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郡,定西城。
在城頭之下的道路兩旁,密密麻麻的立著一排排好幾百個木樁,有些木樁上空無一物,但也有許多木樁上懸掛著一個個骷髏頭,在這些樹樁的下方還可以看到許多森森白骨,每當夜幕降臨,這里的就會出現轔轔的白光,看上去頗為滲人。
這些尸骨不是別人,正是在幾個月前匈奴入侵之時的叛亂者們。
在匈奴入侵之前,這些叛亂者就提前在白羊王的率領下發動了叛亂,在河套、朔方兩郡之中造成了極大的混亂。
根據事后的統計,這些叛亂者對于河南地兩郡的破壞甚至還超出了匈奴人,畢竟匈奴人的大軍一直在定西城下圍城,并沒有造成多少破壞。
大量的河套郡、朔方郡子民沒有被匈奴害,反而死在了這支叛軍的手中。
所以當趙國北方經略使李牧上書邯鄲并取得同意之后,四百五十七名叛亂者就被插在了這條道路的兩旁。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條道路的最前方,也就是距離城門口大約五丈左右的地方,有一個特別立起來的木桿,木桿上單獨吊著一具骷髏。
每當秋風吹來,這具骷髏就會隨風不停的搖擺。
這是白羊王的尸體。
賢撣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為他的父親找到一個能夠埋葬尸骨的地方。
已經是深秋時節,刺骨的寒氣漸漸的在空氣之中凝結,定西城之中的人們已經開始穿起了厚厚的皮襖和靴子,恨不得將整個人都完全包起來。
一陣急促無比的馬蹄聲突然響起,遠方的道路上一匹馬急速而來,在馬路上濺起陣陣塵煙,從道路兩邊那些木樁之間穿過,帶著一股勁風直入城門。
在定西城之中最大的一座官邸絕對就是郡守官邸了,而在郡守官邸的對面是一座規模相差無幾的官邸,這里就是趙國北方經略使李牧的官邸所在。
從地理位置來看,負責趙國北方七郡的李牧竟然將自己的官邸設在了這七郡之中最西方的朔方郡,這似乎有些不太合理。
要知道從朔方郡到最東邊的代郡,即便是快馬不眠不休的奔馳,那也需要至少四天四夜的時間,而正常行軍的話更是需要半個月左右。
但如果有人能夠進入到李牧這位經略使的書房之中,看到懸掛在書房墻壁上的那副巨型地圖,他就不會有這樣的疑問了。
因為在那副巨型地圖之上可是將李牧的轄區標記的清清楚楚,除了現有的七郡之外,還有一條很大、很黑、很粗的線跨越了黃河,沿著賀蘭山和祁連山一路向西,將整個河西走廊乃至祁連山最西北部的烏孫部落腹地統統都劃了進來。
這樣一來的話,整個地圖上就出現了一個極為狹長的,東到燕趙兩國邊境,西至祁連山脈盡頭、幅員遼闊無比、東西跨度數千里的狹長地帶。
這個狹長地帶的右翼是趙國原先的北方五郡,而左翼則是被黑線整個劃進來的河西走廊,而朔方郡的定西城正好就位于這整個狹長地帶的最中央。
如果盯著這幅地圖看久一點,甚至就會讓人覺得這個狹長地帶簡直就好像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鷹。而定西城,就是這支雄鷹的大腦所在!
趙國北方經略使李牧自從上任開始,就從來都沒有把目光局限在保衛國土之中,因為他那位雄才大略的君主給了他另外一個任務。
打通河西走廊,將中原和西域連接起來!
西域,這個詞語對于李牧來說是一個非常陌生的詞。
但李牧從趙丹口中得知,只要占領了河西走廊,再打通西域,就會遇到一個強大的帝國。
那個帝國是一位名叫亞歷山大的大帝所創立下的帝國分裂之后留下的遺產之一,名叫——塞琉古帝國。
這個塞琉古帝國的領土面積,甚至超過了如今戰國七雄加起來的總和!
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李牧感覺自己心中的熱血完全燃燒了起來。
原來在遙遠的西方,竟然還有這么強大的一個國家!
雖然趙丹也很明白的告訴過李牧,至少在中原大勢已定之前,趙國恐怕是沒有多少精力去顧及西域的乃至是更西方的塞琉古,畢竟一來趙國還需要李牧的邊騎軍團南下,二來提前和如此強大的一個帝國接壤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李牧在從邯鄲歸來之后就已經開始派出了一些密探渡過黃河向著西邊而去,開始了搜集情報的過程。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李牧有一種預感,那就是自己和趙國總有一天會用上這些情報的!
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隨后是一個高聲稟報:“斥候百將屠斜求見!”
坐在書房之中的李牧微微抬起了頭:“進來!”
屠斜大步的邁進了房中,帶進來一股寒冷的秋風。
李牧抬頭看了一眼風塵仆仆的屠斜,平靜的說道:“有事?”
這位白羊部落的勇士在擊敗匈奴主力一戰中立下大功,被歸來的李牧一眼看中調入了具裝甲騎兵之中當了一名百將,但由于此刻沒有戰事具裝甲騎兵也沒有發揮的余地,所以屠斜又主動請纓前往黃河西岸去偵查匈奴、月氏和烏孫的情報。
“大事!”屠斜一屁股坐了下來,興奮的對著李牧說道:“經略使,根據最前線的情報,烏孫和月氏殘部在焉支山下剛剛打了一場大仗,月氏殘部幾乎全軍覆沒,烏孫人元氣大傷!”
李牧臉上的神情微微一動,道:“可有具體情報?”
屠斜搖了搖頭,道:“經略使,我畢竟不是個烏孫人,只能夠在戰場的周圍游弋,所以沒有什么具體的情報。”
頓了一頓之后,屠斜繼續說道:“但是,我抓到了一個自稱是月氏人千夫長的家伙,他告訴我們,月氏王族已經完全落入了烏孫人的手中!”
李牧臉色的神情再度一動,道:“那個千夫長呢?”
屠斜的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道:“他受傷太重,已經死了。”
李牧搖了搖頭,沉吟不語。
如果屠斜所帶來的情報是真實的話,那么毫無疑問,月氏人對河西走廊的統治就已經徹底的落幕了。
接下來,這片土地恐怕就要屬于新興的烏孫以及匈奴了。
屠斜突然開口道:“經略使,其實…這是一個我們的好機會啊!”
李牧眉毛微微一揚,道:“什么機會?”
屠斜道:“如今匈奴人剛剛被我們擊敗,烏孫人又在和月氏人的戰爭之中元氣大傷,如果我們這個時候趁機西進的話,那么從賀蘭山到祁連山這大片土地都有可能會被我們收入囊中!”
李牧聽了屠斜的這番話之后,心中不由得有些意動。
說起來,屠斜的這番話還真的就挺有道理的。
現在的河西走廊這片肥美無比的土地,占據它的卻僅僅是一群對于趙國來說根本不堪一擊的弱雞!
如果能夠趁機出擊,將這片土地收入囊中的話,那么李牧身后那巨幅地圖之上“兩翼齊飛”的盛景,豈不是立刻就能夠達成了?
李牧沉默了一下,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屠斜一聽到李牧的這句話就急了,連忙說道:“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李牧打斷了屠斜的話,對著屠斜說道:“馬上就是冬天了,難道你希望我們的部隊在冬天的冰天雪地之中和匈奴、烏孫人作戰嗎?”
屠斜愣了一下,隨后朝著李牧行了一禮,退出了書房之中。
李牧看著屠斜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這位原先是射雕手的匈奴人雖然說已經多多少少改變了一些游牧民族與生俱來的散漫習性,但是那種急躁的性格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其實就李牧個人來說,他又何嘗不希望能夠立刻發兵賀蘭山以西,將河西走廊整個完全都給奪取過來呢。
但是問題在于,阻擋著李牧向西進軍的不僅僅是賀蘭山,也不僅僅是即將到來的冬天。
根據趙丹之前的命令,在沒有外敵入侵的情況下,李牧最多可以調動三千人的部隊對草原方向進行主動進攻,如果超過三千人的話就必須要得到邯鄲的批準。
所以李牧很快就拿起了筆,開始寫起奏章來。
片刻之后,一名心腹被召喚進了書房,然后拿著這份奏章離開。
這份奏章將會以最快的速度送抵邯鄲,上面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李牧希望在明年開春之后能夠得到趙丹的批準,調集趙國北方邊騎軍團的主力對河西走廊發動大規模的進攻。
為了爭取到邯鄲之中的更多支持,李牧特地在奏章之中闡明兩點。
第一,邊騎軍團不需要任何來自邯鄲的兵力支持,只需要邊騎軍團本部三萬騎兵即可。
第二,如果這一戰獲勝的話,那么整個河西走廊有望一戰而定,完全歸入到趙國的版圖之中。
即便如此,李牧對于這個計劃能否得到通過仍舊是心中沒底。
在前陣子返回邯鄲參加元旦晚宴的時候,李牧曾經拜訪了,包括廉頗和龐煖在內的大量趙方高級將領,以及包括平原君趙勝在內的其他趙國高層。
從這些拜訪所得到的反饋之中來看,很顯然如今的趙國高層對在北方草原上開疆拓土的行為并不是十分熱衷。
但現在這個機會的確是十分難得的,如果錯過了的話,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李牧走出了房門,看著面前一片蕭瑟的秋天景象,心中默默的想道。
“或許,也只能夠盡人事聽天命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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