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琥帶著柔美的笑容,靜靜看著過往的行人。伐 雖然素不相識,但夏琥相信,她和這些路人,是有緣分的。
她調勻氣息,看準時機,深情呼喚了一聲:
“新摘的橘子,保甜嘞!”
過往的行人,不時停下腳步,上前詢問價錢。
這是千乘國的集市,但不是千乘人熟悉的集市。
這是所謂的民市。
自神君下達了允許私相售買的詔書之后,第一家民市開張了。伐 以前賣橘子,得賣到安市衙門的集市上,兩文錢一斤,一百斤橘子能賣二百文,除去賦銀,還剩將近六十文,這就是一百斤橘子的收入。
但如果從安市衙門的集市上買橘子,要五文錢一斤,一百斤橘子能賣五百文,安市衙門賺的正是這差價。
民市不經過安市衙門,橘子直接賣,一斤要價三文,一百斤橘子賣三百文,按詔書上的規定,只需繳三成賦銀,算下來,能賺二百一十文。
買家劃算,賣家也劃算,民市瞬間火爆起來。
安市衙門的生意可就冷清了。
開集三天,一筆生意沒做成。
衙差在各家鋪子里閑的發慌,各部衙門急得直跳。伐 這事和他們有關系么?
安市衙門隸屬戶部,貌似只和戶部有關。
這卻錯了,安市衙門的收入,只有一半入庫,余下一半,列入各衙門的貼補。
安市衙門沒了生意,各部衙門的貼補也就沒了。
上至一品的三卿,下至九品員吏,凡是帶著官身的,都吃著安市衙門銀子,他們怎么也想不明白,神君為什么會下達這條政令。
這條政令對誰都沒有好處,除了那群賤氓。
戶部尚書壯著膽子上奏,痛斥私相售買之弊端,奏章合計二十多頁,各部六百余人隨之附議。伐 可遞上去的奏章如石沉大海,再無回音。
洪振基也不上朝,群臣哭訴無門,就連素來沉穩的太師孔忠深都時常嗟嘆:“長此以往,社稷難安,千乘必有大禍臨頭!”
神君不予理會,干脆自己動手!
戶部和刑部率先聯手,成立安市按察使司,專門維系集市秩序。
這是千乘律法給各部衙門的權力,遇到特殊事件,各部衙門可以聯手成立類似的臨時機構,做出相應處理。
戶部出了六個照磨,照磨這個官職,主要負責察監,就是挑毛病的,刑部出了二十名衙差,主要負責懲戒,就是砸攤子的。
安市按察使司進了民市,先挑毛病。伐 毛病好找,賣菜的東西擺錯了地方,賣布的賦銀繳的不夠。
賣米的肯定摻了沙子,你說沒沙子?給你倒在地上查一遍!
賣陶罐的肯定有裂紋,你說沒裂紋?摔碎了咱們看一看!
原本熱熱鬧鬧的民市被這群人攪和的雞飛狗跳,買貨的撒腿就跑,賣貨的跪地求饒。
一名照磨來到夏琥攤子面前,一腳踩爛了兩個橘子,回頭對刑部衙差道:“她這賣爛橘子。”
刑部衙差喝一聲道:“怎么回事?敢在集市上賣爛橘子?你眼里還有王法嗎?跟我去衙門一趟,把錢罐子拿過來,沒收充公!”
夏琥站起身來,沖著照磨笑了笑:“你是專門挑事的。”伐 照磨怒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本官冤枉了你不成。”
夏琥轉臉又看了看刑部衙差:“你是專門打人的。”
衙差喝道:“怎地?不服么?少特么廢話,你跟我衙門。”
夏琥笑道:“去衙門好說,可剩下這橘子怎么辦?”
照磨怒道:“你賣的都是爛橘子,自然收繳查辦,這都是證據!”
“可我這橘子有本錢啊!”
衙差一愣,愕然道:“好個惡氓,你當真不知死活?”伐 夏琥挽起袖子道:“今天這橘子被你踩壞了,你可得全買下來。”
衙差一怔,后退一步道:“你,你想做甚?”
夏琥一拳捶在了衙差鼻子上,鼻骨當即給打斷了:“這橘子,你買是不買?”
“娘嘞!”衙差當場就哭了,坐在地上,放聲大嚎。
照磨怒喝道:“當街毆打命官,你造反…”
夏琥回手一拳,打在了照磨鼻子上,鼻骨也打斷了。伐 “造反了,這是要造反了呀…”照磨沒喊娘,可哭的比衙差聲音大。
夏琥上前一通踢打:“我問你橘子買是不買?”
“買,買,你說多少錢,我都買。”照磨捂著臉哭道。
夏琥指著橘子道:“若是買來吃的,三文錢一斤,若是買來踩的,三百兩一個,你踩壞了兩個,先拿六百兩銀子。”
六百兩!
衙差驚愕的看著夏琥。
這女子手真狠,都快趕上他們刑部尚書了。伐 照磨哭道:“我們沒有這么多銀子…”
“沒銀子還敢踩我橘子?那么好的橘子是給你踩的么?”
夏琥抬起腳,對著照磨和衙差的腦袋挨個踩了下去。
聽到這廂哭喊聲,余下幾個照磨和衙差都圍了上來,夏琥挽起袖子,一拳一個,輪番痛打。
陳征明在旁看著有些擔心:“夫人,你手重,別把人打死了。”
章世鋒遞過一條鐵棍來:“說的是呀,夫人,您還是用這個打。”
夏琥接過鐵棍,一棍子下去,一個衙差抽搐兩下,沒了動靜。伐 寧勇偉在旁道:“不行,這可不行,夫人,您不能往要害上打,這不把人打死了么?
這樣,我把他們捆起來,吊在樹上,讓他們別亂動,您看準了再打。”
幾名判官把六個照磨和二十名衙差吊在樹上,陪著夏琥打了半個時辰。
這件事情在神臨城傳開了,戶部和刑部去民市鬧事,被一位女俠吊在樹上打。
戶部尚書為此接連上了十幾封奏章,神君沒有回應。
刑部尚書張敬文,聞聽那女子又在民市上賣橘子,且集結了大小衙差一百多人,又從兵部借了一百多匹戰馬,由刑部郎中鹿中元帶隊,一百多衙差騎著戰馬,跨上長刀,氣勢洶洶,去了民市。
臨走之時,張敬文囑咐過:“不要留手,看到民市上有人,就往死里打,真打死人了,事情由我擔待著!”伐 他們是正午時分去的,黃昏之前便回來了。
鹿中元跪在刑部尚書張敬文面前,描述著事情的經過。
“這群線氓(賤氓)太過陰險,我等還沒到民市,他們就出手偷奇(偷襲),他們都有兵刃,他們勾搭疼火(成伙),他們都有重罪…”
鹿中元牙被打斷了好幾顆,說話有點漏風。
張敬文咬牙切齒道:“馬呢?”
鹿中元挺起胸膛道:“被線氓響了。”(被賤氓搶了)
“兵刃呢?”伐 “也被線氓響了。”
張敬文瞪著眼睛道:“你就這么回來了?”
鹿中元神情激憤道:“開始他們不讓走,后來我等奮力廝殺,殺出一條血路,這才回來了…”
張敬文一腳踹倒了鹿中元,氣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哪來這么一群惡氓?
天子腳下,還敢造反不成?
張敬文要去皇宮討個說法,忽見管家慌急來報:“大人,不好了,俊源公子被抓了。”伐 張敬文怒喝一聲:“誰抓的?”
張俊源,張敬文的第六子。
在神臨城,除非神君親自出手,否則只有刑部抓別人,還從沒聽說過有人敢抓刑部尚書的兒子。
管家壓低聲音道:“是神機司抓的。”
“他們憑什么抓人?”
“他們說公子當街戲侮婦人,當場就給鎖去了。”
“戲侮婦人?這等事情哪是吾兒能…”話說一半,張俊源吞了回去。伐 這事情還真是張俊源真能做出來的。
可神機司為什么要管這事?
神機司雖說重建了,雖說加上了監察百官這條職責,可說到底,不還是給神君做臟活的么?
難道這是神君的吩咐?
張敬文不敢怠慢,趕緊派人去神機司打探狀況。
神機司剛剛重建,從樞首到下邊的校尉,張敬文一個都不認識,手下人去了,一無所獲。
無奈之下,張敬文硬著頭皮,親自去了神機司,求見新任樞首華紅瀟。伐 華紅瀟是親王洪華恒舉薦上來的人選,據說是個德才兼備的能人。
可就算是親王舉薦的,這也不合規矩,神機司樞首是一品大員,這個叫華紅瀟的人,此前根本沒當過官,哪能一入仕途,便做一品?
吏部對此頗有非議,可洪華恒舉薦的奏章遞上去,第二天便拿了批紅。
神君既是答允了,吏部不敢作聲,華紅瀟正式上任,當日又任命了幾名樞尉和上卿。
自神機司重建,張敬文還沒見過這位樞首,今日初次登門,卻是為了這種事情。
張敬文在門廳等候許久,一名神機校尉帶他去了大牢。
囚室之中,張俊源被打的遍體鱗傷,趴在地上沖著張敬文哀嚎:“爹,救我,我再也不敢了…”伐 再也不干了。
果真是犯了事情。
可犯了又能怎地?
張敬文咬牙道:“你們抓人也就罷了,憑什么把人打成這樣?”
那校尉笑一聲道:“尚書大人,你是來神機司講理的么?”
“怎么就不能講理!”張敬文怒道,“這是我兒子,人身肉長的孩子,憑什么被你們打成這樣!”
校尉皺眉道:“你的兒子人身肉長,人家姑娘難不成是土里種出來的?大街上被這惡徒輕薄了,這賬該怎么算?”伐 “我跟你沒什么可算!”張敬文拿出了二品大員的威嚴,“叫你們樞首來見我,這事情得說個分明!”
校尉搖頭道:“樞首大人現在不想見你。”
“那他何時想見?”
“想見你時,怕是你也要進來陪你兒子。”
“你們還敢抓我?”張敬文很是不屑。
校尉沉下臉道:“抓你怎地?神君登基,開了民市,你卻帶人搗亂,莫說抓你,縱使殺了你如何?”
張敬文義正言辭道:“我派人去民市,是為緝拿不良商賈!”伐 校尉忍不住又笑了:“尚書大人,你可真是個講理的人,且把這套歪理留在心里,來日到了大牢,你再慢慢講一遍。”
張敬文抿抿嘴唇,脊背上冒出層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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