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喊一聲:“掌燈!”
胡榮苦渾身抖戰,不顧一切逃命去了。
他是讀過書的人,雖然沒能考取功名,但清楚大宣的官制。
他知道掌燈衙門是什么概念,也知道提燈郎是什么身份。
雖然胡榮苦并不認為自己有罪,但在提燈郎面前,他沒有辯解的膽量,也看不到辯解的希望。
見胡榮苦逃了,他二十多名部下都跟著一起逃。
可逃跑難道就有希望?
徐志穹一揮手,熱泉之中騰起巨浪,滾燙的泉水落下,澆灌在這二十多個“講學先生”身上。
徐志穹的力道把握的很好,沒傷了那群孩子,卻讓那群孩子看著“吃過苦中苦”的先生們在熱泉里掙扎慘叫。
雖說被燙的皮脫肉爛,但眾人依然在拼盡全力逃命。
壞種傀儡猛然一揮手,一張巨網自半空落下,準確的覆蓋了所有的“講學先生”。
負責操控壞種傀儡的,是新任壞種葉安生。
徐志穹有很多事情要審問葉安生,但這事不能操之過急。
葉安生會在很多事情上撒謊,想從他嘴里問出一句實話,需要有效的技巧,也需要強大的耐心。
為了方便日后相處,徐志穹和楊武合力,把葉安生關進了壞種傀儡。
葉安生每時每刻都做好了逃跑的準備,但出來干活的時候,他是真賣力氣,因為出來干活不用熬刑,而且干得好,還能減免刑責。
葉安生拾掇好獵網,把榮苦先生及其弟子全都掛在了一塊巖石上,懸吊在熱泉上方。
處置好了榮苦先生一眾,徐志穹把這些孩子交給了倩娘,讓倩娘帶著他們去官府。
倩娘長得俊美,溫柔隨和,孩子們很是喜歡,再加上倩娘提前備了怡糖、撥浪鼓、千千車、黃胖、拍畫等一干物事,走這一路,問出不少詳情。
這些人都是周圍農人家的孩子,說窮,倒也吃的飽飯,說富,卻又讀不起書。
前幾日,村里來了這么一位榮苦先生,教他們認字,還不收束脩(學費),不少人家就把孩子送來了。
哪知孩子們跟著這老兒,學不到正經學問,卻學了一堆令人作嘔的歪理邪說。
倩娘借著徐志穹給的符咒,用了些陰陽術法基礎,把孩子送去了縣衙。
知縣張達闊睡得正熟,聞聽有人縣衙報案,怒火當即燒到喉嚨。
到了公堂之上,見是一俊美女子,知縣張達闊冷笑一聲,目露寒光。
倩娘俯身施禮道:“大人,縣中有怒夫教眾拐帶幼童…”
話沒說完,卻被張達闊直接打斷:“來人,鎖了,打二十板子。”
這位知縣不關心怒夫教,也不關心什么拐帶幼童,他只關心誰吵了他睡覺。
尤其遇到倩娘這么俊美的女子,絕對不能輕饒。
按照大宣律,打板子,要褫下衣,就是光著打。
知縣這是要出這口起床氣,順便占便宜。
倩娘哪能吃這虧,皺起眉頭道:“敢問知縣大人,在下犯了什么錯,公堂之上未曾開口,便要受罰?”
張達闊道:“你一女子,深夜獨行,有違風化,便是罪過。”
倩娘皺嗤笑道:“大宣哪條律法里說過,女子不能獨自夜行?”
張達闊道:“你一個婦人,想必也不識字,若說律法便是為難你,我且告訴你,這就是本縣的規矩,我再告訴你,你若再敢多說一句,便要加倍責罰!”
倩娘笑道:“我當真沒聽清楚,勞煩知縣大人再說一遍。”
張達闊沉下臉道:“你既是沒聽清楚,本縣現在告訴你,你要受杖四十,能聽清楚了么?”
“為何又變成了四十?”倩娘故意又問了一句。
“還沒聽清,那就要打八十!”張達闊越發惱火。
倩娘笑道:“若是我還沒聽清呢?”
張達闊怒道:“好個刁婦人,今夜先打你四十,明日再開堂,且把你拖到公堂外邊打,讓過往鄉民好好看看!左右,行刑!”
衙差上前就要拖到倩娘,五品修者,哪是他們這些爛人能近身的。
倩娘念了一句:“我不動,你等莫要動。”
直接上來便是戰論,跟他們這種角色,根本不需要多費力氣。
所有衙差石化在原地,知縣一驚,沒想到這女子是有修為的。
張達闊神色淡定,作為一方朝廷命官,他還是有膽色的,他相信只要他坐著不動,倩娘應該不會傷害他。
“你既是來報官,且先說說事由。”張達闊不敢再提責罰,先問報官的事由。
倩娘微微一笑,突然抬起了右手。
張達闊以為倩娘要揍他,作為朝廷命官,張達闊思緒非常敏捷,他正要從容不迫的鉆到桌子底下,卻見倩娘拿出了一枚牙牌,喝一聲道:“你給滾下來!”
內史參議!
林倩娘是梁玉瑤的部下,但并不代表林倩娘自身沒有官職。
長樂帝繼位之前,倩娘當了多年的苦差,在官階上,長樂帝自然不會虧待她。
內史參議,是正三品的大吏。倩娘平素深居簡出,因而旁人看不出她身份。
張達闊當了多年知縣,這牙牌自然認得。
他跌爬著來到倩娘近前,趕忙施禮。
倩娘沉下臉道:“適才你說打多少?”
“打,哪能呢…”張達闊左顧右盼,想把話頭岔開。
“適才我記得是要打八十?”
“這都是戲謔之言,參議大人…”
“再敢戲謔一句,便要翻倍。”倩娘聲音始終柔和,但一字一句都讓張達闊心尖顫抖。
“參議大人,本縣…下官適才當真不知…”
“一百六!”倩娘眼角一顫,知縣腿都軟了。
張達闊不敢再作聲,倩娘隨即吩咐:“先打四十,留下四十,明天拖到公堂外邊打,還有八十,送到京城吏部去打!”
一聽去京城,張達闊知道這是要彈劾他,趕緊磕頭求饒。
多打幾下倒也無妨,可不能丟了官啊!
倩娘不做理會,吩咐衙差行刑。
衙差原本不想打知縣,知縣待他們不薄。
倩娘隨便用了點氣機,讓衙差們感受到了針扎般的痛苦,平素忠心耿耿的衙差,對著張繼闊下了死手,沒到三十板子,險些把張繼闊打死。
倩娘把余下的板子先記下,讓張繼闊立刻帶人去抓捕圣恩教眾。
被連夜召集的差人卻還納悶:“咱們不就抓怒夫教么?圣恩教怎么也抓?”
“你還不知道吧?圣恩教和怒夫教是一回事!玉瑤公主都出手了,你看咱們知縣老爺被打個半死,那是玉瑤公主派內史參議下的命令,這回是要出大事了!”
衙差們一溜小跑到了百香泉,天已大亮,一群“講學先生”被掉在熱泉之上,蒸的半生不熟。
等把獵網展開,人都還活著,徐志穹真想殺了他們,但生殺裁決,必須對等,他還沒有讓人起死回生的手段,殺了他們沒法做出補償。
知縣命衙差把他們帶回去審問。
衙差問是什么罪過,知縣反應倒快,直接把他們算作人牙子,縣衙里的孩子就是證人。
將至正午,鄭朝桐正在學坊鋪里講學:“父精母血,唯得一人之身,渾渾噩噩,終為至愚之類,圣祖教誨,點化眾生心神,雖有萬死,難報圣祖之恩…”
正講到動情處,忽覺胸前玉佩顫動。
鄭朝桐轉過身去,趁著喝茶的時機,攥住了胸前的玉佩,聽到了一個聲音:“胡榮苦被抓,速做應對。”
學堂之上,百余學子正在聽講,鄭朝桐面帶笑容道:“吾自有些乏累,稍作歇息,爾等在此背誦《圣祖洪恩經》,不得懈怠。”
鄭朝桐回了后堂,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讓管家準備一輛馬車,簡單收拾了金銀細軟,悄無聲息離開了學坊。
他沒有家人么?
有,但那不是真正的家人,怒夫教給了鄭朝桐一名妻子,平時一并打理教務,百般恩愛。
而今大難臨頭,必須有人為教盡忠。
生死攸關之際,鄭朝桐果斷選擇讓妻子盡忠,他先暫避一時。
馬車出了學坊,管家騎馬在旁跟著,一路到了城外。
走到岔路口,徐志穹趕著馬車,回過頭對鄭朝桐道:“咱們走大路還是走小路?”
鄭朝桐道:“還是走小路穩妥些!”
話音落地,鄭朝桐覺得這車夫有些眼生。
適才趕車的好像不是他。
“你是什么人?”
徐志穹挺起胸膛道:“我是車夫!”
鄭朝桐越發驚駭,挑起車廂的轎簾,喊來了管家。
管家楊武,催馬上前道:“你找我?”
鄭朝桐愕然道:“你又是何人?”
楊武道:“我是管家呀,你原來那個管家,嫌你給錢少,他說不干了,就把差事交給我了。”
鄭朝桐嚇得面無人色,楊武把鄭朝桐的管家拎了過來,對鄭朝桐道:“不信你問他。”
鄭朝桐看了一眼管家,但見管家總體模樣沒變,但皮肉卻白的嚇人,閃著異樣的光澤,臉上的五官色彩濃重,好像是畫在臉上的。
不是好像,就是畫在臉上的。
這是個紙扎人!
紙扎人還能說話,沖著鄭朝桐道:“老爺,我以后不做你管家了。”
鄭朝桐顫抖良久,猛然抓住了胸前的玉佩。
這枚玉佩是怒夫教賞賜他的一件法器,正是憑著這枚玉佩,他找回了丟失的記憶。
而且這枚玉佩還能讓他和教中信使保持聯絡。
鄭朝桐利用怒夫教傳授給他的術法,將意念傳達給了信使。
信使拿出一枚玉佩,傾聽片刻,轉臉對楊武道:“鄭朝桐說他出事了,讓我去救他。”
楊武把信使提到了鄭朝桐面前,他也變成了紙扎人。
“你適才就是為了找他呀!你怎么不早說!”楊武笑道,“剛才他給你送信的時候,就被我發現了,以后不必用那玉牌,你們有事當面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