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銘率領一萬大軍,從黑鹿城北門出城,行軍不到二十里,便遇見了圖努大軍。
自兩軍開戰以來,算上慘不忍睹的初次交鋒,這是千乘軍第二次主動迎敵。
圖努先鋒大將卡古拉也帶著一萬多人,一萬多裝備精良的騎兵。
看到千乘國的軍陣,他沒有讓騎兵立刻沖鋒,而是獨自一人來到了陣前。
“夜郎國的將軍,愿意出來打一場么?咱們不帶兵馬,單騎決勝,你若能贏了我,我隨你處置,身后的軍士也隨你處置。”
說話間,他騎著戰馬,緩緩向兩軍中央靠近。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叢銘身上。
對方大將要單騎決勝,你應是不應?
不應就是怯戰。
如果應了,卡古拉是熊神道三品修者,單打獨斗,叢銘顯然吃虧。
叢銘很機智,他對著卡古拉側了側耳朵,表示沒聽清卡古拉在說什么。
沒聽清也是正常的,兩軍的距離很遠,目測有五百多步,而單人獨騎向前走的卡古拉,距離叢銘的軍陣還有三百多步。
“他適才說甚來!”叢銘裝湖涂。
軍士們默而不語。
你聽不清楚,還看不清楚么?人家騎著馬正往你這邊走!
叢銘接著裝湖涂:“他一個人過來要干什么?”
在一旁做副將的粱賢春都無語了。
“叢將軍,你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沙場上的規矩你不懂?”
叢銘一臉茫然:“我是真不懂。”
粱賢春無話可說。
自從肥桃蛋子上的詩句被發現后,粱賢春在梁玉瑤面前一直抬不起頭來。
如果她有圖奴人這么厚的臉皮,莫說被梁玉瑤看到了那兩句詩,就算被粱季雄看到了,她也不會臉紅。
卡古拉見叢銘始終不作回應,且朝著身后揮了揮手。
圖努士兵開始擊鼓吹角,軍士們跟著鼓角聲奮力吶喊。
這是典型的搦戰。
粱賢春看著叢銘問道:“你還說不懂是怎地?”
叢銘一臉訝然道:“你聽,他們這鼓聲可真大!”
粱賢春連連搖頭,叢銘接著裝湖涂。
隨著鼓角之聲,卡古拉距離叢銘的軍陣只剩下不到一百步。
他還在緩緩向前走。
粱賢春對叢銘道:“這你還看不明白?他都快走到你眼前了!”
叢銘表情依舊茫然,但聲音出現了變化:“梁將軍,做好準備!”
粱賢春愕然道:“我做什么準備?”
這個沒羞臊的叢銘,該不會想讓我去應戰吧?
叢銘把聲音壓到了極低,低到近乎微不可聞:“奸佞無息。”
粱賢春一怔:“為何?”
“不要多問,等我命令。”叢銘瞟了粱賢春一眼,一陣兇悍之氣襲來,嚇得粱賢春一哆嗦。
卡古拉還在靠近,距離軍陣不足七十步,千乘國的前排軍士已經開弓,但卡古拉毫無懼色。
“夜郎國的將軍,嚇破膽了么?卻不敢出來一戰?”
還剩五十步,卡古拉突然收住了馬蹄。
叢銘下令道:“動手!”
粱賢春趕緊對著卡古拉發動了奸佞無息之技。
與此同時,卡古拉張開嘴深吸了一口氣,吸了半天,卻什么都沒吸進來。
叢銘是在裝湖涂,但粱賢春是真湖涂。
她和其他軍士都以為卡古拉是來單騎決勝的。
而實際上,卡古拉走這么近,是為了施展五品技,聲震寰宇。
聲震寰宇,用熊之咆孝聲重創敵人,這一技法殺傷范圍甚廣,在熊神道中,屬于適合群戰的手段。
但技法的唯一問題是無差別攻擊,容易傷到自己人。
卡古拉現在距離千乘軍陣只有五十步,距離圖努軍陣有四百多步,因為距離差距過大,圖努軍隊受到的波及非常有限。
卡古拉又讓圖努軍士擊鼓、吹角、大聲吶喊,全力抵消聲震寰宇帶來的危害。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卡古拉對著千乘大軍喊一聲,千乘大軍會有數百人當場殞命,還會有上千人受傷。
而身后的圖奴軍隊,至多會覺得有些耳鳴。
聽到咆孝聲后,圖努騎兵會立刻沖鋒,剛剛遭受重創的千乘軍隊將毫無還手之力,在一片混亂之中,被圖努殘殺干凈。
卡古拉太輕視千乘人了,他的戰術很精妙,但也要承擔極大的風險。
現在風險來了,趁著卡古拉窒息,叢銘勐然沖到近前,對著卡古拉露出了猙獰的神情。
九品技,兇相。
叢銘剛被調到戰場,卡古拉沒見過叢銘,他不知道叢銘的修為,甚至不知道叢銘的道門。
一陣莫名的恐懼勐然襲來,卡古拉打了個寒噤,舉起手中的戰斧,準備和叢銘廝殺。
叢銘沒和他廝殺,兩馬交錯,叢銘躲過戰斧,隨即調頭,退回了軍陣。
卡古拉費解,奸佞無息之技已經消散,卡古拉能呼吸了,他吸了一口氣,想要咆孝,身軀一顫,卻沒能發出聲音。
在施展技法的一瞬,好像氣機突然散了。
為什么會散了?
總覺得好像有人打了自己一下,從里向外打了自己一下。
卡古拉意識到情況不妙,他中了悚息。
梼杌兇道的各項技法都是相輔相成的,他因兇相而恐懼,恐懼之間,給了悚息可乘之機。
而且他還不止中了悚息,兩馬交錯之際,他還中了恨無由。
千乘將士瞬間對卡古拉生出了強烈恨意,上千箭失一并射向了卡古拉。
就連粱賢春都克制不住怒火,將身上的人造金鱗和淚珠,一并射了出去。
這些攻擊,按理說對卡古拉都不構成威脅,他敢來到敵軍陣前,是因為他有熊神道的銅皮鐵骨之技。
施展技法之后,他輕松擋下了數十支箭失。
然而受悚息影響,卡古拉意識勐然松懈,銅皮鐵骨技法中斷,粱賢春的“金鱗”和“淚珠”打穿了他的盔甲,進了皮肉。
這下可真是疼!
卡古拉不敢再有絲毫猶豫,調轉馬頭,立刻撤退。
叢銘率軍隨即追趕。
圖努大軍不知該進該退,見卡古拉的手勢,是讓他們留在原地迎敵。
圖努軍陣齊整,留在原地迎敵并不吃虧。
忽聽叢銘帶著幾名兇道修者放聲大笑,凄厲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
圖努軍陣明顯出現混亂,甚至有士兵潰逃。
卡古拉勃然大怒,呼喊軍士,不得驚慌。
大怒?
那就是你不對了。
叢銘感知到了怒意,嘴角再次上翹。
一股烈焰在卡古拉胸前燃起。
兇道三品技——攻心。
感知敵人的怒意,用敵人的怒火燒灼敵人。
卡古拉一陣哀嚎,狂奔而去。
主將逃了,所有軍令也就失去了意義,圖努騎軍調轉馬頭,迅速撤退。
一萬騎兵,調頭需要時間,叢銘趁此機會,帶著千乘大軍拉開弓弩,全力射殺。
幾輪箭雨過后,圖奴撤走,留下了兩百多匹戰馬。
萬人交戰,幾輪箭雨,就射殺了兩百多個敵軍。
聽起來有點滑稽,可千乘人盡力了。
首先,他們的箭法不濟,能搭箭上弦,再把弓拉開,在千乘軍中已經算是優秀的弓手。
其次,他們的弓弩也不濟,材料下等,做工粗糙,開弓過于頻繁,很容易被拉斷。
第三,弓箭數量也不多,有弓的軍士只有一千多人,每人身上最多三支羽箭,射完了,就沒有了。
“殺敵兩百,不少!”叢銘很是滿意。
粱賢春見敵軍背影猶在,急忙對叢銘道:“追呀,不追等甚來!”
叢銘看著敵軍的背影道:“那是騎軍,拿什么追?”
“你不也有騎軍么?”
叢銘指了指他手下的騎軍:“一共就五百多名騎軍,你讓他們追一萬騎軍?是嫌他們死的慢么?”
“那就這么放他們走了?”
“走就走了吧!”叢銘深知雙方戰力上的懸殊,如果圖奴反撲,千乘難以招架,能占到便宜就撤,這是襲擾的精髓。
叢銘和余杉輪番出城襲擾,擋住了圖奴的腳步,為牛玉賢爭取了整整五天時間。
五天過后,圖奴攻到城下,牛玉賢帶著兩萬做苦力的軍士,站在了城頭。
現在他們不是苦力了,現在他們是被牛玉賢訓練出來的城頭兵。
城墻之上擺放著二十架霹靂車(投石車),彈丸都已裝填妥當,蓄勢待發。
圖奴也有投石車,體積龐大,造價極高,威力極其驚人,圖奴稱之為熊神錘。
換做以前的黑鹿城,十五架熊神錘打上一輪,城墻就得裂了,若是打上兩輪,城墻可能就塌了!
而今的黑鹿城經過修補,卻不知能扛過幾輪。
牛玉賢全神貫注,盯著圖奴人把十五架熊神錘布置好。
章世鋒在旁道:“咱們先出手,打他個立足未穩。”
牛玉賢搖頭道:“不急,先讓他們出手。”
章世鋒詫道:“卻為何故?”
“他們的車輪沒有鎖死。”
牛玉賢參加過北征,和圖奴打過仗,他知道圖奴使用投石車的習慣。
他們打第一發投石的時候,車輪是不鎖死的。
不鎖車輪,投石車穩定性不夠,打擊精度也不夠,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要用第一發投石來測算距離。
圖奴的投石車過于龐大,車輪上的鎖死機關也很龐大,一旦鎖死,至少要半個時辰才能打開。
圖奴慣用的戰術是,第一發投石不鎖死車輪,算準距離之后,第二發投石再鎖死車輪。
牛玉賢決定先把第一發投石扛下來。
章世鋒搖頭道:“后生,不敢托大呀,光是看這尺寸,就知道他們這投石車兇狠!”
秦旭嵐在旁道:“放心吧,城墻能扛得住。”
章世鋒又道:“小泵娘,若是扛不住可怎么辦?若是打到城頭上又怎么辦?”
秦旭嵐笑而不語。
牛玉賢搖頭道:“他們打不到城頭上,能有三五發打在城墻上,就算運氣。”
章世鋒看著著急,轉臉對包懷洛道:“你倒是說句話呀,這打仗的事情可兒戲不得。”
包懷洛笑道:“我信得過這兩后生,你就踏實看著吧。”
哐當!轟隆隆!
聲聲轟鳴連聲響起,圖奴第一輪投石打了過來。
如牛玉賢所料,十五架投石車一并發射,最終只有兩枚投石命中城墻。
他們的投石車,距離擺的太遠了。
城頭顫動,煙塵四起,城墻之上留下了些許傷痕,但并無大礙。
牛玉賢看了看秦旭嵐,微微點頭,以示贊許。
秦旭嵐得意一笑,等著牛玉賢施展手段。
通過這一擊,城下的圖奴已經判斷出了合適的距離,把投石車向前推了三十步,鎖死車輪。
三萬步軍隨著投石車前進了三十步,等投石車攻破城墻,他們將立刻發起沖鋒。
可惜,他們沒機會了。
牛玉賢回頭看著傳令兵道:“該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