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家村的皮氏和柴玉媛,信息閉塞,她們不知青柳和馬得銅已經被抓,而是在為小暖她們返鄉這件事而發怒。
從隔壁的三熟媳婦那兒得了消息,皮氏面上假撐著慈祥的假笑,頗為“欣慰”地道,“小暖這回兒女雙全,王妃的位子能坐穩了。”
“是呢。”三熟媳婦拉著女兒小花意思兩句,接著往村口走。兩家就隔著一道墻,皮氏家里雞飛狗跳的那些事兒,三熟媳婦都知道,不想聽她掰扯這些。
皮氏卻賴上了三熟媳婦,跟她一塊往村口走,“這兩天咋沒見著大牛?”
這就是沒話找話了,誰不知道她家大牛為了田莊春耕的事兒,跑去了濟州,那是多少號田莊來著?陳三嬸仔細回想,卻記不清了,因為小暖家的田莊實在太多了。
皮氏繼續問,“大牛訂下媳婦了沒?”
陳三嬸回道,“還沒呢,大牛今年才十六,不急。”
皮氏貌似關心地問,“十六也該相看了,挑個好的趕緊定下來,別跟秦二郎一樣,眼高手低的,過了二十還沒著落。”
當著她的面奚落二郎家算什么?皮氏又不是不知道她家大牛和秦家二郎一塊做事!陳三嬸剛拉下臉,就聽她家小花脆生生地問,“大奶奶這是去哪兒?”
皮氏扯了扯嘴角,“老身哪也不去,就是跟你娘說說話。”
“我和娘去村口迎一迎秦姨和小暖姐,您也去嗎?”小花徑直問。
村里這幫死丫頭,一個個跟小草學的說話都帶著火藥味兒,越來越沒個晚輩的模樣了!皮氏心里罵著,卻依舊撐著慈祥的笑,“這樣啊,那老身也去看看吧。”
陳三嬸可不想跟皮氏站一塊,讓她拉著自己與小花當筏子。陳三嬸啥也不說,拉著閨女從村中間的大道上向北拐了個彎兒,奔著秦正田家去了。
皮氏皺著眉頭,想著要不要重新拉個人一塊去村口,就見秦正田的媳婦李氏帶著一家子人出來了。
這一家子人里,不光有二妮兒和四郎,還有秦三好和白氏兩口子。一看這老倆穿得人模狗樣的,皮氏就知道他們打的是和自己一樣的主意!
白氏也瞧見穿得挺體面的皮氏,爬滿皺紋的臉上就帶了不屑,她刻意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新褙子和暗藍色的裙子,再抬頭看皮氏時,臉上盡是高高在上的得意。
這老東西死了兒子,連塊好布都扯不起了,穿的還是前年的舊衣裳。自己的兒子可是大布莊的掌柜,她想穿啥就能穿啥。這才叫闊氣!
那邊,李氏和陳三嬸說上了話,小花與秦二妮兒拉上了小手,開始往前走了。秦三好見老妻還站在原地跟陳祖謨的娘大眼瞪小眼,便沒好氣地催促,“還不走,干啥呢?”
“這不是走著呢嘛。”白氏硬生生地頂回去,不再看皮氏,快步跟上了自家男人。看看,她男人還活著,兒子都好好的,日子過得滋潤,比死了丈夫兒子、沒孫子傳宗接代、天天被兒媳婦往死里欺負的老貨強一百倍!
“哼!”皮氏用鼻孔出氣,損道,“親閨女不認娘,連家門都不讓你進;兒媳婦走前頭,眼皮子都不夾你一下,你得意個鬼!”
白氏也是要面的人,立刻就跳了腳,“你罵誰呢,你再說一句?”
皮氏整了整衣裳,慢條斯理地道,“老身自言自語,又沒指名道姓,與你何干?”
白氏不干了,陰陽怪氣地損回去,“不管怎么樣,咱也比那天天被兒媳婦往死里打,孫女連聲奶奶都不叫,熱飯也吃不上一口也沒人管,想訴苦就得去墳頭上哭的老貨強。”
被戳到痛處的皮氏的臉烏云遮日,今日她得不了好,這老虔婆也休想認回女兒,索性就在這兒大鬧一場,誰也別去!于是,皮氏的臉一翻,換做一副苦大仇深狀,“老身的丈夫死了,兒子死了,沒有孫兒延續香火,村里人看著老身好欺負,不管是不是人的都敢指著老身的鼻子來罵了…”
白氏先還是在笑,聽著聽著就笑不出來了。她叉著腰剛要罵回去,輪班又當上里正的秦德過來了,厲聲喝道,“這大喜的日子,你們在大街上嚷嚷啥?想嚷嚷找個沒人的地方,撒潑打滾地鬧去!”
“可不是咱跟她鬧,是她跟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甩都甩不掉。”白氏立刻順著臺階就下了,跟秦德打了招呼,快步去追家人。
皮氏也沒事兒人一樣地撣撣舊衣裙,看都不待看秦德一眼,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待她出村,望見第一莊門口已經停了一大溜馬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皮氏緊走幾步趕到莊口時,秦氏和小暖已經帶著孩子進莊子了,跟她們相熟的一大批人跟了進去,門口剩下小草一幫小丫頭。
見秦三好和白氏楞生生地站在莊子外,皮氏心里就笑翻了,她擠進去跟小草打招呼,“小草,奶奶的乖孫女,你們回來了?你姐帶著小世子回來沒?奶奶真高興,小世子長得像你姐還是晟王爺?”
正在跟好閨蜜阿妞說話的小草停住,笑瞇瞇地給皮氏行了個福禮,“家里人都說承通的性子隨了我姐,模樣隨了我姐夫。”
跟小暖一個性子?沒進莊的眾人聽了都忍不住膽小。這晟王府的小世子長大了,怕是得把天翻過來,可不能招惹他。
承通?這不是跟圓通的名字沖撞了嗎?不是說小草要招圓通進門嗎?這都不避著點,這一家子人從上到下,沒一個有規矩的!
不過皮氏見小草肯給她做臉,才不會在這時候說啥不中聽的,她慈祥地上前,伸手想撫摸小草越張越跟兒子像的小臉,悲喜交加,“奶奶的小草長大了,越來越水靈了,這模樣跟你爹,越來越像了。”
小草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奶奶也越來越富態了,您媳婦把您照顧得這么好,小草和姐姐也能放心了。”
就這一句話,皮氏的手就動不了了。村里人恨不得把大拇指豎起來,論嘴皮子,陳小草這張嘴從來就沒沒輸過。
巔著一身肥肉剛趕來的陳三胖笑得臉上的橫肉直顫悠,蒲扇一樣的大手使勁呱唧著。
啥叫青出于藍,這就是啊!
聽著院外的歡笑喧嘩,論身量比陳三胖差不了多少的柴玉媛拿著鞭子,橫眉立眼地訓教兩個正在練琴的女兒,“亂什么亂,亂了能彈出好曲子來?你們是我柴玉媛的女兒,是皇室血脈,必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樣咱們回京時才不會給娘丟人,讓人笑話!練,給我練!”
已經十歲的陳小棉這些年長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你有種干脆把我打死,我還能早點重新投胎的爆脾氣,她的雙手往琴弦上一撂,直接頂回去,“娘會彈嗎?娘也不會,憑什么教訓女兒!”
“就是!”六歲的陳小荷怯生生地附和,“讓女兒練琴,琴師都被娘打走了怎么練?還不讓我們去找珠綠先生…”
“啪!”柴玉媛一鞭子抽在兩個女兒中間的縫隙里,硬生生將地磚抽成兩半。
“你倆真是出息了!娘不就是吃了虧,才讓你們好好學嗎?娘是為了誰,啊?那個琴師教了你們半年,一首曲子都沒教會,留著他何用?珠綠是青樓里出來的妓子,學的全是伺候男人的本事,你們跟著她能學什么好?先生這倆字她也擔得起你們也敢叫?也不怕讓人家笑話!”
陳小荷毫不氣弱,跳起來頂回去,“英雄不問出處,出淤泥而不染,不行嗎?生而為人,當修身齊家,秀外慧中。身正,則影正,可傲立于世間。有恒心有正氣,可登泰山,攀昆侖,立絕頂傲蒼穹。自身不正,不能以身作則,就是生在皇家也是個廢物!有何顏面訓教她人?!”
攀著陳家的墻看熱鬧的陳家人嘖嘖,“不會是陳祖謨的女兒,說出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柴玉媛愣了一會兒,忽然把鞭子扔在地上,大哭起來。這響亮的哭聲傳到街上,村里人沒幾個在意的。
南山坳蒸蒸日上,他們都有正事忙有正經日子過,早就沒空在意陳家這隔三差五的哭鬧了。
只有受了氣的皮氏在意,她打開家門哐當一聲關上,厲聲與柴玉媛對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