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韓非繼續追問師承的問題,容易露餡,主動將話題引開。
韓非坐下來,答道:“我這次來齊國,是要去稷下學宮進修。在附近的即墨城里,有位前輩跟我家交情甚篤,我順道來拜訪一番,因此路過這里。”
楊崢聞言,心臟怦然一動。
稷下學宮,是先秦歷史上百家爭鳴的中心,位于齊國都城臨淄,由齊王親許設立,匯聚了大批奇人異士,在此講學切磋,是當時的最高學府。
學宮里藏龍臥虎,人才濟濟,若想進修研習道法,師從諸子百家,稷下當然是最理想的選擇。
“如果我沒記錯,韓非的老師是那位大師,曾長期擔任學宮祭酒,相當于大學的校長。現如今,韓非還很年輕,正準備去學宮,莫非他倆還沒成師徒?”
他明白了,自己正在見證諸多歷史事件的發生,而非直接得到結果。眼前,他若跟隨韓非去稷下,就極有可能目睹對方派師的一幕。
他不動聲色,說道:“原來如此,預祝師兄能遇見名師,修成大道,日后前程似錦。”
這些必然會發生。
韓非頷首致意,微笑道:“楊師弟,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同行?學宮作為八大修道圣地之一,強者云集,你若去那里,肯定能如魚得水,聲名鵲起!”
楊崢聞言,心頭驟凜。八大圣地,看來在這座大陸上,稷下學宮的分量更重,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神圣殿堂。
“師兄,我聽說學宮只對貴族和名門子弟開放,以我這種卑微的出身,恐怕不會被錄取吧?”
他有心抱韓非大腿,愿意去學宮修習。
畢竟,包袱丟失,他不必再急于趕回邯鄲送信,而齊趙邊境的形勢又很緊張,一直在偏僻山村里耗著,絕非長久之計,他正愁沒地方安身修道。
如何晉身,是他最需解決的難題。
韓非灑然一笑,“這還不簡單?你既是申師叔的傳人,由我代為引薦即可。師兄雖不才,這點薄面還是有的。”
他是韓王的公子,身份尊貴,若肯開口說情,學宮自然會賣這份人情,沒必要跟楊崢較勁。
楊崢心思急轉,難為情地道:“事已至此,我不敢隱瞞師兄,其實,我就是因為得罪某些權貴,跟師長不睦,才一氣之下出走。再以師門的名義謀取私利,未免太沒骨氣。”
學宮聚集百家流派的強者,其中絕對有法家門徒。他這身份本就是假的,又沒法再施展出龍吟,以此招搖過市,豈非自取其辱,等著被別人拆穿。
所以,他絕不能打著申不害的旗號去求學。
韓非聽到這番話,眼眸微亮,流露出對他的欣賞之情。
“實不相瞞,我一直認為,法家龍蛇混雜,居高位者未必德才兼備。師弟得龍吟功真傳,仍甘于隱沒村野之間,不同流合污,如此高潔志向,真令我欽佩!”
那聲龍吟絕非誰都能吼出來的,韓非堅信,眼前的楊崢就是位少年奇才。他見楊崢安貧樂道,對傻弟弟不離不棄,好感愈發強烈,對這番說辭深信不疑。
楊崢溫聲道:“多謝師兄的理解和邀請,去學宮進修一事,我還得另想辦法。”
韓非沉吟片刻,豁然抬頭,“有了!我正要進即墨城拜訪一位前輩,他老人家在齊國德高望重,你隨我同去,讓他替你寫封舉薦信,絕對不成問題!”
聽到這話,楊崢心意一動,思緒又回到眼前的現實中。
“師兄,你有所不知,之前我咆哮出那一聲龍吟,是因為遭到孟嘗君的兒子田濟欺辱,不得不反抗。他奪走我的佩劍,如今就在城中,我若進城,豈非自投羅網…”
很多事物,只有失去以后,才更能體會到它的珍貴。今日之前,他并不知曉巨闕劍的威力,一度很嫌棄它,不料它剛大展神威,就被田濟強行奪走。
奪佩劍、毀丹田,都是奇恥大辱,他銘記在心,日后肯定會去找田濟報仇,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但是,以他目前的實力,貿然前去,等于送死。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還不是時候。
韓非熱忱正直,剛才已聽傻福母子道出原委,此時眉頭皺起,義憤之情溢于言表。
“孟嘗君一世豪杰,竟養出如此禽獸不如的敗類!公然踐踏百姓,視政令法度為何物?師弟放心,我這就帶你進城,替你討回公道!”
楊崢看在眼里,暗暗感慨,“此人路見不平,替我出頭,稱得上是俠義之輩,值得深交。不過,他是韓國貴族,而這里是孟嘗君的地盤,有何公道可談…”
他開口答道:“師兄,這里畢竟是齊國,孟嘗君勢大,咱們貿然找上門,肯定會吃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忍耐得住,不想讓你受牽累。”
韓非立即擺手,“不,看來你對齊國的政局并不熟悉。孟嘗君一家住在臨淄,這座即墨城,不僅不在他的掌控范圍內,還有資格跟他分庭抗禮。”
楊崢眼眸微亮,聽出話里的意味,沒有打斷他。
“即墨城守將田單,也就是我要去拜訪的那位老前輩,當年曾憑一己之力,率軍擊潰五國聯軍,成就復國壯舉。如此功勛,即使是孟嘗君,也不敢公然叫板。”
楊崢精神大振,忍不住說道:“坐鎮即墨的是田單前輩?”
田單火牛陣的威名,他如何不知。沒想到,原來自己一直都在這位傳奇人物的眼皮底下,居然不知曉對方的存在。荒野山村,孤陋寡聞,果然不該久居吶。
韓非點頭,“田單黑白分明,剛正不阿,即墨是他的領地,有他給你作主,你還怕什么孟嘗君?田濟遠來是客,如果我沒猜錯,他此刻就在老前輩府上。”
楊崢若有所思,“你是說,田濟跟你一樣,之所以來即墨,也是為了拜訪田單老先生?”
如果真是這樣,問題會簡單很多。剛才韓非說過,他家里跟田單交情深厚,田濟又在田單府中,由田單出面主持公道,他理直氣壯,至少不會再吃虧。
韓非不置可否,站起身來,“走吧,咱們立即進即墨城。我就不信,孟嘗君真能在齊國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