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鶴對這陣法欽佩不已,卻說連楚信都破解不了。
徐志穹不信,次日去了趟南疆,在軍營里找到了楚信,讓他看過了陣法。
楚信看了兩眼,嗤笑一聲道:“雕蟲小技而已,這還不好破解。”
他在長樂帝身邊畫了二十名刀斧兵,研習片刻,沒能破解成功。
他又添了二十名弓弩手,沒能破解成功。
再添三十名長矛手,還是不行。
楚信見汗了。
“這軍陣是哪來的?”
徐志穹把長樂帝遇刺的事情告訴給了楚信,楚信大驚失色:“告訴皇帝,這些日子不要離開皇宮,外人也不能輕易進宮,縱有要事必須進宮,一次也不能超過十人。”
一道陣法,讓楚信如此緊張,徐志穹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問道:“宮中布防是否需要改換?”
“換!必須要換!”
徐志穹帶來一張皇宮的地圖,楚信在各處來回點畫,把禁軍、內侍和侍衛全都調動了起來。
徐志穹愕然道:“用上千人,防備十幾人?”
“這卻還未必防得住,這卻還未必…”楚信愣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此真好陣法,這好陣法若是為我軍所用,一戰可破蠱族!”
是呀!
這么好的陣法為什么不能用在戰場上!
楚信放聲大笑,徐志穹跟著笑。
笑了片刻,徐志穹不笑了:“將軍,這陣法千萬不能用于戰場。”
楚信一怔:“卻為何故?”
徐志穹道:“這陣法來自怒夫教,蠱族和怒夫教來往甚密,咱們不知破解之法,可蠱族應該知曉,
倘若這陣法有致命缺陷,卻不讓將士枉送了性命?”
楚信連拍額頭:“這陣法甚是精妙,卻讓我忘了要害所在,多虧了你這句提醒。”
徐志穹再三叮囑,千萬不要用這陣法。
待徐志穹走后,楚信把陣法重新畫了一遍。
精妙,當真精妙,這陣法出自何人之手?
難道是我道門星君?
可兵道有星君么?
大乾舊土之下,深海之中。
韓宸在一座洞穴里,先打坐,再調息,逐步感知氣機分合轉化之力,隨即將陰陽二氣化作火焰,然后烤了一條魚吃。
這座洞穴處于海底,洞中卻沒有海水,韓宸被氣機裹挾席卷至此,已經待了數日。
十斤多重的大魚烤熟了,韓宸飽餐一頓,攢足了力氣,準備離開這座山洞。
他往洞口走去,來到了一座水潭旁邊。
水潭十丈方圓,潭水清澈,是淡水,水中游蕩著各色魚類,韓宸這幾日的飲食,全都靠著這水潭。
含住避水丹,穿上鱗鰭衣,韓宸跳入水潭,潛入潭底。
水潭深有數百尺,潭底一隅,有一石穴,石穴直通大海。
只要進了大海,韓宸就能沖出海面,重見天光。
韓宸朝著石穴奮力游動,待游到洞口,一股強悍氣機猛然襲來,將他推回了十余丈。
咬咬牙,必須頂著這氣機游出去。
生死惡戰經歷過不知多少,韓宸堅信自己熬得過這場劫難,頂得過這股氣機。
過了半個時辰,韓宸鉆出了水潭,爬回了山洞。
那股氣機太強了,他頂不住。
脫下一身濕衣,打了幾個寒顫,韓宸在山洞中睡去了。
待一覺睡醒,韓宸打起精神,又要前往水潭,耳畔忽然傳來一聲低吟:“你可真是個沒長進的人。”
韓宸聞言大怒:“你到底是何人?且出來光明正大一戰,總躲在暗處算什么本事?”
“呵呵”一陣笑聲傳來,“你要和我一戰?”
韓宸喝道:“縱使戰敗,無非一死,我卻不是那貪生怕死之人!你卻沒膽量出來見我一面么?”
“你想見我一面?”笑聲再度傳來,起初充滿鄙夷,氣得韓宸越發惱火。
鄙夷過后,笑聲忽然凄厲,韓宸滿身抖戰,直覺魂魄與身軀正在慢慢分離。
強烈的恐懼涌上了心頭,那種恐懼超越了生死,給韓宸帶來無法抵御的壓迫感。
他期盼對方的笑聲趕緊結束,哪怕為此付出性命,他也不想再多聽一刻。
笑聲漸漸停止,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還想見我么?”
韓宸蜷縮在角落里,不住的搖頭。
在剛才的笑聲中,他觸碰到了某種位格,某種無法想象,更無法直視的位格。
“忘掉你原本的修為,不要再使用身外的氣機,讓你的氣機聚集于魂魄,變成我真正的弟子。”
韓宸照著做了,位格上的壓制讓他失去了拒絕的念頭和勇氣。
“你可有怒意?”
韓宸點點頭,他很憤怒。
“有怒意便好,集結怒意,隨氣機迸發,使敵攝于威嚴,此我道門九品之技。”
徐志穹坐在侯爵府的長廊之下,默默看著手中的陣法圖。
宮里的布放已經調整過了,陳順才奉殘柔星之命,也守在了長樂帝身邊。
做出這種程度的防備,難道還擋不住刺客?
可想起在白隼城,被平民圍攻時的場景,徐志穹依然心有余悸。
倘若徐志穹和喻士贊死在了白隼城,那么后人的評價應該是宣國運侯攜白隼三武君,命殞白隼平民之手。
至于這二人的死因,在梵霄國的解釋是二人品行不端,激起民憤,加上喻士贊那響當當的名聲和風評,這兩人應該算死有余辜。
到了大宣這邊,肯定會有另一種解釋,喻士贊放在一旁不提,只說運侯被暴民所殺,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又是一條開戰的導火索。
這計策用的高明,比計策更高明的是陣法。
在白隼城,平民組成的軍陣同樣精妙,但又和刺客所用的軍陣完全不同。
如果這兩個軍陣都和穆邦治有關,那穆邦治到底是什么層次?
對于楚信而言,這是軍陣的極限。
對于穆邦治而言,可能只是信手拈來。
如果穆邦治組建一支軍隊攻打大宣,讓楚信拿什么抵擋?
如果穆邦治去統領無根之軍,又讓梵霄國拿什么抵擋?
如果給穆邦治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軍隊,這世間有人擋得住他么?
兵主蚩尤沒有留意到穆邦治的存在?
又或者說,穆邦治本就是兵主蚩尤派到凡間來的?
思緒翻轉,理不清頭緒,徐志穹正覺煩躁,卻聞一陣幽香由遠及近。
妹伶走了過來,看著徐志穹道:“遇到了什么事情?”
徐志穹把手里的軍陣交給了妹伶,本以為妹伶對兵法之類不感興趣,沒想到她卻是個用兵的行家。
“甲子輪陣,這陣法失傳上千年了。”
徐志穹大驚:“前輩知道這陣法?”
妹伶點點頭:“不僅知道,以前打仗的時候我還用過,這陣法可大可小,三人可成陣,三十萬人也可成陣,行刺伏擊可用此陣,大軍決勝也可用此陣,陣法看似素樸,實則繁復多變,威力無窮,乃兵家登峰二十八陣之一。”
“何謂兵家登峰二十八陣?”徐志穹沒聽過這個概念。
“是兵主蚩尤創造的二十八道陣法,無論凡塵之上還是俗世之間,都被認為是最強悍的陣法,
熟練掌握其中任何一種陣法,在戰場上都可能所向披靡,但因為這些陣法過于兇悍,后被諸神屢屢禁止,故而失傳于凡間。”
能讓諸神主動干預的陣法。
難怪把楚信嚇成了那副模樣。
徐志穹拿著陣法圖道:“那這甲子輪陣,有破解之法么?”
妹伶一笑,點點頭道:“這世上,只有三個人能破解登峰二十八陣,你走運了,我是其中一人,你先告訴我是誰用了這道陣法?”
誰用了這套陣法?
這個不好回答,那些刺客還沒抓住,徐志穹只能推測這軍陣來自穆邦治。
但白隼城的軍陣,徐志穹知道其來由。
他把白隼城的軍陣畫了下來,把軍陣變化解說了一番。
妹伶看出端倪,隨即說出了由來:“這是雙翼合陣,以兩翼圍攻中路的陣法,也是登峰二十八陣之一。”
沒錯,兩翼圍攻中路,徐志穹被圍攻了整整一路。
徐志穹道:“這陣法,是梵霄國白隼城一個叫穆邦治的人用出來的。”
“穆邦治?”妹伶搖搖頭,她顯然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他這名字應該是假的,除此之外…”徐志穹囁嚅半響,說不出話。
除此之外,他也不掌握假穆邦治的其他特征。
“那人長什么模樣?”妹伶倒是很有耐心。
“算是個俊美男子,但應當是用了易容術。”
“用的什么易容手段?是妝法還是幻法?抑或是無常道的技法?”
徐志穹思量許久:“或許和妝法有些干系,他在臉上涂了一層黑泥,不過真正的穆邦治也有在臉上涂泥習慣,這可能是那人故意為之。”
“涂黑泥…”妹伶已然有了猜測,又問道,“有沒有留下那人身上的東西?衣物、兵刃、飾品之類都行。”
徐志穹想了片刻,拿出了千斤龜,取下來一綹頭發,交給了妹伶。
“也不知這頭發是真還是假,是從他頭頂鉤下來的。”
妹伶在接過頭發,在手里捋了捋,點點頭道:“這頭發是真的,而且是白的。”
“白的?”徐志穹盯著那烏黑的發絲看了片刻,上面確實有染色的痕跡。
但徐志穹當初并未留意,無論在大宣還是梵霄,染發都是一種風氣,不是特別稀奇的事情。
妹伶取了些脂粉,在發絲上擦了擦,大部分頭發變得一色銀白,但也有幾根發絲依舊漆黑。
這能得到什么結論?
“他是黑發摻雜了些白發,證明他年紀不算太大?”這是徐志穹唯一能做出的推斷。
妹伶搖頭道:“這人的頭發,一半是白的,一半是黑的,你的鐵鉤在他頭頂掠過時,將他兩邊發絲各自鉤下來了一些。”
“一半是白的,一半是黑的?分的這么精準?”徐志穹打趣了一句。
妹伶點點頭道:“真就這么精準,而且不光是頭發,他的臉也是如此,一半黑,一半白,一線分明。”
徐志穹愕然道:“這長相卻奇特了!”
妹伶點點頭:“的確奇特,他姓云,叫云應,字叔長,你可能沒聽說他的名字,但或許聽過一段歌謠,
花豹狠,山猿瘋,黑白惡狼難說清,三杰并出天下平。”
徐志穹搖頭道:“歌謠我也沒聽過。”
沒聽過倒也無妨,但徐志穹已經推測出了那人的身份。
他姓云。
薛運曾經說過,他在師門中排行第二,師父劉恂排行第四,排行第三那位姓云。
“難道這人是…”
妹伶點點頭道:“他是你道門之主的師弟,你師父的師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