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屈原亡
韓軍的異動，自然不可能瞞得過屈原。
事實上，位于中軍的屈原還是第一批發現韓軍的人。
在發現韓軍異動的同時，屈原就下達了兩條命令。
“傳令下去，立刻讓中軍注意防備韓軍。再派人去找韓文，問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僅僅在說出這句話的不到一分鐘之后，屈原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去問了。
韓軍悍然殺入了楚軍的左翼，而楚軍對此完全毫無防備。
誰會防備一個友軍呢？
看著楚軍的側翼在韓軍的沖擊下瞬間大亂，看著無數楚軍的將士被韓軍殺得措手不及尸橫遍野，屈原握緊了拳頭，臉龐因為無比的憤怒而變得赤紅。
“韓文，好一個韓文，好一個韓國！”
在屈原的身旁，眾多還未出擊的楚國將領目瞪口呆，明明是千百人在側，卻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腦袋都是一片空白。
事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剛剛還是友軍，怎么一下子就在背后捅了我們的刀子？
包括屈原在內，所有楚國的指揮中樞在這一刻好像突然宕機了，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終于，無數楚軍的慘叫和鮮血驚醒了屈原。
屈原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的說出了一句話。
“鳴金，收兵！快，速度要快！”
當回過神來之時，屈原知道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
是的，雖然雙方才剛剛開打不到兩刻鐘的時間，雖然前線的楚軍和魏軍將士還在和趙國人殺得難解難分。
但是，楚國已經敗了。
在韓國人決定背叛聯軍站在趙國一邊的時候，楚國就已經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這一刻，屈原的心中有著無數的負面情緒在激蕩，在奔涌，猶如一座充滿了紅色巖漿的火山一般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
但也是在這一刻，一個無比理智的念頭壓倒了一切。
屈原想要把這些大楚的將士們帶回家。
盡可能多的帶回家。
這些大楚的將士們是為了大楚而拼殺，他們不應該這么倒在這里。
“鳴金啊！！！”屈原看著周圍依舊呆滯的部下們，第一次怒吼起來。
終于，尖銳的鳴金之聲在整個戰場的上方響起。
正在率軍交戰的魏國主將芒卯和趙國將軍廉頗幾乎是同一時間聽到了這片鳴金之聲。
在第一次聽到鳴金之聲的時候，芒卯甚至有些茫然。
足足過了好幾息的時間之后，芒卯才側頭對著身邊的下屬們問道：“這是屈原在鳴金？”
在得到了下屬的回答之后，芒卯驚得差點跳了起來：“這個屈原在搞什么東西，才剛剛開打就鳴金？”
話音未落，突然一名傳令兵疾馳而至。
“芒相，大事不好，韓軍已然反水，楚國中軍正被韓軍和趙軍兩面夾攻，屈原大將軍請你速速撤軍，能保存多少實力就保存多少實力！”
芒卯身體猛的一震，整個人再一次的傻住了。
“韓文，我要刨了你祖宗十八代的墳！！！”
而在另外一邊，廉頗第一時間也是掏了掏自己的耳洞，有些疑惑的朝著身邊的屬下們問道：“本將軍沒有聽錯吧，是楚國人在鳴金？”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后，廉頗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大王肯定是心中有數的，趙奢那個老小子之前神神秘秘的以為能夠瞞著本將軍，其實本將軍早就看透他啦！二三子，都和本將軍一起上，殺人去！”
有部將大吃一驚想要阻攔：“將軍，你是一軍之將不能輕易上戰場的。”
廉頗抬手就是一個暴栗敲下：“蠢貨，再不沖鋒，到時候湯都輪不到我們喝了！”
片刻之后，趙國左軍在廉頗的率領下，以最快的速度全軍投入了戰場，朝著面前的魏軍壓了過去。
到了這個時候，廉頗可不允許自己的功勞被趙奢那個小子超越，不然的話以后還怎么能夠在趙奢的面前抬起頭來！
聽到鳴金之聲的當然不僅僅只有這些人。
即便是在十里之外，位于趙國中軍王駕之上的趙何依舊聽到了這尖銳的鳴金聲。
趙何精神一振，下意識的抬頭朝著遠處看去。
難道說…成功了？
他當然什么也看不到，因為數以萬計的將士們正在戰場上奮勇拼殺，除了滾滾的煙塵和若隱若現的人影之外不可能看得到任何的東西。
在趙何的周圍，眾多趙國將軍相顧愕然，議論紛紛。
“我沒聽錯吧，楚國人鳴金了？”
“我也聽到了，這才剛剛開戰啊。”
“難道是楚國人的陰謀？”
“不可能吧，前線的交戰如此激烈，楚國的主將屈原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會在這種時候鳴金撤兵？他控制得住嗎？”
趙何適時的咳嗽了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淡淡的說道：“楚國人確實撤軍了，至于為什么…大家很快就會知道了。”
雖然趙何的心情十分激動，但越是這個時候，趙何清楚自己就越要冷靜，不然的話還怎么當這個大王嘛。
眾多趙國將軍聞言自然是越發的驚訝，但馬上這種目光就變成了無比的佩服。
一名趙國傳令兵疾馳而至，高聲道：“大王，趙奢將軍回令，韓軍已經如大王所料對楚軍側翼發動進攻，趙奢將軍正在按照大王的命令配合韓軍進攻楚軍！”
瞬間一片嘩然。
在場的趙國將士們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韓國？友軍？
這什么鬼？
片刻之后，幾名回過神來的趙國將軍才將目光投向了趙何的身上，頓時又驚又佩。
通過趙何的反應大家都已經明白了一切。
原來這也在大王的算計之中嗎？
大王，果然不愧是大王！
趙何臉色淡然，面帶微笑：“還愣著干什么？擂鼓吧，想拿戰功的都上去，遲了就沒有肉吃了。”
眾將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明白過來。
是啊，現在韓國人都已經反水了，這一場仗那不是閉著眼睛打贏的么？
還等什么？
這個時候不去撿人頭什么時候去？
下一刻，趙國中軍的士氣頓時提升到滿值。
伴隨著越發激昂的鼓聲，無數趙國將士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興奮的往前沖鋒而去。
他們的長官都在瘋狂的吶喊：“快，快上去，遲了就輪不到我們撿人頭搶戰功了！”
楚國中軍此刻已經陷入了絕對的劣勢之中。
原本在屈原的計算里，楚國中軍只需要面對趙何親自率領的趙國中軍，然而此刻卻還有趙奢率領的趙國右軍以及反水的韓軍在側翼捅楚國的刀子。
以一敵三，背后還被不停的狂捅，這誰頂得住？
尤其是在鳴金之聲響起之后，楚國中軍更是士氣大喪。
潰敗完全無可阻擋的開始了。
無數楚國將士們放棄了身邊的袍澤，開始驚慌失措的向南方逃亡。
在黃池旁的丘陵上，到處都是楚軍將士們奔逃的身影，盔甲和武器以及被丟棄的馬車隨處可見。
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撲通撲通的跳入了附近的河流之中，奮力泅渡想要逃得一條生路。
屈原看著這一切，心如刀絞。
屈原并不是不能夠接受失敗，早在開戰之前他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這邊勝算不高。
但竟然以這種無比恥辱的方式失敗…
在屈原的身邊，眾多楚國將士們已經徹底亂了手腳。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想的已經不再是什么戰功，而是要想著怎么去保命了。
一名將軍驚慌之下拉住了屈原的衣甲，急聲道：“大將軍，快撤退吧，韓軍和趙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屈原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更多的楚國將軍反應過來，紛紛開口：“大將軍，事已至此，還是速速撤退，保存實力為上！”
“大將軍，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在一連串的催促聲中，屈原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開口道：“你們都撤退吧。”
此言落下，眾多楚國將士們頓時松了一口氣。
但馬上就有人回過神來：“大將軍你呢？”
屈原緩緩說道：“這一戰之所以敗北，乃是因為我屈原識人不明，連累大楚千萬將士遭受此難。你們若是能夠回到陳郢見到大王，就告訴大王一聲，罪人屈原今日在此以死謝罪。”
眾人大驚，紛紛出言相勸。
“大將軍，何至于此啊！”
“大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時的敗北不能說明什么，切勿喪氣啊！”
“大將軍，此戰雖然敗了，但全是因為韓國人的背叛，非戰之罪啊，大將軍又何必怪罪自己。”
屈原這位主將還是很得軍心的。
屈原突然臉色一變，一聲大喝：“夠了！我以主將的身份命令爾等立刻撤退，否則軍法處置！”
眾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屈原雙目橫掃眾人一圈，沉聲道：“你們都是大楚的好將士，大楚不能沒有你們。只要有你們還在，大楚就不會亡！快走！都給我走！”
說到最后，屈原已經是聲嘶力竭，雙目通紅。
一陣短暫的沉寂。
一名楚國將軍朝著屈原行了一禮，策馬率著部下離去。
一名又一名的楚國將士神情復雜的告別了屈原，開始陸續南撤。
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悲傷和彷徨，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唯有南行，繼續南行！
遠處，滾滾的煙塵漸漸的逼近。
煙塵之中，綠色和紅色的旗幟在揮舞，那是韓軍和趙軍逼近的訊號。
屈原環首四顧，發現自己的身邊除了三百親衛之外竟然還有近千名楚國將士，甚至還有兩名楚國偏將，當即沉聲道：“你等為何不撤？”
一名楚國將軍笑道：“大將軍乃是主將，若是主將身邊竟然沒有將官士卒以供驅使，豈不是讓人看清了我大楚？”
另外一名楚國將軍同樣笑道：“正是，反正吾等上這戰場便是為了廝殺，若是不殺他幾個趙國人就做了那喪家之犬，心里也難受啊。”
屈原看著這兩名多少有些面生的年輕將軍，問道：“你二人何名？”
“昭烝。”
“景鵬。”
屈原楞了一下，突然失笑：“也好，省得讓別人說我昭景屈三氏除了內斗之外，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昭烝搖頭道：“都這個時候了，屈卿何必給自己臉上貼金？”
景鵬同樣嘆息道：“若非是我大楚內斗不止，又怎么可能給了秦國、齊國和趙國人這么多機會？”
三人沉默片刻，突然相視大笑。
片刻之后，屈原 密集的腳步聲傳來，一支上萬人的趙軍蜂擁而至，將屈原等人團團包圍。
紅色的大旗之下，一名趙國將軍站在戰車之上，目光昂然直視屈原：“閣下莫非便是屈原屈卿？”
屈原點了點頭，道：“敗軍之將屈原在此，不知足下又是哪位？”
對面的趙國將軍朝著屈原拱了拱手：“趙將趙奢見過屈卿。”
屈原的臉上露出恍然神情：“原來是趙奢將軍。人常言趙國三虎將為樂毅廉頗趙奢，不想今日在此能見將軍一面，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趙奢環視一圈，朝著屈原道：“看來屈卿已經想明白了，其實屈卿之名我等在趙國亦是常有所聞，吾王曾言屈卿乃是楚國之中唯一值得他高看一眼之人，若是屈卿愿意投誠吾王定會授予重任，不知屈卿意下如何？”
屈原目光閃動，問道：“趙王當真如此說過？”
趙奢正色道：“趙奢從不說謊。”
屈原嘆息一聲：“區區屈原，竟能得趙王如此高看，實在是受寵若驚。如此，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了。”
趙奢還待再說，只見屈原已經拔出了手中的長劍，平靜開口：“趙奢將軍，請了。”
在屈原的身邊，昭烝、景鵬以及近千名楚軍將士們紛紛拔出兵器，臉色堅毅。
在他們的周圍，是十倍于他們的趙軍。
趙奢頓了一下，最終也是一聲嘆息。
下一刻，戰斗再起。
在這場短促而激烈的戰斗結束之后，戰爭的結果也隨之注定。
在這場舉世矚目的大戰之中，趙國最終笑到了最后，成為了真正的大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