的確也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讓趙國成為了如今的天下第一強國,可是距離自己的目標還是相去甚遠。
作為一個來自后世的華夏人,大一統的思想對于趙丹來說早就是刻入心中銘心刻骨的東西,對于版圖的渴望更是遠超這個時代的所有人。
但仔細回想過去的五年,趙丹卻還是時常有一種感覺——太慢了。
趙國的腳步,似乎還是太慢了一些。
誠然歷史上的秦始皇是在二十五年之后才發動統一戰爭,在三十五年之后才徹底的將整個戰國七雄給統一,但是別忘了,秦始皇畢竟和趙丹的年紀是不一樣的。
現在的秦始皇還只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孩子罷了,可是現在的趙丹卻已經年過而立,即將迎來自己的三十三歲生日了。
即便是以后世的壽命而論,三十多歲的年紀也可以視作是人生已經走過一半了。
如果用歷史上秦始皇統一六國的時間來算的話,那個時候的趙丹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基本上離死也沒有多遠了。
可是別忘了,統一六國還并不只是結束,趙丹還需要去應對北邊的匈奴等游牧民族,還想著去打通河西走廊控制西域,還要南下征服東越、閩越等等諸多山地越族,將湖南廣西廣東貴州云南的土地納入到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下。
除此之外,趙丹還希望自己能夠征服東北,征服朝鮮,將那個未來的高句麗扼殺在襁褓之中,讓那里的人成為華夏的子民 還有東北,還有西藏,還有被稱為漠北的蒙古高原,還有青藏高原,還有西伯利亞、中亞,甚至是印度…
如果可以的話,趙丹甚至希望能夠在這一代就開啟華夏向外殖民的序幕。
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可是趙丹的時間卻是太少太少了。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在長久的猶豫之后,趙丹終于下定了決心。
是時候加快統一的進度了。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當胡衣衛提交上來這個針對魏王圉和魏國的計劃之后,趙丹思索了整整三天,又悄悄的征求了趙勝的意見,終于還是同意了這個計劃。
要知道魏王瑜畢竟不管怎么說那也是一國的國君,而趙丹為另外一國的國君卻要設計去殺掉魏王圉,要是整個事情暴露的話那么趙丹就將成為整個天下的眾矢之的,趙國也將會成為天下公敵。
但孫武有一句話說的非常的好,那就是“兵者,以正合,以奇勝。”
一個善于用兵之人,不但需要堂堂正正的力量來擊敗敵人,同時也需要一些詭異的、不為人知的、甚至可以稱之是陰暗的計策來摧毀敵人,來讓敵人從內部崩塌。
這就好像歷史上,長平之戰中秦國對趙國用的反間計,又比如說在秦始皇統一過程之中對齊國的不停拉攏,讓齊國保持中立坐視其他諸國滅亡的計策。
甚至還比如說幾年前對趙丹的那場刺殺。
在整整五年的嘗試之后,趙丹終于確定了一點,那就是如果自己一味的求“正”的話,想要統一六國至少還得再需要十五到二十年的時間。
趙丹等不了那么久了。
無論趙丹喜不喜歡,愿不愿意,但,已經是時候了。
是時候出“奇”,出更多的“奇”了。
趙丹靜靜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已經是夜深人靜之時,他才突然站了起來,來到了桌案面前拿過一張紙張,隨后用毛筆龍飛鳳舞的在這張紙上寫下六個大字。
“無非成王敗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