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環宮里,陽環公主坐在書齋之內,默默喝著一杯新釀的紅禽酒。
鮮紅的嘴唇被如血的酒水打濕,在白皙的臉頰映襯下,更顯嬌媚和冷艷。
大典客居良在旁連聲嗟嘆:“說好不能讓宣國人質進城,殿下怎就沒攔住他?”
陽環公主抬起頭一笑:“說好的事情多了,你又做到了幾件?炎煥突然到了城外,你之前怎么沒把消息告訴我?”
“炎煥之事,我委實不知…”
“炎煥的事情你不知?那個叫徐志穹的宣人身邊,有一個陰陽高手,你知是不知?”
“我只聽說徐志穹身邊帶了個男寵,委實不知這人有修為…”
陽環公主笑道:“你什么也不知!卻還做什么大典客?”
大典客,是郁顯國負責外交的最高官員,關于徐志穹的所有消息,全都由大典客居良搜集,然后提供給陽環公主。
“殿下,且先不要理會那陰陽修者,先想想明日朝堂之上該如何應對,我怕皇帝改了心意,卻讓我等一番苦心白白枉費。”
“明日如何應對?像你這樣的人,能做出什么應對?”陽環公主搖了搖頭,讓侍女又添了一杯酒,“明日無須應對,那宣人上不了朝堂。”
居良壓低聲音道:“殿下今夜便要殺掉那宣人?”
“今夜不殺他,卻要留到何時?等皇兄見了他,卻還殺得掉么?”
“殿下既是下了決心,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陽環公主看了看居良,眼神之中充滿厭惡。
她不厭惡蠢人,但很厭惡蠢而不自知的人。
“大典客,你先別說助我,先說你那些消息來的是否真切?你說徐志穹有殺道七品的修為,此事當真么?”
居良回答道:“在宣國京城的幾名探子送來消息,都說那人有七品殺道修為,我也派人打探過,他是宣國掌燈衙門的千戶,按理說,得有五品修為才能做千戶,可他和皇帝的關系要好…”
“不必說那么多!”陽環公主打斷了居良,“你只說他到底是幾品修為?”
居良接著說道:“有人說他去年只有九品修為,而今至多八品,有人說他是殺道奇才,而今有了六品修為,還有人說…”
陽環公主再用一陣笑聲打斷了大典客:“炎煥曾叫你丘猿典客,丘猿你應該知道吧,就是蘭丘那里特有的猿猴,每天就喜歡扯著吉爾到處跑!
炎煥真是沒冤枉了你,大典客,你除了會扯吉爾,還會做點什么?你這么大把年紀了,那條吉爾還禁得起這么扯么?”
居良紅著臉道:“公主,那徐志穹真的是殺道修者!”
陽環公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你見過他模樣么?他體魄極其虛弱,怎么看,也不像個殺道修者。”
居良抬起頭道:“殿下,宣國的掌燈衙門里都是殺道。”
陽環嗤笑一聲道:“且讓你少扯兩句,你卻沒羞沒臊扯個沒完,連我都知曉,宣國掌燈衙門之中有墨家和陰陽修者。”
“可他們都做不了千戶,歷任掌燈衙門千戶都是殺道修者,至于那個宣人為何體弱,我倒是聽過一些傳聞,他的修為出現了變化。”
陽環的表情稍微嚴肅了一些,居良總算提供了一點有用的信息:“你是說晉升?”
居良點點頭道:“我聽說他在路上,險些因晉升而死,全靠山艷為他續命。”
陽環沉思片刻道:“若真是晉升,倒也說得通,既如此,也不必在意他,只要殺了他身邊的陰陽修者,他就必死無疑,可陰陽修者,卻是不好對付。”
郁顯國幾乎沒有陰陽修者,在郁顯各道門之中,也幾乎找不到克制陰陽道的手段。
居良道:“殿下,未必要殺了那陰陽修者,只要將他纏住,將徐志穹殺了便是。”
陽環輕嘆一聲道:“想纏住陰陽修者,也沒那么容易,除非修為遠在他之上,否則想近他身都非易事。”
居良終于有了表現的機會:“公主,我有一位部下,無懼陰陽之術。”
陽環詫道:“你的部下?”
居良點點頭到:“只要殿下若是信得過我,今夜讓他動手,勢必馬到功成。”
陽環喝了口酒道:“你這話說在了要害上!我是不可能信得過你的!”
居良張著嘴,半響才閉上:“公主,我是真心想幫你!”
陽環思索了片刻,點點頭道:“叫那人過來,我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居良與侍從耳語幾句,侍從不多時便把那名部下帶了過來。
那人看著是名五十多歲的男子,陽環打量一番,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喚萬秋生。”
一聽這名字,陽環皺起了眉頭:“你是宣人?”
萬秋生點了點頭。
陽環轉臉問居良:“你為何帶個宣人過來?”
居良連忙解釋道:“這名宣人對我大郁忠心耿耿,殿下不必擔心。”
“怎就知他忠心?”
居良不知該怎說,萬秋生俯身施禮道:“萬某在宣國本有官身,舍卻高官厚祿,不遠千里投奔大郁,此番赤誠,天地可鑒。”
陽環問道:“你在宣國是何官職?”
“萬某原為武徹書院院長,因受奸佞之輩打壓,改任閑職。”
“既是有官身,為何要投奔要投奔大郁?”
“萬某苦學一身修為,委實不愿碌碌此生。”
“你是何道門,修為幾品?”
“儒家,五品。”
“五品修為?”陽環重新審視著萬秋生,眼神之中,依然滿是疑慮。
儒家的確克制陰陽,這點陽環也知曉。
但儒家八九品的低品修者眾多,六七品的中品修者很少,五品修者已經位列高品,在大宣都很罕見。
萬秋生再度施禮道:“殿下不必生疑,萬某今夜便取來徐志穹的頭顱,獻予殿下。”
“你認得徐志穹么?”
“豈止認得,正因這宵小之徒在宣國作威作福,萬某不堪受辱,才負氣而去!”
陽環還是信不過他,且命人叫來了一名侍女。
“這是我部下熒珠,讓她隨你一并前往,也好有個幫襯。”
看到對方是名女子,萬秋生的臉上多少有些鄙夷。
轉而想到陽環公主也是女子,萬秋生趕緊施禮道:“愿聽殿下吩咐。”
入夜,徐志穹和“陶師兄”飽餐一頓,且在偌大的府邸之中閑逛。
徐志穹和“陶師兄”走到哪里,五名男侍在身后便跟到哪里,讓徐志穹覺得自己特有面子。
逛了一個多時辰,整個府邸走了個大概,“陶師兄”深情看著徐志穹,滿是不舍。
徐志穹抱起“陶師兄”,雙雙進了臥房。
五名男侍在身后跟隨,走進大門,過了前廳,進了里屋,跟著兩人一并來到了床邊。
徐志穹看著那五名男子道:“你們來這作甚?”
一名男侍面帶紅暈,用生澀的宣話回答道:“我們在這里,侍奉運侯。”
“你們在這里侍奉我?”徐志穹很是費解的看著這五名男子,“陶師兄”也在一旁呆呆看著。
這算是個很有面子的事情么?
“你們在這里怎么侍奉我?是在后邊推,還是在邊上喊!”
五名男子面帶羞澀,默而不語。
徐志穹擺擺手道:“你們都回去歇著吧,這事我一個人就行。”
男侍們面面相覷,徐志穹皺眉道:“讓你們出去,卻聽不見么?”
五名男侍趕緊告退,最后離去的一名男侍悄悄關上房門,胸前一朵蘭花,掉落在了門邊。
徐志穹耳朵一顫,聽到了蘭花落地的聲音。
丑時,熒珠帶著萬秋生來到了侯爵府墻外,繞著外墻走了兩圈,看到南墻之上插著一朵蘭花。
她摘下了蘭花,順著墻壁敏捷的爬上了高窗。
萬秋生一愣,這女子好身手。
熒珠輕松將高窗上的窗靈一根根擰斷,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且看她力氣,萬秋生覺得自己尚且不及,本以為她是生道修者,以此看來,她應該修的是殺道,而且修為超過了七品。
熒珠越過窗子,帶著萬秋生悄無聲息進了府邸,南墻之內是馬廄,穿過馬廄是兩排倉房。
過了倉房是浴房,過了浴房,兩人才走到臥房。
萬秋生心下慨嘆,這侯爵府又大又繁復,郁人的房子沒有院子,若不是熒珠一并來此,非得迷了路不可。
臥房共有三排,萬秋生不知徐志穹在哪間臥房之中,熒珠沒有逐一眼看,且在走廊里迅速穿梭,很快便在第二行臥房門前,找到了一株蘭花。
她指了指臥房的門口,示意徐志穹就在里面。
待推開房門一看,徐志穹果真和“陶師兄”熟睡在床上。
萬秋生徑直走進門里,熒珠讓他留意房里的法陣。
萬秋生不以為意,剛走兩步,陰陽二氣突然涌起,纏住了萬秋生的膝蓋。
熒珠怒視萬秋生,責怪他過于莽撞。
萬秋生一笑,用無邪之技輕松破解法陣,繼續走向床幃。
熒珠頗為驚訝,趕緊跟到萬秋生身后,一路之上,所有法陣全被萬秋生輕松化解。
徐志穹聽到了動靜,勐然坐了起來,身邊的“陶師兄”也隨之起身。
萬秋生用浩然正氣壓制二人,轉身對熒珠道:“殺之!”
就這么簡單?
這人完全不怕陰陽術!
熒珠沒有耽擱,拔出短刀砍向徐志穹。
徐志穹閃避不及,被她砍斷手臂,萬秋生拔出長劍,一劍刺穿了徐志穹咽喉。
他果真是在晉升。
見徐志穹毫無反抗之力,萬秋生順勢斬下了徐志穹的頭顱。
徐志穹身邊那位“陶師兄”試圖要施展陰陽術,萬秋生將徐志穹的首級交給了熒珠,沉聲道:“走!”
熒珠提著頭顱迅速離開了房間,萬秋生隨之離去。
“陶師兄”沒有追擊,這卻讓萬秋生有些意外。
不說這人有五品修為么?看來陽環公主判斷有誤。
兩人沿著長廊一路疾行,經過一間臥房時,一道寒光閃現,一把短刀從門縫鉆出,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刺向了熒珠的眉心。
熒珠艱難閃避,但萬秋生沒能閃過,鴛鴦刃在他肩膀上開了一道口子。
兩人大驚,正要逃走,忽聽走廊之中傳來一聲低吟。
“無赦!”
話音落地,萬秋生肩頭開裂,鮮血噴涌。
“無赦!”
傷口迅速蔓延,萬秋生肩胛骨斷裂。
“無赦!”
熒珠提著“徐志穹”的人頭,還在奮力奔逃,萬秋生不能逃了。
從肩胛,到肋骨,萬秋生胸腔裂開,露出了內臟。
徐志穹現身于背后,一刀砍下了萬秋生的腦袋。
拎起人頭看了片刻,徐志穹發現自己認得此人。
這不是萬院長么?
他怎么到了郁顯國?
徐志穹沒去追趕熒珠,他從袖子里掏出懸囊竹,輕輕叩打了一下。
熒珠手里還提著徐志穹的人頭。
人頭突然睜開了眼睛,朝著熒珠身上噴出了一口毒液。
熒珠身子突然麻軟,倒在了地上。
憑著強悍的體魄,熒珠幾番掙扎,勉強站了起來,卻見徐志穹已經來到近前,按住她的頭頂,吸干了她的氣機。
就憑這兩人,就想殺了我?
陽環公主,你也太看輕我了!