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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9 寡人何懼哉

  上尹!上尹!上尹!大喜啊上尹!”

  郢都,楚國令尹的官署外,外來的使者被謁者飛快地帶到了大堂中。

  令尹斗皇有些詫異,問謁者:“喜從何來?!”

  “汝將濟泗之事,快快說于上尹聽!”

  那使者氣喘吁吁,連忙將帛書呈上,然后說道:“稟上尹,齊國會盟中原諸侯,已經出兵!賤私出發時,列國已經會兵于無鹽邑,除魯國之外,列國皆領齊侯之賞。”

  “魯國?”

  “前來時,齊侯曾言‘魯國無禮’,或是要攻魯。”

  “攻魯?!”

  這個消息讓斗皇整個人都精神了。

  直接讓齊國出兵跟漢子國互毆,可能性不大,漢子國的戰斗力如何,列國其實都心中有數,光靠一家兩家來正面決戰,沒戲。

  而且齊侯也不可能學李解的操作,千里迢迢,就是為了跟人互毆。

  當年“李解伐蔡”,那真是孤軍在外的腦殘行為。

  雖說現在列國士人都在吹捧,說這是漢子深謀遠慮,這才有了這份家業。

  但真的讓列國諸侯效仿李解,沒一個愿意這樣干的。

  玩好的可能性太低了,玩脫的概率是無窮大的。

  所以斗皇首先可以肯定一件事情,齊侯不可能直接找李解正面決戰,他年紀大了,決戰肯定要打,但不是一上來就要打。

  肯定是徐徐圖之,半輩子都忍了,還差這最后十天半個月的?

  春天的泥濘,會讓行軍效率大大降低,漢軍再能打,泥濘也是無法解決的客觀狀況。

  就算組織纖夫,倒春寒也一定會讓大量的纖夫病倒。

  這種非戰斗減員一旦拉高,漢子國有多少家底可以敗?

  斗皇腦子里推演了一番,于是道:“老夫若是齊侯,必先攻魯。攻魯,魯國必向外求援…”

  曾經齊魯爭雄,魯國喊來的救兵有兩個。

  一是吳國,二是楚國。

  是這兩個狗國家特別心地善良,有著超越時代的國際主義精神?

  顯然不是,純粹是兩個國家都是借著“抗齊援魯”的名義,順手就把淮水兩岸的國家給滅了。

  “淮夷”幾百個部落的誕生,就是因為“淮夷”前身的幾十個國家,被這兩個狗國家給順便滅了。

  后來的吳楚爭霸,死掉的“淮夷”不計其數,后遺癥一直影響到現在,乃至整個“淮夷”的發展,不僅沒有進步,反而是全方面衰退。

  甚至有些“淮夷”的文明結構,直接退化成了漁獵部族,一個吳國的鹽城一把手,羿陽君姬玄,就能讓淮下兩岸的“淮夷”像狗一樣地聽話。

  當年魯國向外求援,是有強國、大國愿意幫忙的,幫忙的好處實在是多啊。

  但是現在,魯國想哪兒求援?吳國自顧不暇,這一點,斗皇心知肚明。

  “衛鄭宋陳四國,可有前往會盟?”

  “宋國大相戴子、鄭國國相鄭城子、衛國國君衛侯,都是親自前往會盟。陳國…雖見陳人,但未見陳君,聽陳人說,陳侯前往淮中城,探望外孫。”

  使者這么一說,斗皇雖然詫異陳侯外孫這個事情,但還是沒有去理會,而是琢磨著幾個國家的可能性。

  “魯國孤立無援!”

  斗皇瞬間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吳國在北部邊疆區的力量,已經非常的松散,大量的邊防軍為了壓制五湖豪族,都紛紛調遣回了姑蘇。

  此時吳王姬虒掌握的吳甲、健旅,規模及其龐大,就是為了方便彈壓五湖豪族。

  只是五湖豪族現在都是非常的聰明,上朝就是隨身攜帶“先王遺詔”,回家就是清點“庶常吉士”的人數。

  不管是“先王遺詔”還是“庶常吉士”,五湖豪族都有,而且發展的情況越來越惡劣,他們不但在姑蘇王畿地區惡心吳王姬虒和太叔卯,還跟越國遺族勾三搭四,竟然在會稽地區,搞出了不少花樣。

  如此危險的動作,更是讓吳國不可能動用半個吳甲、健旅前往北方。

  別說是北方了,就是江北邗溝兩岸,原本駐扎的吳軍,此刻也只剩下了小貓兩三只。

  棠邑那里,更是跟賈氏完成了交換,賈氏繼續支持吳王姬虒,但相應而來的,要提供一些人才給姬虒用。

  太叔卯為了拉攏有限的“保王派”,可以說是費盡心機。

  要說找一個共同的敵人,倒也不是不可以,比如說李解,就是很好的目標。

  但太叔卯也清楚的,對五湖豪族而言,李解固然應該死,但老姬家就應該活了?

  從五湖豪族的角度來看,老姬家和老李家,都是一回事,都該死,關他們屁事?!

  再者,李解因為《威王遺書》這個事情,讓不少五湖豪族都是非常的忌憚。

  他們不怕李解能打,但怕李解是因為吳威王勾陳而能打。

  這其中的區別,太大了。

  對老妖怪的陰影,可不是只有吳國之外的外國人,本國豪門,同樣是瑟瑟發抖數十年啊。

  所以吳王姬虒想要說動五湖豪族一起反李,難度非常非常的高。

  斗皇腦海中不斷地思考,立刻有了初步的結論,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魯國唯一可以指望的,似乎的確只有李解。

  “逼陽國…傅城,傅城現在是何人為長官?”

  “原逼陽國大夫陽巨。”

  “唔…”

  斗皇知道陽巨這個人,對逼陽子妘豹十分忠心。

  即便歸順吳國之后,陽巨對曾經的舊主,也是禮遇有加,從來沒有失禮。

  “看來,齊國所圖甚大啊。”

  不過大歸大,那也是齊國的事情,跟楚國無關。

  在斗皇看來,只要能夠消耗李解的力量,這都是好人,至于楚國能不能從中撿便宜,他就不去考慮了。

  “傳令!”斗皇突然頓了頓,然后繼續道,“凡有建議呼應齊國,夾攻漢國者…杖十!”

  原本使者、謁者還有大堂內的幕僚們,都以為令尹斗皇會下達一個振奮人心的命令。

  結果…就這?!

  就這?!

  實際上斗皇開口之前,已經有不少幕僚心中打好了腹稿,正要建議斗皇,到時候只要漢子國跟齊國聯軍干上了,他們就遙相呼應,夾攻漢國。

  可現在,話都到嗓子眼兒了,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們想不通,可即便想不通,也不敢多言。

  等使者、謁者離開之后,終于有耿直的幕僚上前道:“夫子。”

  “可是心中不忿,怨老夫不同齊國夾攻漢國?”

  楚國令尹斗皇并沒有生氣憤怒的樣子,看著左右幕僚,嘆了口氣,然后鄭重地解釋道,“諸君所想,老夫何嘗不知。只是,諸君再細細思量,齊國強且富,又有中原諸國相助,自是聲勢浩大。不過…”

  斗皇頓了頓,提醒眾人:“當年傅城如何,諸君有族人從濟泗回轉,當知曉傅城之大,不輸郢都也。”

  此言一出,廳堂中的令尹幕僚們,都是猛然驚醒一樣,這才想起來,此時那鬼地方,可不是什么逼陽國,而是吳國傅城。

  傅城的規模,早就不是原先的逼陽國都邑,而是一個修了“三環”的國際大都市,而且還是南北方的貿易中心。

  吳越齊魯的大宗貨物,都在這里進行匯集,然后運往南北東西。

  原因很簡單,這里的水路網已經非常的發達,加上這兩年邗溝重新修葺,運力大大提升,僅憑這一點,領教過李解舟船部隊威力的楚國人,心中是有逼數的。

  齊國人的后勤優勢,最多就是在魯國以北,一旦過了魯南,稍微迫近泗水中下游,形勢瞬間逆轉。

  當年宋國都沒有翻轉,齊國憑什么就行?

  齊國固然比宋國大,可齊國的武裝部隊,這幾年打的都是啥?

  不是北狄余孽,就是東萊菜雞。

  這種戰爭強度和技術手段,怎么去應付傅城的大部隊?

  就算跟魯國干兩場先重新適應一下,但這時候是春季,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上尹所言…極是。”

  有人明白過來之后,也是后怕,“魯國只要撐到傅城援助,剩下的,不過是以待天時。”

  之所以說以待天時,純粹就是春天熬過去之后,漢子國的大部隊,就能隨意地調動。

  而且調動的規模、力度,都會超出想象。

  天氣只要轉暖,齊國聯軍拿頭跟漢軍互毆?

  “傅城援助,未必需要傅城駐軍,只消傅城糧秣支持,魯國軍民知曉外有強援,必能堅定軍心!”

  “那…我大楚便視而不見?”

  有人很是不甘心,畢竟,一河之隔,就在郢都對面的渚宮,他們的大王,還在那里住著啊。

  “自是不能視而不見,只是,不可遙相呼應,親自出兵。”

  “又當如何?”

  “漢解不在漢東,必有人不服漢國鎮壓,可再遣糧秣,以助反叛之輩。”

  大規模的對抗是不敢的,但煽動一下叛亂,還是可以的搞的。

  不敢要搞,還得搞得激烈一點。

  斗皇想過了,楚國主動招惹李解,那是自尋死路,但是漢東反叛勢力,尤其是那些還終于楚國的隱匿士人,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這次利用,可能就是一次性的,斗皇打算給這些留在漢國控制區的楚人,畫一個大餅,那就是只要他們轟轟烈烈地起事,楚國是會呼應的,一定會配合他們,攻擊漢軍!

  實際上,楚國會全程裝死狗,絕對不會出一兵一卒前往漢東。

  這些人,就是一次性的,斗皇原本沒打算出賣他們,但是這一回,機會就在那里。

  有了這個決斷之后,斗皇立刻召集了親信,開始布置這一計劃任務。

  此事,他是不敢跟項拔商量,一應消息,當真是半點都不敢有證據流露出去。

  春耕還在繼續,楚國哪里有資格下場呢?

  這一點,令尹斗皇清楚得很,現在他只能希望,齊國人最好像樣一點,真要是能牽制住漢軍,哪怕只有半年時間,他斗皇也就真的敢出兵。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空談,他是不會冒險的。

  李解這個人,他不想再去研究透徹,他只當這個人是無所不能的,甚至齊國的這次會盟進攻,都在漢子國的算計中。

  楚國令尹斗皇的決斷,運作的比較隱秘,甚至繞開了趙太后。

  而在曲阜,魯侯知道齊國的動作之后,已經慌得不行,不斷向外派出使者,不僅僅是派人前往傅城,更是派人前往商丘、宛丘。

  當得知宋國大相戴舉就在無鹽邑之后,魯侯整個人都是錯愕的,他有點蒙,總覺得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他一直沒發現的算計?

  現在看來,只怕這次齊國會盟的祭品就是魯國,這次會盟的“犧牲”…就是他魯侯啊。

  “可惡!可恨!”

  曲阜宮中,魯侯惶恐不安,又咬牙切齒,“這是列國欲滅魯國啊!”

  “君上!”

  陬邑大夫子紇出列,躬身道,“君上勿慌,傅城已有消息,錢糧不日運來曲阜,魯國只要守住齊國盟軍猛攻,一月之內,必有援軍!”

  “一月?!”

  魯侯驚呼一聲,“魯國匆忙之間,如何能抵擋一月?!”

  作為君主,其實他更應該沉著冷靜,但是這一次顯然大不同相同,齊國虎視眈眈,那是謀劃了很久,而且不出意外,這個謀劃,可能是持續了數代人。

  只是現在,終于有了最合適的機會。

  天時地利人和,都在齊國啊。

  換個角度來看,魯侯甚至覺得,自己要是齊侯,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天賜良機。

  整個魯國,就是一塊孤立無援的肥肉,輕輕松松就能享用。

  “君上!吾必于全軍共存亡!”

  身材高大的子紇目光灼灼,看著魯侯道,“昔日‘義膽營’之‘義士’,多有響應前來。義字旗只要在我軍手中,兵卒不缺,又有何懼?”

  “君上!一月,必能撐住!”

  子紇的堅定語氣,堅定眼神,都讓魯侯精神抖擻,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逐漸平復下來。

  他有這樣的猛將在手,而且在齊國會盟的營地中,還得了一個“有類猛男”的稱號,怕什么?

  一個月而已。

  想到這里,魯侯竟是淡定了不少,開口道:“寡人何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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