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前線。
當王龁看完了來自前線咸陽城之中的信之后,這位秦國的領兵大將頓時就有些糾結。
沉吟半晌之后,王龁開口對著身邊的親兵吩咐道:“快去將王陵將軍叫來。”
片刻之后,王陵就出現在了王龁的面前。
“將軍相召,可是又有何緊急軍情?”
王龁道:“汝之前的判斷并沒有錯,那支從上郡南下的趙軍騎兵只不過是一個幌子,真正的趙軍騎兵主力已然繞過洛水,如今已經抵達了櫟陽城外,將櫟陽城給圍住了!”
“什么?”王陵一聽這話臉色頓時一變,不由的開口說道:“如此一來,咸陽豈不是有危險?這支趙軍騎兵究竟有多少人?”
王龁嘿了一聲,對著王陵說道:“既然是騎兵,那么自然就不可能會有太多的人馬。而且從大王傳來的這份密報之上來看的話,如今在咸陽城以及櫟陽城外的趙國騎兵加起來應當是兩萬人。”
“兩萬人?”王陵一聽到這個數字,原本已經提起來的心頓時又放了下來,但還是有些拿捏不定的說道:“大王想要如何解決這只趙國騎兵呢?”
王龁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這封急報舉了起來,朝著王陵示意了一下。
王陵結果這封急報,過了半晌之后,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大王…這是給吾等出了一個大難題啊。”
“是啊。”王龁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的說道:“按照常理來說,如今王城防線已經是吃緊異常,哪里有什么兵力能夠回援咸陽?可既然已經知道咸陽和櫟陽都在趙國騎兵的威脅之下,作為臣子又豈能夠無動于衷?若是不回援,萬一咸陽出了什么事情,你我二人豈不是給別人以口實?”
王陵也覺得有些無語,過了半晌之后才說道:“那以將軍之見,現在應該如何是好?”
王龁聳了聳肩膀,攤手道:“吾也不知。”
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過了片刻之后,王龁才打破了沉默,對著王陵問道:“今日趙國人的攻勢如何?”
王陵答道:“說來也奇怪,今日趙軍的攻勢明顯便是不如以往…原來如此!”
王龁和王陵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恍然大悟。
之所以之前廉頗命令趙國軍隊發動如此瘋狂的攻勢,一方面固然是想要試探看看能不能一鼓作氣擊破秦軍的防線,但另外一方面也肯定有著掩護那支進入關中的騎兵部隊的意圖。
既然如今那支趙國的騎兵已經成功的進入了關中,已經達成了意圖的廉頗自然便可以放緩攻勢,徐徐圖之了。
王陵皺起了眉頭,對著王龁說道:“將軍,其實還有一個問題。如今有了這兩萬趙國騎兵,那么大軍運糧路線就已經被切斷,必須要早日解決才是啊。”
由于這一戰秦國人早就已經策劃已久,因此在靠近王城前線的少梁城之中,秦國是建有一處大糧倉的。
但是如今王龁麾下的二十萬大軍就算是每天啥也不干,人吃馬嚼的都是一筆天文數字的支出。
這些日子的仗打下來,即便有著關中后方源源不斷的支持,少梁城糧倉里的糧草也已經耗費了差不多一半。
如果再被這支趙軍騎兵給為所欲為下去的話,那么前線秦國大軍斷糧可就不是一句空談了。
王龁伸手用力一拍桌案,道:“無論如何,這次趙國騎兵必須要盡快的解決掉!汝有何計策?”
卻是又把皮球踢了回來。
王陵目光閃動,在思考了一會之后,開口說道:“將軍,既然廉頗這邊已經開始放松了進攻力度,那不如便由吾悄悄地率領著三萬精銳回援,再加上咸陽城和櫟陽城之中的守軍三路夾擊,趙國騎兵是必敗無疑。”
王龁沉吟半晌,然后才緩緩的開口說道:“可。既然如此的話,那么吾這便回信給咸陽,讓大王心安。”
王陵點了點頭,臉上有些遲疑,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但是很快的,這份遲疑就從王陵的臉上消失了。
王陵轉過身來,大步的朝著大帳的門口走去。
但是王陵的這一份遲疑卻被王龁給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所以當王陵即將走出大帳門口的那一刻,王龁就開口把他給叫住了。
“到底何事?”
王龁目光炯炯的盯著王陵。
雖然并沒有具體指明哪一件事,但是王龁的心中非常的清楚,王陵肯定明白自己在說些什么。
王陵猶豫半晌,終于忍不住開口低聲說道:“吾在想,若是一直以來都是由那一位來指揮的話,這幾戰的結局是否也會和之前一樣?”
王龁一聽這句話,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王龁當然非常的清楚,王陵話語里面的那一位指的是誰?
武安君白起。
一直以來,王陵都算得上是白起的愛將之一。
但問題在于,王陵說這種話,豈不是等于直接質疑王龁指揮無方?
畢竟在白起失去了兵權之后,秦國隨后的幾場大戰,通通都是由王龁作為主帥的。
所以王龁狠狠的瞪了王陵一眼,厲聲道:“此乃大王之命,休得胡言亂語。吾等既然為大王之臣,那么既然便是聽大王之命,效忠于大王,汝怎可有如此不敬之想法!”
所有人都很清楚,收回白起兵權并且將白起給軟禁起來的那個人,就是如今的秦國國君秦王稷。
所以王陵的這番話相當于是直接質疑了秦王稷的決定順便打了王龁的臉,也難怪王龁會勃然大怒了。
看著王陵離去的身影,王龁沉默良久,忍不住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大家族的毛病在于,由于這些家族之中有些很多很多的人,因此有些時候,個人的利益和家族的利益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就比如說如今王龁才是王氏家族真正的家主,但是王龁的心中非常的清楚,自己的這個族弟王陵其實一直以來都和自己并不能算得上是一路人。
王陵應該屬于是白起一系的人。
雖然說秦王稷用無比果斷的手段直接將白起給拿下并且奪取了白起兵權,但像王陵這樣白起一系的將軍并沒有被秦王稷和范睢所清楚,而是大量的留在了秦國軍中。
王龁非常清楚秦王稷和范睢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什么。
這當然是為了避免王龁在軍中一家獨大,重現當年白起那種無人可以制衡的風范。
所以說王龁是自家的苦自家知道。
王陵名義上是王龁的族弟,聽起來應該是和王龁屬于穿一條褲子的,但是實際上如果白起能夠擁有復出的機會,那么王陵肯定是舉雙手同意讓白起取代王龁的。
一想到這里,王龁的心中就有一種控制不住的憤怒。
“王陵呀王陵,汝這個蠢貨,難道你真的以為你完全站在白起的那一邊之后,就能夠完全的獲得大王的信任了嗎?要知道不管怎么說汝也是姓王的,大王不放心吾,難道就真的會放心你嗎?”
只可惜王龁的心中這些念頭是根本不可能跟王陵當面說的,就算說了,王陵也不會相信王龁的話。
畢竟為了權力這種事情,帝王之家都能夠手足相殘,更何況是王氏一族呢?
而且在王龁想來,如果王氏一族能夠因為王龁以及王陵的內斗而分裂的話,那么,這一定是秦王稷所樂見的吧?
王龁默默坐在那里,整個人好像已經完全化身為一座雕像。
良久之后,一聲嘆息幽幽傳出。
“難,難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