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秦燕兩王皆驚恐
咸陽城。
這些天來，秦王的心情還算不錯。
一方面，借助著魏冉不在的這段時間，秦王趁機收拾了幾個魏冉的屬下，將幾個地位雖然不高但是卻比較重要的職位從四貴一派的手中奪了回來，算是得到了小小的勝利。
另外一方面，中原方面的戰局也還算是相當順利的。秦韓主力正在前線和趙國進行對峙，燕國和林胡則趁機在后方對趙國進行背刺，再加上一旁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落井下石的楚國，趙國可以說是四面遇敵，無比的被動。
趙國難受，那么秦王自然就相當舒服了。
帶著這種舒服的心態，秦王的目光在大殿之中緩緩掃了幾眼，尤其是在新城君羋戎、涇陽君嬴芾和高陵君嬴悝的身上停留了好幾秒鐘。
雖然穰侯魏冉已經離開了，但是四貴之中的剩下三個家伙卻還依舊盤踞在秦國朝堂之上，來捍衛著四貴一派的利益。
如果可以的話，秦王恨不得將面前的這三個自己的近親斬盡殺絕，但只要宣太后一日還在，這樣的想法終究就只能夠在秦王的腦海之中打轉，無法付諸實踐。
帶著這樣的遺憾，秦王緩緩開口了“對楚國人的勸說有沒有新的消息？”
從秦國的角度來說，雖然眼下的局勢的確是相當有利，可以說是相當接近勝利了。
但秦王也知道戰爭是不可預測的，一時的優勢并不代表著最終就一定會勝利。
為了更快的讓秦國獲取勝利，秦王這段日子以來朝著楚國派去了許多說客，為的就是說服楚王參與到戰爭之中。
雖然說楚國剛剛才被趙國打敗，但楚王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楚國大司馬屈原已經率領六萬兵馬在趙楚邊境上虎視眈眈，大有想要趁火打劫的態勢。
如果能夠說服楚王讓這支兵馬從背后狠狠的捅上趙國一刀的話，秦國的勝利應該就指日可待了。
面對著秦王的詢問，新城君羋戎做出了答復“回大王，從郢都使者最新傳回來的匯報來看，楚王依舊十分疑慮，害怕重蹈莒城之戰的覆轍，不肯出兵。”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后秦王的臉色依舊變得陰沉了一些，輕輕的哼了一聲“真是鼠目寸光！”
羋戎笑道“大王勿憂，那趙國如今看似強大但實際上已經是強弩之末，即便是楚王不愿意出兵，大秦的勝利也是指日可待了。”
秦王不置可否。
對于那位比自己年輕很多的趙王，秦王總是有一個很怪異的感覺，那就是自己好像看不透對方。
這對于秦王來說是很少見的。
秦王登基也有十多年了，參與過多次會盟，對于其他的諸侯國君心中都有著很明確的印象。
韓王的怯懦，魏王的中庸，楚王的首鼠兩端，齊王的驕傲自大等等，每一位他國的國君雖然性格各有不同，但對于秦王來說都屬于能夠被看透的人。
但趙王不同。
這位才剛剛及冠不久的趙王，看上去似乎鋒芒畢露盛氣凌人，但若是事后研究又會覺得他的一舉一動其實都是大有深意，既像是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又像是老謀深算的狡詐妖狐。
矛盾，但卻又意外的和諧。
這樣的對手，才是最麻煩的。
秦王沉聲道“不瞞諸卿說，寡人總是覺得趙王不會這么坐以待斃。”
羋戎再度笑道“大王，就算那趙王不會坐以待斃，他又能有什么辦法呢？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擊敗我大秦軍隊，但是有穰侯坐鎮，趙王不可能有任何機會。”
秦王沉默不語。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隨后有人捧著一份急報入殿。
“大王，中原加急軍情！”
一時間，眾人側目。
秦王的心也是狠狠的跳動了一下，既然是加急軍情，這是不是意味著在中原那邊已經決出勝負了？
所有在場的秦國大臣們也是目光緊緊盯著這份軍情，看著秦王將其打開，然后閱讀。
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秦王看著面前的這份軍情，臉上先是一驚，隨后這驚訝漸漸的變成了無比的震驚，最后又轉成了無比的憤怒。
砰的一聲，這份軍情被秦王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
秦王臉色鐵青，一字一句的說道“中原…敗了！”
一陣驚呼聲頓時響起，充斥大殿。
新城君羋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大王，這…穰侯敗了？”
所有人都十分震驚。
明明就是一片形勢大好，怎么就一下子敗北了呢？
秦王看著羋戎。
在這之前，由于共同的利益（擊敗趙國），秦王對于羋戎等人倒也還能夠容忍，但在得知了失敗消息之后的現在，秦王對羋戎這些家伙就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了。
誰讓羋戎的老大，那個該死的穰侯魏冉輸掉了這對于大秦來說無比關鍵的一戰！
秦王重重的哼了一聲，臉色鐵青的將手中的軍情扔到了羋戎的面前“爾自己好好看看吧！”
羋戎看著秦王的這幅表情，心中哪里還不知道事情多少就是如此？這位新城君的手有些哆嗦的撿起了軍報一看，瞬間也是面如土色。
魏冉確實是敗了。
不僅僅是敗了，而且還是大敗，慘敗！
將近二十萬大軍出征，魏冉能夠帶回來的卻只有四分之一，而其他的四分之三通通都被趙國一口吞掉了！
羋戎臉色蒼白無比，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即便秦國稱得上是家大業大，但是這樣一次性折損了十幾萬軍士的大敗也絕對是秦國難以承受的大出血了。
更重要的一點在于，這一次的秦軍主將還是魏冉，這對于四貴所領導的楚國派更是一個無比重大的打擊。
果然，下一刻，秦王冰冷的目光就已經落到了羋戎的身上“新城君，對于這一次的失敗，你有什么要說的？”
羋戎沉默半晌，終于還是長嘆一聲，咬牙道“大王，穰侯魏冉身為大秦主帥，這一次的失利他難辭其咎，還請大王速速命人將其召回咸陽，進行問罪！”
秦王重重的一拍桌子，沉聲道“正該如此！”
燕國，薊都。
燕王滿面春風的坐在上首，臉上的笑容幾乎要從瞇著的眼睛里滿溢出來了。
他當然有理由笑，畢竟從現在的這個情況來看，燕國選擇對趙國開戰，絕對是一個無比明智的行為。
隨著顧城被攻克，趙國大半個中山郡都已經落入了燕國手中，再加上劇辛那邊的半個巨鹿郡，燕國已經在這一場戰爭之中獲得了十分豐厚的利益。
但這些其實都還不算什么，拋開燕軍搶奪到的錢財物資，土地這種東西其實隨時都有可能會被趙國奪回去。
真正重要的點，在于燕軍現在已經可以長驅直入，圍攻邯鄲了！
邯鄲一圍，趙國中原主力軍心大亂，中原決戰必然失敗，然后燕軍就可以順勢攻下邯鄲。
邯鄲一克，趙國就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燕國所攻占的所有趙國土地就真正意義上的能夠被燕國占有了。
到那個時候，燕國不但可以進一步伙同秦國等諸侯將趙國瓜分，甚至也不是不可能一舉成為新的中原霸主！
這可是燕國建國七百多年以來，從未有任何一位國君能夠達到的成就。
有著這樣的前景擺著，燕王怎能不心花怒放？
燕王帶著笑意，環視一圈宮殿，突然眉頭一皺。
如今在宮殿之中，居然已經只剩下相邦郭隗和上卿鄒衍兩人，看上去顯得頗為冷清。
但燕王很快就釋然了，不是還有秦開和劇辛領兵在外嘛，蘇秦雖然辭官了，但是那個家伙畢竟是個間諜，沒了也就沒了吧，到時候再提拔幾個人上來繼承他的位置就是了。
不過，別看燕國現在的形勢似乎一片大好，但實際上也是有著不少憂患的。
比如說，燕國東邊的戰況。
燕王問道“郭相，東邊戰事如何了？”
在之前，東胡騎兵突然南下一舉攻克遼西郡陽樂城，不但讓遼西郡失陷，同時也讓遼東和燕國內地的聯系被切斷，陷入了箕子朝鮮軍隊的圍攻之中。
郭隗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道“大王，昨日剛剛傳回的消息，東胡騎兵在三日前已經大隊出現在了令支塞之外，如今恐怕已經開始圍攻令支塞了。至于遼東那邊…由于陸路被斷絕只能夠通過海路聯系，前往遼東的海路信使目前尚未回返，遼東戰況尚不能知。”
郭隗每說一句話，燕王臉上的笑意就隨之消失三分。
令支塞屬于燕國右北平郡的管轄范圍，和遼西郡相比，距離薊都已經相當近了。
一旦令支塞被攻破的話，那么東胡的三萬騎兵就能夠順利的穿過右北平郡，直奔薊都。
丟了遼東遼西沒什么，畢竟那只是燕國剛剛征服不久的土地。
丟了右北平郡也沒什么，畢竟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內右北平也只是一個戰事頻仍人口稀少的邊郡。
但要是真的被東胡人打到薊都來，那燕國的麻煩就大了。
薊都是燕國幾百年的首都，雖然燕王繼位這些年來大力發展更南邊的下都武陽，但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的薊都依舊還是燕國的核心地帶，燕國有將近四成的人口都集中在這里。
東胡人的野蠻燕國是早有領會的，一旦被東胡人將這里肆虐過一遍，十室九空絕非虛言，到時候對于燕國所造成的創傷絕對是難以想象的。
燕王深吸了一口氣，道“令支塞能夠守住嗎？”
郭隗道“令支塞不過只有三千守軍，胡騎卻超過三萬，究竟能否守住，臣也沒有把握。”
燕王心中怒火更甚，道“難道就沒有辦法了？援兵，給令支塞派去一些援兵！”
郭隗面露難色，道“大王，如今舉國之兵都已經交給了秦開南下，若是想要調動援兵的話，唯有從薊都調兵才是唯一出路了。”
燕王聞言一怔，半晌才道“那要調多少兵馬？”
郭隗道“至少七千兵馬，加起來一萬人鎮守，才能夠保證令支塞絕對無虞。”
燕王的臉色越發難看，沒有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的燕國上卿鄒衍突然開口“簡直胡鬧！如今薊都之中兵力本就空虛，若是再調出七千人，誰來守衛薊都，誰來保衛大王的安危！”
燕王長出了一口氣，欣慰的看了鄒衍一眼。
鄒衍說出了燕王想說但是又說不出口的話。
郭隗嘆了一口氣，對著鄒衍道“難道鄒卿還有別的妙計不成？”
鄒衍哼了一聲，道“只需要等到南邊劇辛、秦開獲勝即可，區區的令支塞又算得了什么？”
郭隗道“那若是東胡攻破了令支塞，然后包圍薊都呢？”
鄒衍悶聲道“為以防萬一，可先請大王南巡武陽！”
郭隗大怒，正準備開口反駁，突然一名信使匆忙上殿。
“大王，中原急報！”
燕王精神一振，也不去管郭隗和鄒衍的爭執，立刻開口道“快，拿來給寡人看看！”
郭隗和鄒衍也停止了爭吵，關切的看著燕王接過這份緊急軍情，然后拆開。
嘩啦一聲，燕王手中的竹簡落在地上。
郭隗吃了一驚，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大王，這是…”
剛剛還意氣風發的燕王此刻一下子變得臉色慘白，無比的失魂落魄。
足足過了半晌啊之后，燕王才喃喃的說道“趙國…勝了。”
郭隗身體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趙國勝了？”
鄒衍神色微微一動，隨后同樣也露出了無比震驚的表情，雙手微微顫抖。
大殿之中，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之后，燕王苦笑一聲，緩緩道“兩位卿家，你們說，寡人這般苦心算計，究竟是…為了什么啊！”
沒有任何人能夠回答燕王的這個問題。
舉國之力南下，放棄遼東遼西，甚至連右北平都考慮舍棄，為的不就是擊敗趙國嗎？
可現在，趙國卻贏了。
而且，還是一場無可爭議的大勝!
該怎么辦？
這一刻，燕國君臣徹底跌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