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俊誠喪禮結束,洪振基正式登基,定年號為建始,是為建始神君。
在定年號這件事情上,禮部先后提出了不少建議,包括元延、元和、章和…
這些年號,在洪振基看來,實在有些平庸。
他想體現出自己與眾不同之處,到底如何與眾不同,洪振基自己也說不清楚。
秦燕把事情告訴給了徐志穹,徐志穹知道洪振基的心思。
他所謂的不同,指的是和洪俊誠的不同,他想讓人們盡快忘記洪俊誠,連同洪俊誠的子嗣一并忘記。
徐志穹讓秦燕提供了建始這一年號,洪振基在年號之中感受到了建立新元的氣度,當即選定了下來。
登基大典,洪振基很想大肆操辦一番,但秦燕建議洪振基從簡。
“先帝喪禮從簡,倘若神君登基大禮過于奢華,卻怕招來非議。”
洪振基很是不悅:“朕既為神君,依古禮而登大寶,有何非議?”
洪俊誠的喪禮沒按古禮去辦,洪振基的登基大典卻又想起了古禮。
說白了,登基皇位,一輩子就一次,洪振基想辦的風光一些。
秦燕回話:“神君,若依古禮籌辦,須重修宮殿,新建園林,置備亭臺、樓閣、游廊以及各類陳設,召集全境官員前來朝賀,路途花銷,宴飲用度,草略估算下來,耗費銀兩約八百余萬。”
洪振基皺起眉頭道:“這是與朕計較銀兩么?我泱泱千乘,卻拿不出這八百萬銀子?”
秦燕再次點中要害:“銀子之事是小,然大典置備下來,少說也要三個月,神君,這三個月間,變數難料。”
說到底,還是洪振基的身份問題。
秦燕的主要意思是,盡快登基,避免夜長夢多。
洪振基也覺得秦燕說的有道理,卻又頗為不悅,且勉強答應了下來。
“大典之事,且從簡處置,選拔宮人,萬不可敷衍。”
秦燕連連稱是,接著幫洪振基處理奏章。
洪振基看了秦燕一眼,目光頗有寒意。
秦燕這人,心思縝密,行事老練。
朕對他頗為信任,可他手越伸越長,不知分寸也不知進退。
內侍干政,終究是個隱患,日后須對他多加敲打,再過些日子,當另尋內侍,取代此人。
其實這事不怪秦燕,這都是徐志穹的吩咐。
徐志穹確實希望洪振基從簡登基,但他擔心的不是洪華恒和洪華云威脅到洪振基的皇位,這兩位圣子都在徐志穹的手上。
徐志穹真正心疼的是那八百萬銀子。
除了顯貴的體面與奢華,千乘國其他各個領域,已經到了慘不忍睹的境地,需要花錢的地方有很多。
而神君又非常擅長花錢,不要小瞧神君的耗費能力,一個國家真未必禁得起他一個人的揮霍。
因此徐志穹決定讓洪振基改掉前任神君的陋習,先學會節儉。
“大典不要辦了,宮殿也不要修了,皇宮那么大,還不夠他住么?
以后還要從皇宮騰出些地方,另有用處。”
秦燕道:“選拔宮人之事,當如何處置。”
徐志穹一愣:“選宮人作甚?”
常德才在旁提醒一句:“洪振基是皇帝了,肯定要遴選一批妃嬪。”
徐志穹思索片刻道:“他做束王時,不是有不少王妃么?”
秦燕回答道:“按禮制,束王可有眷屬一百零三人,數目上,怕是不夠。”
徐志穹詫道:“那神君該有多少后妃?”
“宮人皆為神君所有,數目不定,先帝宮人之數,共一萬一千二百六十八人。”
從后、妃、嬪、婕妤、容華、美人、才人、良人、采女,到最底層的侍婢和小寰。
洪俊誠一共有一萬多個女人。
洪振基就一百多人,數量上的差距,確實有些懸殊了。、
徐志穹思量片刻道:“洪俊誠留下的后妃,按照千乘國的規矩,該如何處置?”
“歷代神君宮人,皆隨神君殉葬。”秦燕簡要回答。
殉葬?
“這不行!”徐志穹連連搖頭道,“洪俊誠是留下過遺詔的,他的宮人不能殉葬。”
遺詔這個東西,徐志穹說有就是有。
秦燕點頭道:“待屬下回宮,立刻為先帝起草遺詔。”
“說什么起草!”徐志穹瞪了秦燕一眼,“這遺詔是洪俊誠活著的時候留下的,我親眼所見的。”
秦燕趕緊改口:“的確是神君留下的,就留在御幸閣中,屬下一時疏忽了,此前卻沒有找到。”
徐志穹又道:“那遺詔里還寫了,所有宮人全都交給新君洪振基。”
秦燕眨眨眼睛,沒作聲。
常德才在旁道:“主子,這卻不合情理了,哪有人肯把自家女人讓出來。”
“膚淺!”徐志穹喝一聲道,“洪俊誠是個大度的人!你們不懂一代神君的心胸與襟懷!”
常德才抿抿嘴唇道:“只怕洪振基絕不會答應此事,這有些折辱了他…”
徐志穹搖頭道:“怎能說折辱,這都是他嫂子,都是他自家人,洪振基性情寬仁,豈能舍得讓嫂夫人殉葬。”
秦燕囁嚅道:“可這,太不合禮法…”
徐志穹抬頭道:“怎么叫不合禮法,北邊有不少國邦都是如此”
在北境,有很多國家保持著收繼婚的傳統,也就是兄長亡故,弟收兄嫂。
秦燕低頭道:“這是蠻人的做法…”
“別管什么人的做法,數目夠了就行,
你且和洪振基商量著,要是想要,他就把嫂夫人全都收下,
要是不想要,嫂夫人一律送回民間,各自成婚,以后洪振基也別想招募宮人。”
秦燕長嘆一聲道:“屬下遵命。”
常德才在旁道:“主子,若是一切都從簡,洪振基這身份,難以深入人心,這皇位卻也坐不穩。”
徐志穹點頭道:“坐不穩就對了。”
秦燕又道:“今天屬下派人到街上詢問一番,百姓只知道有新君登基,還不知道新君是誰,長此以往,百姓心里也不會惦念著神君。”
徐志穹笑道:“柴米油鹽都惦記不過來,卻還惦念著神君作甚?一個糟老頭子有什么好惦念?且把他忘個干凈才好!”
秦燕不太理解徐志穹的意思,只先想著把遺詔的事情辦好:“我力爭在明日朝會上,宣讀先帝遺詔。”
徐志穹詫道:“今天不是朝會過了么?明天怎么又朝會?”
秦燕不知該如何作答,常德才笑道:“主子,您忘記了,千乘國不是咱們大宣,他們天天都有朝會。”
徐志穹還是搖頭:“這朝會的規矩也得改,一個月,不要超過三次。”
秦燕有些犯難,朝會是千乘舊例,不好更改。
常德才在旁提醒:“多和李全根商量一下,兩個人一起想辦法。”
徐志穹笑道:“若是實在想不出好辦法,倒也不必勉強,我去找洪振基好好聊聊就是。”
秦燕不想讓徐志穹過早介入,徐志穹的手段有些粗暴,會讓宮里的矛盾提前激化。
“此事,還請交給屬下處置。”
秦燕離去,徐志穹拿出地圖細細參詳。
他在找袁成鋒的家當,還有三份好東西,兩份在圖奴,一份在海上。
回到皇宮,秦燕找到了李全根,把事情說了。
李全根思量半響,大體想出個對策:“這兩件事,可以一并做了,但是得請掌門幫咱們弄點東西。”
洪振基半躺在應文閣中,一本接一本,翻看著奏章。
他沒有洪俊誠那份精力,也沒有洪俊誠那份體力,翻看到戌時前后,洪振基乏困不堪,且丟了奏章,拿起茶盞,問秦燕道:“皇兄在世時,每天也要翻看這多奏章么?”
秦燕搖頭道:“先帝在世時,所有奏章先由司禮監篩選,將細枝末節之事剔除之后,只留緊要之事,交給先帝決斷。”
奏章之中確實有不少細枝末節,神臨城某條路上多坑洼,應花多少錢修繕?
集市里有不少糧食霉變,當棄之或是低價出售?
民間以物易物之風又起,是否應嚴加查辦?
洪俊誠不信任任何人,造成事無巨細都要向他奏報,每天要處理各類奏報上百件。
在這些大多無關緊要的奏章之中,有一封奏章是專門介紹季州民變之事的,這么重要的一封奏章,因洪振基乏困,險些給略過了。
讓司禮監提前篩選一遍,聽著是個好主意。
可皇兄真這么做過么?
如何保證司禮監不把重要的奏章藏匿不報呢?
那些不重要的奏章,又會如何處置?
洪振基面帶疑色看著秦燕。
秦燕這番話確實不是真的,洪俊誠絕不可能允許內侍篩選奏章。
允許內侍篩選奏章,是大宣歷任國君的做法,到了長樂帝時期,這一做法被廢止了。
長樂帝將大部分權力交給了各部衙門,平時由內閣監督,只有遇到緊要之事,才由他親自處置,朝廷效率很高,他這皇帝做的也輕松。
千乘國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于是徐志穹給秦燕出了個主意,延續宣國的舊制。
可洪振基不上當,喝了兩盞茶后,堅持著把奏章全都看完了。
他伸了個懶腰,走到應文閣門口,吹了吹夜風。
清涼的夜風,慢慢緩解著洪振基身上的燥熱。
今晚怎么這么熱?
洪振基回頭對秦燕道:“宮人選拔之事,進展如何?”
秦燕回話:“還在籌備當中。”
“籌備,籌備,也不知你要籌備到何時!”洪振基甚是惱火,訓斥了秦燕幾句,且在書閣之中來回踱步。
待回到座椅之上,秦燕上前,低語道:“老奴新募集了一些歌姬,且為神君獻上一曲,稍解乏困。”
洪振基看了看秦燕,笑一聲道:“也就這件事,做的還算有心。”
秦燕叫來舞姬四人,歌姬一人,為洪振基獻曲。
看到這五名姝麗,洪振基的眼睛立時直了。
他以前是千乘國的親王,各色佳人,見過無數。
但以前終究不是神君,洪俊誠的私藏,他是沒見過的。
這五名女子,是秦燕從洪俊誠的紅宮里,精心挑選出來的。
在一曲之間,五名女子拼上了渾身解數,只要今夜能留得住洪振基,就能逃過殉葬這場劫難。
洪振基只覺愈發燥熱,汗水出了一層又一層。
“朕,有些乏困,也該歇息了。”
秦燕低語道:“要留下哪位姝麗侍寢?”
洪振基皺起眉頭道:“朕不是個挑揀的人,且一并送去寢殿就是。”
秦燕沖著五名佳人,輕輕點了點頭。
佳人們神情激動,趕緊跟著洪振基去了寢殿。
次日寅時,秦燕來到寢殿門外,提醒洪振基,該上早朝了。
洪振基迷迷糊糊起床,正要尋覓衣衫,卻正抓在佳人的良心上。
佳人們也醒了,按照秦燕此前的叮囑,且各施手段,去爭奪帝王基業。
秦燕在門外呼喚半響,終得一句回應:
“朕,今日身體不適,朝會延后。”
“遵旨。”秦燕立在門外,嘴角微微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