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大臣,都在恩威大殿睡去了。
洪振基獨自起身,走出大殿,在內侍的陪同下,于茅廁和大殿之間,來回穿梭。
除了上茅廁,他也不能隨便去其他地方。
這是皇宮,沒有神君的允準,他不能擅自行動。
可洪振基實在睡不著,換誰也睡不著。
他成了千乘儲君。
他從來不敢幻想的事情,今天居然成真了。
皇兄把神君之位傳給了我,這絕對不是突發奇想,雖然現在還想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肯定這是皇兄長久以來的謀劃。
其實在皇兄的心目中,我的分量一直很重,自我年幼時,皇兄就對我很好,比對他的圣子們都好。
當然,皇兄心目中的儲君也并不是只有我一個,還有三圣子洪華恒。
我和華恒,在皇兄心目中的分量應該是相近的,只是華恒這次沒能處置好加賦的事情,讓皇兄倍感失望,皇兄這才下定決心,立我為儲。
皇兄對我的心意,我到今天才真正看清,此前與徐志穹來往過多,卻和皇兄之間,生出了不少芥蒂。
幸虧徐志穹這廝死在了梵霄細作手里,以前的事情,皇兄應該既往不咎了。
若是徐志穹還活著,我還和他糾纏不清,就算立我為儲,也怕會…
徐志穹突然出現在洪振基面前,嚇得洪振基險些尿了褲子。
徐志穹微笑道:“你怕什么?”
“你,你,你不是…”
徐志穹摸了摸洪振基的臉:“你當我死了?”
洪振基連連后退,左右張望,要喊侍衛。
內侍岳六生在旁道:“儲君莫驚,運侯安然無恙,此前諸事,都是謬傳。”
“謬傳?”洪振基費解的看著岳六生。
徐志穹的人頭都送到玉瑤宮了。
玉瑤宮都哭道天昏地暗了。
洪振基還親自去吊唁過。
而今卻說這是謬傳?
這個姓岳的內侍,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徐志穹沒有多說,拿出一把短刀道:“儲君,勞煩把手借我用用。”
“要我手作甚?”洪振基一抖,以為徐志穹要把他手給砍了。
徐志穹皺眉道:“不用手,難道用臉么?你就要當神君了,這臉可不能傷了。”
徐志穹上前抓住了洪振基的手臂,洪振基想要掙扎,岳六生從身后捂住了洪振基的嘴,將他摁住。
這內侍怎么幫著徐志穹做事?
他的速度怎么這么快?
洪振基幾次想要掙脫,都沒成功。
徐志穹從洪振基的胳膊上取了些鮮血,收到了瓷瓶當中,對岳六生道:“帶儲君去個僻靜的地方歇息,不能再和大臣們睡在一起,這也不合禮數。”
岳六生點頭稱是,帶著洪振基去了皇宮大牢。
洪振基嘶喊道:“你們這是要做甚?你們怎敢如此對待寡人…”
岳六生不容分說,把洪振基安置在了單間囚室當中。
洪振基還想再喊,還想再罵,可轉念一想,情勢不對。
岳六生這個奴才,顯然是被徐志穹收買了。
徐志穹闖進皇宮要作甚?行刺么?
他這是和皇兄徹底撕破了臉?
不管他們之間有多少爭斗,我不插手就是了。
等今天晚上過去,死的若是徐志穹,我就是皇兄的忠臣,我繼續當我的儲君。
死的若是皇兄,我還是徐志穹的摯友,在他的幫助下,登上皇位。
怎么算,都不吃虧。
可他取我的血作甚?
洪俊誠摸了摸手臂上的傷口,心里陣陣狐疑。
他又看到了守在囚室外面的岳六生。
等我登基做了神君,這個奴才絕對不能留著,現在且忍他一時。
也不知道徐志穹做什么去了。
是不是已經和皇兄交手了?
徐志穹此刻正和神君在一起,他正在把洪振基的血液,慢慢注入到神君傀儡體內。
還得幫神君傀儡拾掇一下容顏。
以洪俊誠當前的狀況,這傀儡只要有五分像,就夠了。
洪俊誠的元神帶著兩魂,在神臨城外,找到了黑衣衛事先準備好的法陣,去了輪州尺關縣,想去占據洪華恒的身體。
等到了洪華恒的宅邸,卻見里邊空空蕩蕩,洪華恒早已不知去向。
徐志穹早已做好了決戰的準備,自然不會給洪俊誠留下翻身的機會。
洪俊誠無奈,用法陣回到了神臨城。
魂魄不全,元神重傷,洪俊誠的意識有些混亂,比當初只剩下元神的梁孝恩,強不了多少。
但腦海之中,還有兩個念頭未斷,
一是要找魂魄,二是要找身軀。
找魂魄要去玉瑤宮。
想保住自己的修為,元神必須寄生在霸道修者的魂魄上,梁玉瑤顯然是最佳人選。
如果找不到梁玉瑤,能抓個蒼龍衛也行,先支撐一陣再說。
至于是否會和宣國翻臉,就目前的狀況而言,洪俊誠已經顧及不上。
拿到梁玉瑤的魂魄,再去束王府,拿洪振基的身軀。
洪振基是他兄弟,不是他兒子,這身軀能用么?
能用,只要是洪家人的身軀都能用,但是和他兒子的軀體相比,危害多了太多。
洪振基和洪俊誠是同一輩人,同一輩的體魄之中,會有不少相同的弊端。
比如說,洪俊誠和洪振基的體力都很差,洪振康也有類似的問題,這是他們這輩人的通病。
類似的問題沉積一代倒也無妨,至多會沉淀在魂魄之中,魂魄是可以換的。
但如果沉淀兩代,問題就嚴重了,同樣的弊端會沉淀到元神里,元神是不能換的,這就會造成洪俊誠無論轉生多少次,體力都很差,縱使靠修為也無法改變這一狀況,元神之中的弊端是不可逆轉的 但如果換成下一代的軀體,同樣的弊端會少很多,洪華恒和洪華云的體力都不錯,雖然他們的身體也有弊端,但和上一輩人并不相同,沉淀到元神的幾率也會大大降低。
而今由不得洪俊誠挑揀,盡快找個身體是他生存的關鍵。
可以他當前的狀況,能不能奪走梁玉瑤魂魄和洪振基的軀體?
難度不小,但梁玉瑤和洪振基此刻正與禁軍苦戰,只要看準時機偷襲,洪俊誠有十足的把握。
他在空中懸浮,悄悄飄蕩到玉瑤宮附近,卻沒有發現禁軍。
禁軍不是應該包圍玉瑤宮么?
姚景泰抗命?
又或是趙志朋抗命?
思索之間,余杉察覺到異樣,勐然來到了院子當中。
余杉有五品修為,他看不到洪俊誠的魂魄,但能感受到一股霸氣在迫近。
他鼓蕩著殺氣,與襲來的霸氣對抗。
如果是正常狀況下的洪俊誠,余杉的殺氣根本不值一提。
可現在洪俊誠的狀況不正常,森寒的殺氣逼得他步步后退。
院子當中,一名蒼龍衛走了出來。
看修為只有八品,八品也將就了。
洪俊誠集結魂魄中的霸氣,拼命沖向那蒼龍衛,另一股殺氣從半空襲來,險些沖散了洪俊誠的魂魄。
好強的殺氣,好高的修為!
洪俊誠一抬頭,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站在了面前。
這身影看著好眼熟。
“兄長,久違了。”夜霧之中,一個魂魄沖著洪俊誠抱了抱拳。
“是,振杰?”洪俊誠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他沒認錯,眼前的正是梁振杰。
梁振杰點頭道:“時隔數百年,不期于此重逢。”
洪俊誠錯愕良久,他不明白昔日與他并肩作戰的驃騎將軍梁振杰,為什么會出現在玉瑤宮。
“振杰,當真是你?”洪俊誠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很激動,不是因為久別重逢而激動,是因為看到了魂魄而激動。
魂魄,梁家人的魂魄。
“振杰,當真是你么?走近些,讓為兄看看你。”
洪俊誠沖著梁振杰伸出一只手。
梁振杰站在原地,沉默許久,默默搖了搖頭。
“兄長,有話且站在這里說,離近了,怕是傷了咱們兄弟的和氣。”
“振杰,何出此言?”洪俊誠一臉詫異。
梁振杰笑道:“有些事情,小弟想不起來了,但兄長的性情,小弟不會忘記,
當初你也說要小弟走近些,小弟以為你要和畫將決戰,結果上前廝殺的,是我和潘秀,
可嘆造化弄人,我們兩個被打成重傷,逃了,最終被生擒的,是你。”
洪俊誠搖搖頭道:“為兄記得這件事,為兄記得這份虧欠,為兄無時無刻不為此事懊惱。”
梁振杰笑道:“說那些作甚?都是過去的事情,兄長,我聽說你當了七百多年的國君,榮華富貴也享盡了,且守著這點殘魂,安生度日吧。”
洪俊誠搖頭嘆道:“我元神受損,若沒有魂魄和體魄滋養,元神也維系不了多久。”
梁振杰聞言道:“既如此,兄長且去陰司,早入輪回。”
洪俊誠低下頭,喃喃低語道:“你我是手足兄弟,你怎會如此絕情,我不是想要你的魂魄,我只想…”
說話間,洪俊誠的視線再次看向了那名蒼龍衛。
他想趁著梁振杰不注意,沖向那蒼龍衛,剛有動作,一股殺氣再次襲來。
梁振杰沉下臉道:“兄長,別再逼我。”
洪俊誠看著梁振杰道:“我是梁家人,難道一點血親的情分都不顧了么?”
梁振杰道:“我也是梁家人,梁家的好兒郎被你糟蹋了太多,你也該收手了。”
洪俊誠還不甘心,雙眼不時看著院子里的蒼龍衛。
陣陣殺氣翻滾,洪俊誠魂魄搖蕩,元神險些從兩魂之間飄散出來。
“我且說了,別再逼我!”梁振杰的語氣變了,“你還想留下這點殘魂,且走遠一些!”
“罷了,”洪俊誠搖搖頭道,“我傷勢極重,只怕不久于人世,但我終究還是千乘國君,你且告訴我玉瑤在何處,我有些話要叮囑她,此事關乎大宣與千乘結盟,你卻不要誤了正事。”
梁振杰真不想說出梁玉瑤的去向,但徐志穹此前有過交代,若是遇到洪俊誠,直接告訴他梁玉瑤在皇宮,否則洪俊誠糾纏不休,蒼龍衛必定受到殃及。
“玉瑤去了皇宮,你去皇宮找她吧。”
洪俊誠的身影消失不見,梁振杰慨嘆一聲:“兄長,只盼永世不再相見。”
梁玉瑤在皇宮?
洪俊誠相信梁振杰說的是實話,但他沒急著回皇宮。
雖說心智不全,可老辣的經驗還在,洪俊誠擔心梁玉瑤身邊會有埋伏。
他去了束王府。
雖說魂魄和元神都有傷,但只要避開叢銘,占據洪振基的身體,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如果禁軍包圍了束王府,叢銘此刻應該正在和禁軍對峙。
可等洪俊誠來到束王府,卻沒看見禁軍的影子。
玉瑤宮不見禁軍,束王府也不見禁軍,朕下達的旨意,他們卻當成了什么?
姚景泰和趙志朋都該殺,這群佞臣都該殺!
洪俊誠在束王府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沒看到洪振基,連洪振基的兒孫都沒看見。
他們都去哪了?
洪俊誠來到府邸前院,鉆進仆人房中。
十多名仆人,擠在一間小屋里,正在酣睡,一名仆人忽然驚醒,耳畔傳來了洪俊誠的聲音:“束王何在?”
仆人顫抖著聲音回答道:“去皇宮了。”
話音未落,仆人脖子一偏,被洪俊誠折斷了頸骨,就此殞命。
洪振基也去了皇宮,他們都去皇宮作甚?
篡逆?
洪俊誠此刻卻顧不上理智,他必須要去皇宮。
魂魄飛到皇宮正門,禁軍統領趙志朋正嚴加戒備,忽然察覺有異樣氣機靠近。
趙志朋是四品殺道修者,大致判斷出洪俊誠的位置,即刻用殺氣勐攻。
麾下將士,有人用浩然正氣圍堵,有人用陰陽二氣追擊,洪俊誠殘缺的魂魄,被打的千瘡百孔,跌跌撞撞,來到了恩威大殿。
恩威大殿門前,依然有禁軍把守,洪俊誠沒有聞到霸氣的味道,也沒有聞到洪家血肉,只看到一眾大臣睡在正殿之中。
他們來皇宮作甚?
誰準許他們睡在恩威大殿?
洪俊誠怕驚動了禁軍,且繞過恩威大殿,在各個宮殿之中逐一搜尋洪振基的蹤跡。
剛走到離恩威大殿最近的玉弦殿,洪俊誠聞到了一股霸氣。
他匍匐在正殿之上,傾聽著正殿里的動靜。
正殿里有人。
有霸氣。
還有洪家血肉。
梁玉瑤和洪振基?
他們都在正殿之中?
明白了,都想明白了!
徐志穹把朕騙到神臨城外,謀害朕!
洪振基趁著朕不在,進了皇宮,召集了大臣和禁軍,和梁玉瑤謀劃篡逆。
宣人在外,佞臣在內!
狗賊,這般狗賊!
重傷的魂魄和元神,讓洪俊誠的意識越發模湖。
他穿過屋頂,進入了春弦殿。
偌大的春弦殿里,洪振基正在和梁玉瑤議事。
洪振基這狗賊居然還穿著龍袍!
你們都在這,卻也省卻了朕的麻煩。
先奪梁玉瑤的魂魄,再奪洪振基的軀體,殺光這般狗賊,殺光這般佞臣!
洪俊誠勐然沖向梁玉瑤,梁玉瑤閃身避過。
洪俊誠繞著春弦大殿不停追逐梁玉瑤,可總是差了些距離,始終追不上。
洪振基坐在原處,目光呆滯,似乎嚇傻了。
單憑魂魄,與梁玉瑤周旋有些困難。
先奪洪振基軀體。
洪俊誠改換目標,撲向了洪振基,直接鉆進了洪振基的身體里。
有洪家的血肉,是那股味道,可又覺得不太一樣。
除了洪家血肉的味道,還有一股強烈的霸氣。
這霸氣從何而來?
洪振基難道有霸道修為?
這沒道理!
洪振基怎么會有霸道修為?
費解之際,“梁玉瑤”來到“洪振基”背后,解開了符咒。
一股意象之力蔓延出來,困住了身體之中的洪俊誠。
陷阱!
這不是洪振基!
洪俊誠大駭,試圖掙脫出來。
意象之力反復糾纏,牢牢鎖住了洪俊誠的元神。
不可能!
哪來的意象之力,這到底是誰!
洪俊誠被困在了傀儡之中。
“梁玉瑤”笑看著傀儡道:“神君,我不想和你耗著,讓龍冢宰陪你耗吧。”
ps:各位讀者大人,沙拉今天這么長,帶著沙拉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